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入戏 第153章

新时代的感情,处得下去就处,处不下去就算,一个人在二十岁出头谈的对象出了意外,一时难过可以理解,为此舍命就感觉有点过了。

当然不能以玉求瑕和方思弄为参照,他们两个的感情在这个时代远远算不上健康,不过她理解方思弄,她太理解了,玉求瑕对方思弄来说是远远大于了“爱情”的存在,他就是方思弄的希望本身,就像姐姐留给她的生命和梦想一样。

可蒲天白不同,他似乎生长在一个平凡但圆满的家庭,虽然这种家境要支持他在娱乐圈中风生水起那是梦话,但是说白了,他不会没有退路。他没有那么贫瘠的过去,也就不会有破釜沉舟的决绝,在过往的相处中她也没有感觉到蒲天白这个人有多么坚毅深情,表现出来的几乎就是一个有点跳脱又有点脑残的好学生样子,他甚至不怎么提到这位女朋友。

有一种违和感。

为什么这一刻,他选择背叛几乎所有人,相信一个劣迹斑斑的元观君,来到这里,就为了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女朋友?

“她在里面。”蒲天白低下头,微微叹了口气,又转脸正视着她,“我要放她出来。”

姚望不再跟他废话,她欺身而上,狠狠挥出一刀。

想不通、讲不通,那就没办法,她是真的亲手杀过自己父亲的人,论求生的意志,她不会输给任何人。

但她这一刀劈空了,蒲天白就像一道闪电一样在原地一晃,就消失了,下一刻,她感觉后背遭受重击,整个人朝前扑去。还没站稳,肚子又受了一记飞膝,她再次被踹飞,重重砸在后面的墙上。

“抱歉,姚望。”下一刻,蒲天白出现在她面前,由上而下地俯视她,脸笼罩在阴影里,看起来却有些悲伤,“我要放她出来。”

他跟姚望算不上熟悉,自然也不可能跟她说起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的确看到了玉茵茵,但跟方思弄消失在墙壁里那次看到的一个白影不同,这次他清晰地看到了玉茵茵的样子。

死去的玉茵茵。

她仰躺在女人树一段虬结的枝干上,身体柔若无骨地瘫软着,整个人薄如蝉翼,胸膛的轮廓没有一丝起伏,脖子上有一圈青紫,是被吊死的。

她穿着一身白裙,身体也几乎有那么白,与黝黑粗粝的树干形成鲜明的对比,手脚耷拉在外,垂坠着。

无数碎裂的镜片在她身遭闪耀,连成一间没有出口的房间,倒映出她的样子,其中有一面特写出了她的手。

细瘦、苍白,手臂上的静脉若隐若现,如同一朵妖娆怒放的莲花。

但它被特写得太清晰了,他想发现或不想发现的细节全都无所遁形——顺着那些静脉往下,就是她的指骨、那样优越完美的形状……再下面,是泛着冷意的指尖。

他走过去,握住了那只手。

跟他想象中完全一样的触感,一股冰凉的死意。

她死了,玉茵茵死了。

他很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她被困在了镜子里。”元观君的手在他勉强晃动,“你看到了吗?”

那是元观君让他看到的画面,是元观君的异能的应用方式的一种,关于记忆的挖掘——当然这是元观君自述的,他可以相信或不相信,从元观君这个人过往的行为来看,他当然不该相信。

可他没有办法,只能相信,那些画面的确来自于自己都不知道打哪来的回忆,因为那只手,是那样真实具体、让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心脏狂跳,几乎跳出胸膛。

他清晰地知道,那不可能是元观君为他造出的幻像,他就是知道。

他一定亲眼看到过那样的画面,一定亲手,捧起过那只手。

整个世界都因此变得不再真实,鬼影幢幢。

也是那一刻,一股巨大的执念从他心中拔地而起:他得摧毁那间镜子房间,放玉茵茵自由。

但论起狠,他跟进入世界并存活到现在的所有人比还是差上好大一截,从一开始就只抱着让姚望无法行动的想法,并没有下死手,大概心里还是有不能打女性的包袱,憋着一口气把姚望打得看上去似乎再起不能,就点到即止,还颇有些绅士风度。

转身继续去弄祭坛。

姚望抽着冷气看他的背影,心下一讪,心道看吧,他果然是这样的人,自己并没有看错。

她朝后一滚,进入了墙中,然后绕到了祭坛所在的那面墙里,就在蒲天白即将按下按键的那一刻,她从正面窜出,当胸刺出一刀!

刀锋没入肉/体,蒲天白惊叫一声,扭着身子后退。

他退得够快,没被刺中要害,姚望心啧一声就要追出来,就在这时,祭坛忽然发出一声轻响,姚望的脸刚好就在按钮正上方,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她看到三个按钮中的一个按钮忽然自己降了下去,心中下意识就以为是蒲天白按的,抬头对上蒲天白同样惊讶的眼睛才反应过来不是他,可能是另外两个人中的谁按下去了。

然而比反应时间,她当然比不过蒲天白,只是刹那迟疑,她便失去了机会,被蒲天白反手抽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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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条路上。

李灯水和花田笑一路无话,没遇到什么阻碍,来到了祭坛所在的房间,这个房间是不规则的形状,提前来到这里的是余春民。

李灯水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的是余春民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背影比平日里看起来雄伟很多,像一座山,她犹豫着叫了一声余叔叔。

余春民的脊背僵了一下,慢慢转回半个身子,看向来人,眼神有些凶恶,但更深处有很多复杂的情绪在涌动,他恶狠狠地问道:“你小姑娘家,怎么在这里?”

花田笑一把将李灯水拉到身后,叉着腰骂起来:“你凶什么凶?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余春民烦躁地一挥手,好像一个字都不想多说,十分不耐烦:“你们快滚出去!”

“出哪里去?”花田笑的气势不落下风,“你知道一旦你按下那个键,这座遗迹就会崩塌,所有人都会死,包括你,你知道吗?”余春民转身的时候露出了半个祭坛,他已经看到了上面的按键。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余春民做出了大多数中年男人都会做出的动作,向在招呼动物一样摆手,“快点走!”

“元观君怎么跟你说的?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眼看着他要按键,花田笑连忙扑上去拉他,李灯水紧随其后,抱住余春民另一只手。

随即,他们几乎同时意识到,刚刚的视觉效果不是错觉,余春民的身体不止看起来像山,触感也像,肌肉如同坚硬的岩石,任他们使出吃奶的力气也纹丝未动,李灯水甚至是整个人挂到了他的小臂上,可丝毫不影响他的动作,他的那只手提着李灯水就像挎着一个塑料袋一样,轻轻松松,按下了三个键的其中一个。

“我靠大叔!别搞啊!”花田笑尖叫道,“你年纪大了家庭不幸活够了,我们还没活够呢!”

连李灯水这时都觉得这话杀伤力太强,她瞬间就感觉到余春民的手臂更硬了,说花田笑:“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不料余春民一怒之下似乎就怒了一下,保持着一手按键的姿势,用另一只手轻易将两人拂开:“我让你们快点走啊!”

花田笑还在叫:“你放手!你放手别按了!”

李灯水却突然说:“你是不是知道会发生什么?”

余春民年纪不轻,演技却约等于零,李灯水这话一出来,余春民脸色一变,说也不用说,李灯水确实是猜中了。

李灯水追问道:“你知道自己会死吗?”高中生完全理解不了,“元……元阿姨就是这么跟你说的吗?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余春民道:“没有,她没有这么说。”

他话音未落,祭坛忽然传来轻微的一响,“三叶草”中的第二瓣叶片也塌陷下去。

又有一处机关被启动了!

如果最后一个机关被启动,那遗迹自毁就要开始了!

“我靠!”花田笑又吼了一声,再次扑上去拖余春民的手,同时双管齐下,嘲讽技能拉满,企图动摇余春民的道心,“大叔你不是吧?都到这个年纪了还是恋爱脑呢?那姓元的怎么骗你的?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她男朋友吧?这词儿太好听了,你肯定不是。最多是读作‘情人’,写作‘垫背’,你的上一任我还见过呢,跟你是一个款式的——胸大无脑……你特么快放开啊!”

他使了太大劲,浑身青筋暴起、汗如雨下,还真将余春民拉开了一点,李灯水在旁边都看呆了。

同时,她也敏锐地注意到,余春民似乎真的有一些动摇。

但下一刻,祭坛再次响了一声。

第三个机关也被启动了!

与此同时,从地心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轰鸣,整座遗迹地动山摇。

这阵响动似乎惊醒了余春民,他再次扎稳脚跟,将手从花田笑的禁锢中抽出来,反手用不容置喙但有些温和的力道将两人推开。

李灯水在混乱中与他四目相对,那是一双中年人的疲惫的眼睛,遍布血丝,也倒映着一丝微光。

余春民从进入“世界”以来就显得平庸市侩,就是李灯水也不觉得他能活到现在。从刚进来时丑态毕现,到后来经常对她指手画脚——其他人不会理他,他便觉得能跟她这个小姑娘说两句——是个妥妥的爹味大叔,她一点也不喜欢他。

“这么大的建筑群,不可能瞬间就塌掉。”余春民用生活中的经验想当然道,手还按在摧毁遗迹的按键上,话的意思却完全背道而驰,“往外跑吧,跑出去,加油,祝你们好运。”

花田笑被他推得差点坐个屁股墩儿,好不容易站稳,还想努力一下:“你现在放开手,说不定还有救!”

余春民没有理。

在整座遗迹持续的震动中,余春民浑身的肌肉越绷越紧,甚至撑破了衣服,在逆光中,雄壮的身姿模糊了他的年纪,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油腻,甚至有些英勇。

如果忽略这场坍塌也是他铸就的的话。

一块巨大的石砖从空中落下,花田笑带着李灯水往后一倒,避开了石砖,也与余春民拉开了一段距离。

石砖掉下来的位置紧接着洒下了源源不断的碎石和灰尘,李灯水冲余春民喊道:“你快过来吧!你会死的!”

“你们说小元骗我,我不相信。”余春民还是没有动,侧头用余光看着他们,“但我确实不一定是对的。”

然而紧接着又来了一句:“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有一个人愿意骗你,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然后他声音提起来,几近咆哮:“快跑!跑出去!跑出去!跑快点!”

天花板上塌下来的东西越来越多,花田笑和李灯水不得不退避出去。

余春民则感受到了按键再次加大的、向上弹起的力量,这是第二次了。他只能调动起全部异能、用出全部力气,才能够压制住它、与它抗衡。

作为年纪最相近的男人,井石屏曾经委婉地提醒过他,元观君很危险,最好离远一点,他装作没有听懂。

其实他怎么会听不懂呢?或者说,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元观君危险呢?

她那样美丽、特别,如果不是另有目的,为什么会关注到他呢?他不是那么没有自知之明的人,看看自己,妻离子散、一事无成,元观君如果不图什么,凭什么看到他?凭什么?

那么多甜言蜜语,那么多眼波流转,那么多无眠的夜晚,如果不是骗他,还能是什么?

如果那一切,都是为了今天,那也只能说是……意料之中罢了。

他答应了她,一旦按下按钮就一定不会放手,那到他死之前,就不会放手。

他不是一个很成功的男人,应该说还挺失败的,没有完满的家庭,也没有优秀的事业,更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事迹……他坚守的东西也不多,二十岁时牵着尚且年轻的爱人的手时所发的誓算一个——

他永远不会做先放手的那个人。

第180章 十三人34

震动发生的时候, 方思弄还在漆黑的通道里。

不知道是他走错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只觉得他走的这条通道长得没有尽头,正在他疑惑这条通道的机制是否也和刚进遗迹时那条通道一样的时候, 震动就开始了。

像地震,很强烈的震感,墙皮墙砖一个劲往下掉, 走廊狭窄的两壁在他面前跳跃着,时而靠近时而远离, 好像都要碰上了……

什么情况?

机关启动了,还是真的碰上地震了?

不管怎样,在这种地下遗迹中遇到地震, 除了被活埋还是只能被活埋,危机中他忽然灵机一动, 想起自己现在可能是鬼,一纵身就跳进了墙体里。

这个点子确实很妙, 一进入墙体他就像一条鱼回到了水里, 墙体虽然也在动荡摇晃, 但天上没有东西再砸下来,而墙体自身如果倒了也有一定厚度, 他矮身就能钻过去。

整座遗迹地动山摇,墙体里却呈现一种诡异的平静, 方思弄依然沿着走廊的大方向往前走,在骚动平息之后又走了一段时间,忽然在断壁残垣中看到一片微弱的蓝色荧光。

他心头一动,移动过去,发现那些蓝光来自于墙体上的划痕,他钻了进去, 发现这几片坍塌的墙体似乎是一个房间,倾塌互相堆积倚靠,在中间拱卫出了一个不算特别狭窄的空间。

待在墙里看不明白墙上的图案,他从墙中钻出去,眯起眼睛研究墙上的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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