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这样。”井石屏道,“虽然他们很快就死了。”
姚望也意识到问题所在:“可‘世界’里的文字和语言都是中文?”
“是的。”
蒲天白:“那两个当地人懂中文吗?”
“其中一个是翻译,虽然水平有限吧。”井石屏显然自己也疑惑过这个问题,现在回答起来轻车熟路,“但我当时确实……有点慌了,而且也不太相信是真的,就在聚精会神地找破绽什么的,没怎么注意他们两个。”说到这儿他又跟那几个新人补充说明了一下,“当时还是大家在进入剧情前都会先集合的模式。”然后继续道,“我后来回忆过很多次,没太感觉他们有语言上的障碍……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他们又死太早了。”
李灯水睁大眼睛:“所以这是个世界范围内的灾难吗?”
余春民问:“那我们怎么没有遇到其他外国人?”
没人知道原因。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玉求瑕忽然道,“只有在我们的眼中,它才是中文。”
李灯水立即get:“就像游戏的不同翻译版本一样?”
玉求瑕微微点头:“也许。”
张秀晶听不懂,情绪也有点崩溃了:“这都是些什么事哦!”
“那我来总结一下吧。”
暮色四合时,感觉谈话谈不出什么新内容,元观君便组织道。
“第一,我们不清楚‘世界’开始的时间、原因和目的。目前推测,有两种进入方式,分别是‘血缘诅咒型’和‘意外卷入型’,前者会在家族成员中传承,后者则只在地理位置的意义上生效。”
“第二,我们没法向没有进入过‘世界’的人提起‘世界’。就算是家族成员间也不可以。”
“第三,我们没法主动离开‘世界’。”
“第四,‘世界’中的文字和语言,都是中文。”
她看向其他人:“还有补充吗?”
广波鸿啐了一口,用小声但愤恨的声音嘟囔了一句:“全特么废话。”
方思弄感觉自己似乎有事要说,但忽然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时玉求瑕道:“‘世界’的‘阶段’在推进。”
余娜小声问:“什么意思啊?”
玉求瑕:“刚刚说过了,一开始我们是进去之后全员先集合、讲规则的模式,而且我们往往都是旁观者、探索者的角色。但是现在,我们直接就进入剧情了,甚至有人成为了主角。”
方思弄补充道:“还有,在我们刚进入第二种模式的‘琵琶记世界’与‘时钟世界’时,我们的行为其实是自由的,可到了‘哈姆雷特机器’世界,我们的大多数行动都被剧本框定,要度过了某个节点之后我们才能以自己的身份说话、做事,我不知道这个进程是否可逆,或者还会加剧?”
“可这公平吗?”广波鸿一张脸几乎扭曲,是在暴怒,“虽然你们经历了很多世界,但我们还是新人!相当于上来直接就是地狱难度了,凭什么?”
所有人都盯着他,游戏进行到这个阶段,众人已经很少遇到脾气这么暴的人,上一个这样的可能要数吴俊明,而这样的人通常活不了太久。
也不知道元观君看上他什么。
方思弄想,这样说不定会把事情弄得更复杂。
随即他怔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什么时候被改变的……
“不凭什么。”元观君淡淡扫了广波鸿一眼,竟然直接让他瑟缩了一下。她抚了抚头发,继续道,“也许就凭……这世界本来就没有公平吧?”
“往好处想。”花田笑仿佛没有察觉到不太对劲的情绪风暴,没心没肺地插嘴道,“既然‘阶段’在推进,这也许意味着,这个‘世界’,的确有结束的那一天。”
张秀晶搓了搓脸,又哭诉道:“这都是些什么事哦!”
姚望的声音有些许不耐:“说了这么多,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井石屏笑了一声:“祈祷?”
众人又沉默了。
好像完全没有办法,这场会议好像也没有任何意义,讨论来讨论去,这里还是一群绝望的人。
此时元观君忽然拍了一下手:“大家是不是愿意听听我的想法?”
众人又都看向她。
她指向窗外:“现在大街上那些人,每个都以为自己会活到七老八十,却根本预料不到什么时候会遭飞来横祸。大病、车祸、甚至地震洪水……前几天不是还有新闻说高速路坍塌了吗?”
广波鸿冷哼一声:“所以?”
“所以我想说的是,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你不会知道明天和意外谁会先来,但我们知道。”说到这里,她温和地笑了一下,这表情放到这个场景中,显得有些吊诡,“我们也许提前知道了我们的死期,所以我想,我们能做的,是更加热爱生活。”
广波鸿:“这不还全是废话?”
他这种类型的人好像总跟元观君不太对付。
几乎是同时,张秀晶却眼眶红红、鼓着巴巴掌道:“说得太好了!”
把广波鸿的声音完全压了下去。
方思弄对此的评价是:“她应该去成立一个教会。”
玉求瑕轻轻笑了一声:“她其实有一个研修班。”
会议结束,众人四散离去。
方思弄和玉求瑕正踩着夕阳的余晖走出艺术区。
道边的白桦树在风中哗哗作响。
他们保持沉默,肩并着肩走过这条林荫道,临近夜晚的艺术区清净无人,然而一走出艺术区的大门,人声车流声和炒菜下锅声立即扑面而来。
一片真实的人间烟火。
方思弄叹了口气道:“……其实她说得也没错。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她说的东西总有点抵触。”
“态度问题,或者说是她的家学问题。”玉求瑕道,“总感觉她是在给人洗脑。”
方思弄忽然回忆起刚进入“世界”时元观君对他异常的关注……难怪他从那时候就开始不舒服。
“……所以她今天开会也是为了洗脑?”
玉求瑕耸耸肩,但笑不语。然后伸出手,轻轻抚过方思弄的脸颊和耳垂,他手指微凉,让方思弄半身都麻了,但还是下意识蹭了蹭。
“没关系,我们小雪很坚定,不用怕她。”
两人沿着街沿往前走,其实车停在艺术区里,但在来的时候方思弄看到了街边水果店的樱桃新鲜,要去买点。
付钱的时候方思弄心中忽然腾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他思考了一下,问玉求瑕:“你换香水了?”
玉求瑕一愣:“没有啊。”
“我总觉得……”方思弄吸了吸鼻子,又来了,那种感觉好像又来了,他忽然又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了,“……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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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跑得飞快,眨眼就过去了。
虽然觉得元观君洗脑洗得很难受,但他们实际上也的确在做她说的事——好好度过每一天。
6月19日这天方思弄在家里捣鼓了一上午,做了一整个流程的食物,可以从午饭吃到夜宵。
之后两个人就在沙发上看电影,看了一整天。
他们紧紧挨在一起,总是一个靠在另一个的怀里,互相喂食生鱼片、点心和水果、不停地接吻。
在这些时候,一个脑海无数次地出现在方思弄的脑海里:哪怕他不幸在下个“世界”中死去,再出来之后应该还有几秒或几分钟的清醒吧?那他就会死在玉求瑕的吻里,是他所能想到的最浪漫的死法,应该不会有什么遗憾了吧。
昨天他们弄了半晚上,今早他又很早起来做东西吃,到晚上九点多的时候,人已经昏昏欲睡。
玉求瑕揽着他,轻轻抚摸着他的侧颈和肩膀:“睡一会儿吧?”
他固执地摇头,睡觉的话时间就会瞬间过去了,他宁愿一直这样子数玉求瑕的心跳,也不愿意在一无所知中走入恐怖。
电影的对白已经退到了遥远的背景里,他趴在玉求瑕的胸膛上,倾听着玉求瑕的心跳和肺部张合的声音。玉求瑕的气息萦绕在他的身遭,像一个壳,温柔地包裹着他。
他恍惚中感觉到有清冽的大风吹在他身上,又高原的烈日照在他身上,他的大脑在沉眠中缓缓转动,然后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玉求瑕也跟着他坐起来:“怎么了?”
他转过头去看电视屏,发现屏幕中是一片大海,男女主人公在沙滩上做最后的告别,海浪绵绵、日光温缓,似乎跟他刚刚那一瞬间的感受搭不上边。
玉求瑕又问:“到底怎么了?”
他也想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刚刚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进入“世界”的预兆?可是……现在看来也不太像。
更奇怪的是,之前那种很笃定的进入下一个“世界”的时间感知,现在居然感觉不到了……
他又伏在玉求瑕的胸膛上,两个人一起倒回去,玉求瑕一直低头看着他,看着他的睫毛不停忽闪忽闪的,过了好一会儿,他含糊地说:“……不知道,可能做梦了。”
“梦到了什么?”
“……不知道,我忘了。”
玉求瑕拧起眉头,觉得方思弄不太对劲,有些烦躁地揉了揉方思弄的头发,心想可能是方思弄太紧张了。
然而等时钟走过十二点,依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方思弄感觉有人在搬动自己,再次惊醒过来,发现是玉求瑕。
电影已经结束,玉求瑕也已经把投影收了起来,正俯身来抱他。
见他醒了,用手骨轻轻蹭了蹭他的脸,说道:“去睡吧。”
他下意识抓住了那只手腕,睁大眼睛:“怎么回事?不是今天吗?”
玉求瑕道:“我也不知道,但这么熬着也没用,你太累了。”
方思弄愣愣的,任他将自己抱了起来,两人体型差距不大,以前他断然舍不得让玉求瑕这样抱他,可能也抱不太起来,但经过数个“世界”的强化,现在他们两个都能轻易抱起对方。
他伸手环住玉求瑕的脖子,还是难以置信:“那……那下次进去是什么时候?你有感觉吗?”
玉求瑕摇摇头:“没有。”片刻后扑哧一笑,“行了,这么愁苦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想进去呢。”
方思弄眨了眨眼睛:“那会不会……会不会‘世界’已经结束了?”
玉求瑕没有回答,又低头亲了他一口,把他抱回了房间。
刚刚那一瞬间方思弄的眼睛太亮了,玉求瑕不忍心告诉他,这一切还没有这么容易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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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个老手都陆续联系过玉求瑕,所有人都不明白时间推迟的原因。
李灯水也冒出了跟方思弄差不多的想法:“如果全世界都在发生这种事,会不会有另一支小队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打败了大boss,结束了这一切?”
玉求瑕没说真话,态度和软地回答她:“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