一念犯上 第21章

眼皮沉重如坠巨石,半晌都睁不开。鼻中血腥味弥漫,腥臭潮湿。他猛地一惊,睁开双眼——

诏狱!

阴虫臭鼠爬过他的脚边,他简直难以置信!

眼前浮现出祁岁桉充满蛊惑的声音——“明天带你去看出好戏。”

这人嘴里的话,果真一个字都不能信!汹涌的恨意袭来,冷戾气息一下子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就在这时,诏狱内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每一步都像踩踏在陆潇年的心脏上。他知道凌霄和他的每一步计划,但唯独这一步,是他断然没想到的。祁岁桉居然瞒着他,故技重施地将他又送回了诏狱。这无疑于羞辱!

当祁岁桉的那张脸再次出现在牢门外时,陆潇年已双目猩红,握紧的双拳青筋暴起。心中像是有一头困兽就要挣脱出来。

而祁岁桉一身无暇白衣翩翩抬手,立刻有人捧着长枪和盔甲跪地,高举过头顶。

“陆潇年接旨——

若你能戴罪立功,可免九族之罪。”

陆潇年眸色阴鸷地望过去,薄唇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淬了冰。“这就是殿下说的更好的计划?”

而祁岁桉墨蓝的眸光里一片平静。“陆将军可莫要辜负我的一番苦心。”说完又挥手,让人给他解开了手枷。

不料转刹间,一个黑影闪过,卷起地面一阵尘土,只见陆潇年不知何时来到祁岁桉身前,单手掰起他的头,狠狠低头衔住了他的唇!

他的吻粗暴,汹涌,几乎淹没了祁岁桉的呼吸。他挣脱不开他的大掌,直到他感觉快要窒息陆潇年才松开了他。

他没料到陆潇年竟敢当众羞辱他,祁岁桉大口地喘息着,抬手狠狠朝陆潇年的脸上扇去!

响亮的耳光声响彻地牢。“混账!”

而陆潇年眼神微眯,拇指揩去唇边被抽出的鲜血,唇角噙笑。而再抬眸时,看向祁岁桉的眼神里带着侵略的凶狠,“赦免我要,还有一样,待我胜仗归来再向殿下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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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噩耗

“你有得胜的信心,很好。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条件。”

不杀父皇,不伤百姓。

“陆家上下还有百余口人被押在牢中。换好盔甲,我在外面等你。”

祁岁桉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陆潇年默默阖上眼,眼前挥之不去的仍是那片瓷白的身影。像一座冰山,看着冷,但摸一下会让你恍惚觉得,那下面其实有温度。

*

三日后,匈奴精锐抵达距京三十里的橦关镇外。橦关镇上的百姓早已闻风而逃,整座橦关镇如一座死城,只有不到三千驻军镇守,面对三万大军瑟瑟发抖。

橦关镇守常季押着正要逃跑的知县扔进军营里,周县令拿出一大包银子,也顾不得四周有没有人,就往常季怀里塞,“你常大人有大义,别拉着我啊,我这一家妻儿老小可不能给匈奴当炮灰!”

常季身高五尺,眉目漆黑,本不过是县下的一个巡检司长,因训练甲兵著有成效被调任至橦关镇守。他虎口钳住周县令的手反折过去,“你休想逃,京中正在查贪腐,等大仗结束,我第一个把你送上金銮殿!”

“别做梦了,不逃你我都得死在这里,你可知这次匈奴为何会突然天降!”周知县这会压低了声音,“因为他们其实都是凌云阁的同党,而且他们收到了消息,知道陆潇年已死,诏狱里那个不过是个替死假货!他们是来、是来、是来……”

后面的话他还是没胆子说出来,“你自己在这里等死吧,凌云阁是什么手段就等着被屠城吧!”

常季不过一个镇守,文武自古分两家,没有上方的命令,他管不了一县之长,只得松手任他离开。

但周知县这一番话很快传开动摇了军心,军中已有人窃窃私私,“要我们在这里等死?”

“就是!”

“咱们也跑吧!”

“不跑就是死啊!”

帐外渐渐混乱,常季走出军帐,望着还未战就丢盔卸甲的士兵心下无限凄凉。

“谁要当逃兵!”他气势强盛,顿时鸦雀无声。“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跑了百姓怎么办?身后的皇城怎么办?国灭,家安在?!”

静默一瞬,常季在人们眼中看到了冷漠和畏惧,而他颓丧、愤怒、无力。

若陆家军尚在,陆将军尚在,何以让匈奴跨过屏障直抵我家门!

他毕生所愿就是能加入陆家军,而陆家军最为精锐的龙武卫他想都不敢想。只可惜,在安邑一战龙武卫也全军覆没了。

想及此,他悲从中来,满腔怒火无处可发,他举起手中大刀猛地一挥,一旁碗口粗的枯树拦腰砍断!

“我常季,即便死,也只能死在敌人刀下绝不做逃兵!朝廷绝不会弃我们于不顾,援兵来之前谁倘若逃跑就如此树!”

他转身掀开军帐踏入帐内,咽下满腔愤怒。他不相信周知县的话,十多日了陆潇年生死传闻真真假假,但他内心仍存一线希望。

不料就在当晚,京中再次传来噩耗彻底掐灭了常季的希望。

大军当前之际,陆潇年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于今晚被推上城门,斩首示众!

城门楼上悬着孤零零地一个首级,被雨水冲刷地面目全非。

下面聚集着前来打着伞看热闹的人们。仰头望去,只有一颗圆滚的头颅在那里高傲孤独地悬着,像是目空一切地俯视着下面冷漠的人们。

很快,人稀稀落落地离开了,唯有一双属于少女微红双眸伫立在雨幕中。她耳边响起那个清凌如雪的声音,“你断不了的,九哥帮你断。”

*

皇帝寝宫乾华宫内里,因连日阴雨颇显寂寥。刘贵妃哭哑的嗓音回荡在空寂的大殿上,“陛下,陆潇年即已伏诛,就把六儿放出来吧!”

金纱黄幔垂合紧闭,皇帝祁延躺在龙榻里一言不发。

“皇陵贪墨一案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错,陛下难道真任由那贱人的儿子将六儿踩在脚下吗?陛下忘了当年是谁要将陛下……”

“够了!”一声呵斥夹杂了连绵起伏的咳嗽声,祁延嗓音干涩无力,“你下去,朕不想看见你。”

刘贵妃绝望的脚步声离开,感觉身后发凉,今日的乾华宫格外森冷。

象征着皇权的金黄色帷帐内,陆潇年将刀抵着皇帝祁延的后腰,而祁岁桉的匕首压在福安贵的脖子上。

“姑父,好久不见。”

祁延满目惊慌,才意识到身后的不是祁岁桉的侍卫,而是……

他颤颤巍巍道,“年儿,朕知道你委屈。朕也按你们说的去做了,只要你能救我大盛,之前的事朕不追究。”

陆潇年在他耳后冷笑一声,阴森得令祁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陛下说的,微臣听不懂。陆潇年刚已经被陛下赐死,我不过是九殿下身边的护卫。”

“好、好,你们早就谋划好勾连到一起了是吧,我还当传闻是假的……”祁延眼神惶惶,瞪着祁岁桉。

“是假的。我们……”祁岁桉顿了顿,抬眸一笑,“真正勾连不过才一个时辰而已。”

“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以为这些年父皇是清楚我要做什么的,只是看着我如此辛苦也假装看不见罢了。”祁岁桉单手从怀中取出那瓶药膏,捏在手中把玩,“我当您会心软,哪怕那么一点。”

“你、你母妃之死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也跟你说了多次,阿晏……”祁礼忽然喊出祁岁桉的乳名。

“不要喊我这个名字!”祁岁桉脖筋突起,满眼冰霜似要炸裂开,他咬牙重复道,“不要喊我这个名字。”

“父皇,想必城外匈奴已经收到了陆潇年已死的消息,是让他们杀进来给全城百姓收尸,还是他们最惧怕的人神兵天降,就在父皇此刻一念之间。”

陆潇年目光虚虚地凝视着对面的人。他再次感觉这张脸十分陌生。他还记得不久前他问过:你可有胁迫你父皇的筹码。

然而没想到,自己竟然就是他手中的筹码。

“他身上被我下了毒,我母妃制的五日散,解药在我手上,他只会听命于我。”祁岁桉的声音淡淡的,已经听不出方才的半分波澜。

“父皇肯说实话,我才能让陆潇年去救你的大盛啊!”

“这也是你的大盛!”

“我的?”祁岁桉忽然笑了,“父皇你抬我与祁礼相争,以为我不清楚你是何目的么?前太子,我大哥祁琮德仁兼备,备受称赞,可奈何无人可与之抗衡,最后受奸人挑拨谋反,几乎断了大盛的半条命。

“你怕重蹈覆辙,于是久久不肯立储,若不是看我能和谈回来,还可拿来给你做祁礼的磨刀石,怕是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吧。”

他说着,转头望向陆潇年,目光森然,“若没猜错,这一举多得的主意是你这位好侄儿给你出的吧?”

他猜这就是那夜他与皇帝的谈话内容。

祁岁桉漠然收回视线,“所以,我母妃是如何死的?”

◇ 第30章 野兽

祁延像被迫面对那段回忆,身体颓然向后,但被陆潇年挡住按在了龙榻上,“是、是她罪有应得,前太子造反谋逆,是她谋划的!”

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祁岁桉墨蓝瞳孔微震,“不可能!她是这世间最纯善的女子,不可能害我大哥!”

他的那些皇兄中,太子祁琮是待他最好的,每次被几位皇兄捉弄都会有大哥给他讨回公道。

“那你跟我一样,被她的外表骗了。”祁延缓了口气,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朕老了,朕知道你心里是念着大盛百姓的,他们是无辜的,你要太子之位也好,要查清你母妃当年之事也罢,朕都答应你。”

“你们两个,都是抱在朕膝头看着长大的,本性是什么样朕再清楚不过,”祁延满目疮痍,连咳几声,福安贵浑身强硬紧张地眉头紧缩,“陛下!”

祁延黯然抬手挥了挥,“朕活不了多久了,朕知道。只是局势动荡,这烂摊子不收拾好,朕死不瞑目!”祁延从枕下摸出一枚虎符,交给身后的陆潇年。

“陆家为大盛征战无数,是朕错了,不该轻信小人伤了大盛根基。等你此战回来,朕会还陆家公道。”

“至于九儿,朕答应你,会封你为太子。”祁延的头垂了垂,叹出一口气道,“朕,累了。”

待皇帐内再次只剩下两人时,刚才凝滞的空气才重新开始缓缓流动。福安贵浑身湿透地跪在祁延的脚边,双目流下两行浊泪,“陛下!”

他胸口起伏不平,“您忘了当年先皇是如何说的么?这皇位交给谁也不能交给他,他本就是带着仇恨来到这世上的,您不该……”

祁延抬手打断了福安贵的话,颓然倒在了榻上,纵是见惯风云,这接二连三的事情也让他颇感无力,只能一遍遍喃喃重复着,“朕累了。”

“朕,累了。”

他缓缓阖上了眼睛。

*

皇宫外,雨还在不眠不休地下着,只不过是泼累了短暂地小了一些。来时千万重的雨幕变成了稀疏的雨网,笼罩在这天地间。

伞下,祁岁桉和陆潇年对视了一眼。两人静默无语地朝宫外走去。

到了宫门口,祁岁桉忽然递给他一个斗笠,“我带你去个地方。”

于是马蹄飞踏,溅起高高的水柱,两人身上具已湿透,水柱流淌过脸庞,眼前模糊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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