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犯上 第62章

县令揪着自己的小胡子,冥思苦想,“那担架几人抬?”

“一、二、三、四……六个!”小厮记得很清楚。

“是了,寻常二到四人足以。难不成……”县令眼前一亮,捋着胡须狡黠一笑,“得了,明日除了药,记得再送去些姑娘家用的胭脂、衣裳!”

翠轩阁被青竹掩映着,一到夜里散出青松独有的淡雅清香,让人神情清爽。不得不说,这个县令看着油头滑脑,但这地方修缮地确实不错,这也确是个养病的好地方。

花朝轻轻推开门,绕过堆了满地的绫罗绸缎,胭脂香粉,走进里间去给祁岁桉喂药。

一掀开门帘,就看到床前黑压压的那道影子。

“大夫的话,你是一点也不听啊。”花朝走到桌前,没好气地咚一声放下药箱,斜眼觑他。“你看着也没用,他这是心疾犯了,你要是光看就能看好,还要我有什么用。”

“是没用。”陆潇年沉着脸。

“嘁,好意思赖我了还。本来都要好了,亲爹先踹一脚,后又是你。你看看他脚上手上的冻疮,这两年不知道遭了多少苦。现在又落水,得了,这五年全白费了。

这次,陆潇年没回嘴。望着露出被子外面那双通红的手指,陆潇年胸口传出沉闷的低咳。

啧了一声,花朝走到祁岁桉身前,摸了摸脉。“去吃点吧,你这才刚醒过来,真当自己铁打的呢。

花朝蹲下要给祁岁桉喂药,看陆潇年一点没有让地方的意思,于是白他一眼道,“还是不饿?那要不您受累帮我把他扶起来呢”

听到这话,陆潇年黑沉沉的眉眼好似舒展开了一些,弯下身,用没有缠绷带那只手臂穿过祁岁桉的颈下将他抱起来,让他靠坐起来,倚在自己身前。

身体是温热的,软软的一团靠在身上,让人感觉那么大的骨架好似消失了一样。陆潇年手脚无措,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直这样看着他。

瞥了一眼陆潇年被压住的伤口,花朝无奈叹气,“算了算了,还是给我吧。”

“不用。”陆潇年坚持道,他抬起双手扶住祁岁桉的头,像捧着什么贵重的玉器,轻声道:“就这样喂吧。”

花朝心底无奈地叹口气,开始喂药。

喝完药,陆潇年拇指擦过祁岁桉的唇角,凝着那双紧闭着的双眸,道:“为何这次不一样。”

陆潇年的语调很平,听不出是问话还是自言自语。

花朝收拾药碗,偏头问,“什么不一样”

陆潇年敛眸,指腹又拂过苍白眼睑下那排细软的睫毛,“以前每次发作他都是要抱的。”

“什么”花朝好像没听清,朝他后退了一步,贴近陆潇年。

陆潇年缓缓掀眸,瞪花朝。

“我真没听懂。”花朝干巴巴眨着眼睛装无辜。

“我说,他之前每次犯了心疾,都是要人抱的。”陆潇年又重复了一遍。

花朝眼眸里闪烁过一抹狡黠,“敢情您在这每天蹲守,是等着人家万一醒了要抱呢啊。”

陆潇年站起身,面色紧绷地就要朝外走。

花朝笑,也不管他,就在陆潇年磨磨蹭蹭的脚步就快走到门边时,花朝又悠悠开口道,“反正我没被抱过。”

脚步忽然止住了。

“没有?”

“五年,一次也没有。”花朝憋着笑。

唇角弯了一下然后转瞬消失,陆潇年沉声道,“饭在哪,我饿了。”

花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陆潇年能醒过来他心头移除了一块大石头。这次的箭伤实在悬之又悬,再稍稍偏左两寸就是心脏,那可是神仙也就不回来了。

忽然,他擦手的动作顿住了。

那箭……

“哥?”桃月一进门就看到花朝站在油灯前若有所思。

“你可太厉害了,老大不仅这么快就醒了,还居然自己要饭吃了。”

花朝嘴角干巴巴动了下。

“你怎么了?”桃月走过去。

花朝放下巾帕,对着桃月道,“我好像明白了一件事,不,两件。”

顿了顿,花朝有气无力地又说了句,“这人……太可怕了。”

桃月一双细长的桃花眼被花朝的话吓得瞬间睁圆,“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花朝把帕子丢给桃月,看了眼躺在榻上的祁岁桉。

“难怪他第一次见我就像是要杀了我似的。”

【作者有话说】

陆:误会你了,兄弟

花朝:我什么都不知道……(抱头就跑)

◇ 第87章 爱欲

“什么跟什么啊,谁要杀谁?”

看着桃月被他的话吓得不轻,花朝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露出一个仓促的笑意。他没再继续解释,但神情还是凝下来。

“我问你,”花朝手托着下巴,似是想到了什么更重要的事情认真看向桃月。“他中箭时的情形你可看见了?”

桃月皱了皱眉,被她哥这急转直下的情绪搞的摸不到头脑,但还是尽力回想当时的场景,“我们当时都在船上,老大跟着殿下跳进水里,等他把殿下从水里捞出来后就一直背对着船,当时很乱,但我记得那个侍卫拉弓的时候,九殿下把老大推开了,然后老大就又扑过去挡。”

听完桃月的一番话,花朝继续若有所思。半晌后问,“若是你,你的第一反应会怎么做?”

“我……”桃月仔细回忆当时那个侍卫和陆潇年之间的距离,忽然眼神里也透露出些不可思议,“我会用剑去劈挡。”

说完,他们两个人一起陷入沉默。

桃月都能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陆潇年怎么会不清楚这个解决办法。

身为陆家精锐中的精锐从小接受着各种残酷的训练,就是要训练他们面对这种危机的时候,怎样用最快速度计算出最小成本的方式去抵挡回击对手。这几乎已经是他们的本能。那个距离,尤其对陆潇年来说,足以做出最恰当的反应。

“会不会是他身上没有刀,毕竟上船前就被西梁王搜身了……”桃月想试图推翻花朝的这个猜测,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这理由站不住脚。

因为当时陆潇年所在的浅滩上,脚边散落的都是他们缴械的兵器。而且以陆潇年的身手和反应,他甚至可以不用兵器,将祁岁桉扑倒就可以……

这几日所有人的心都悬在陆潇年能否醒来上,没人去仔细回忆当时情形,可是现在一细想,桃月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失神地喃喃道,“他……疯了么,不知道那样会死么?”

花朝久久才叹出胸口淤堵的一口气,惘然道:“爱欲如刃,非要有人血肉模糊方知其存在。”

偏头看到桃月似懂非懂脸色有些发白,花朝迅速敛起神色,笑着弹了下桃月的脑门,笑道,“好了,许是你哥我又想多了。陆潇年多惜命的人你忘了?九岁那年,他弄坏了二小姐的马鞭,怕挨揍宁肯在屋顶上睡三天,直到二小姐说不怪他了,还将那鞭子最后送给他了才肯下来。”

桃月的注意力成功被带偏,语气里带着些许佩服和,“那倒是,反正打小他想要的东西,别管用什么法子,最后总是能得到的。”

花朝应声,又和桃月闲话了几句小时候的事,还嘱咐桃月别把他胡说八道的话告诉其他人,否则又要被他们笑话。

桃月眉眼终于舒展开,笑他心思比女子都细。

等将桃月送出门外后,花朝坐在椅子里,心头沉沉的。

陆潇年是仅仅一时慌乱也罢,还是想以命要挟也罢,这两年他是怎么过来的,花朝都看在眼里。现在的陆潇年比五年前,更加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和心思。对于祁岁桉,他这种执念已经近似于忠诚。而忠诚的另一个名字,叫偏执。

花朝心底隐隐不安。

清晨,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惊醒了花朝。他披上衣服,先去隔壁看过了乐安。

“殿下醒了吗?”外面天色黛青,屋里阴暗一片。

“还没。”花朝端过煨在炉子上的热茶。

整座府宅这几日里都被阴云压抑着闷得透不过气来。所有下人的脚步都轻得像羽毛,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都五日了,怎么还不醒。”乐安满脸愁容。

“昨日用了暮冬给他配的那种药,应该快了。”花朝指尖拂开乐安额前的碎发,挤出一个笑,“你起来自己吃点东西,我先去翠轩阁看看。”

花朝撑着伞,到檐下收起伞立在门边,推门而入,果不出他所料陆潇年还坐在那。

微暗烛光在床帏上投映出黑沉沉的一个巨影,像个阴郁受伤的兽。

他走到榻边给陆潇年把脉,有意无意地把陆潇年两边袖子都卷高,但没有看到任何痕迹。

陆潇年没觉察花朝这多余的动作,目光还是落在祁岁桉细瘦的脖颈上。人的颈子怎么会那么纤长,像可以轻易折断的芦苇。两侧锁骨弯出漂亮的弧度,无端让他想起那个雨夜。

在陆府的高墙外,雨水顺着祁岁桉的侧颊滑过,滴落进锁骨处那弯弯的一泓低洼里转瞬消失。

他还记得祁岁桉挑着眉眼,说,“是你,走过来。”

那时看似是他愿意随了他的意走了过去,但其实他发现很多时候主动权都不在他手上的。

譬如现在。

陆潇年俯身,粗粝的拇指擦过祁岁桉的喉结,那里的皮肤薄得透明。

他忽然发现,自己很喜欢看祁岁桉那张脸上的狰狞。

像是被他囚于身下的那些日子里,那双墨蓝的眸子里总是迸发出剧烈的恐惧和愤怒。

漂亮又生机勃勃。

不像现在,就会用死气沉沉来对他进行报复。

他又忽然意识到,与等待比起来,凌云阁地牢里那些折磨人的手段也不算什么。

他粗糙的指腹在祁岁桉薄薄的喉结上摩挲,好似虎口会随时猝然收紧。

【作者有话说】

下章周四~

◇ 第88章 勾缠

脖颈上滚烫滚烫的,像有一把火钳掐着他的喉咙。这是意识回到他身体时,祁岁桉首先感觉到的事情。随之,危险的感觉令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悬在视线上方的,是一双布满血丝的通红眼睛。祁岁桉冷不丁打了个冷颤,他本能的第一反应是想逃,挣动了一下他这才发觉,四肢根本毫无知觉。

心慌倏忽蔓延开来,祁岁桉余光瞥向四周,又是完全陌生的地方。惶恐不安中,他看见陆潇年黑沉的眸光鹜然亮起来。

“他醒了。”陆潇年不可置信望着自己的手。

祁岁桉喉咙皮肤上那种灼烫感随之消失。

咚,不远处石杵与陶罐相撞发出清脆声音,一个男人疲惫但英俊的脸闯入祁岁桉的视线。

“谢天谢地!这可多亏了你上次没用完的那点药了,也幸亏还你随身带着。”那人激动地拍陆潇年的肩。

陆潇年闷声不语,下颌紧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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