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弄低头看去,看到了那些“门”前的方形石块,长方体,像小型的拴马桩。这种形状的石头要竖直立在地上是很容易倒的,除非插/进泥土里,但看已经倒下去的那两块,明显是没有插/进过土里的,而是直接放置。
这种石头能直接立在地上,而且是五个都立着,则有非常明显的人为、仪式的痕迹,绝不是巧合。
而它们在结束了的那两部电影的“门”前倒下,也就不是巧合。
“我认为进入这些‘门’,我们就能进去。”玉求瑕看着他说,“现在,选一部吧。”
方思弄有些迟疑:“我来选吗?”
“你想要选吗?”玉求瑕很平静、没有什么倾向地说,“不想的话我来也行。”
这时候的选择似乎需要背负着某种责任感,方思弄又想了想说:“不用,我来选吧。”
说罢他一一看向“守门石”还没有倒下的三道门。
蒲天白、井石屏、花田笑。
人之常情,他当然最想救出蒲天白。
如果能先救出谁,那个人的肉/体就更有可能先得到水和食物,从而得救,可他们最先去救的李灯水,似乎是失败了……所以第一个选择,更大可能是试验品。
他再度回忆起过往的种种,特别是在“哈姆雷特机器世界”里,花田笑从镜子中看着他的画面,叹了口气:“抱歉,直到现在,我依然觉得花田笑可能有问题。”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这样觉得就是这样觉得。”玉求瑕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和大腿,“那我们就从他开始吧。”
转动金字塔、重新调回花田笑的那部电影,找到适合的进入时机,他们走进了代表这部电影的“4号门”。
进去之后,方思弄便发现石碑们在这里围出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外面的光线通过小孔射入,形成光束,像是无形的触手,在这个空间中形成一片立体的光网,网有一个很明显的中央点,方思弄跟着玉求瑕走过去,让那些光照到自己身上。
而在某些瞬间,那些小孔中的光不止一片白亮,而是有了画面,透过小孔,方思弄看到了不同的影像,是过去的片段、梦中的幻影和不可知的未来。
他似乎又见到了那个曾在“野鸭世界”的林中小屋的小孔中见到过的,徐惠芳抱着方佩儿的背影。
但一切都只发生在刹那之间,下一刻,他听见了身遭的风声,还有人声,继而他感觉到自己踩在了某处实地上。感官和思绪回笼,他眼前的是一条古风的长街。
玉求瑕站在他的身边,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穿着古装的人,其中有不少都朝他们两个投来了奇怪的目光。
的确挺奇怪的。
方思弄看着自己身上的睡袍,还是睡袍,之前在“新月之夜”潜入玉求瑕那部电影中,他也穿着这身睡袍,去《十八》里找李灯水的时候也是,只有在“芦苇之地”中不是,现在又是了。
玉求瑕也是。
这身衣服在这时代还是太超前了。
现在这个时间点,应该是花田笑饰演的小神经病下山游玩、误杀义士之前的几天。
两人从街道中央走到小巷的僻静之处,开始商量对策。
“没想到服装都不给换一套。”方思弄无奈,“现在怎么办?”
玉求瑕:“也许当务之急就是先弄一套衣服?”
穿越这种事可能谁都想过,但真的落到身上来方思弄还是很抓瞎:“怎么弄?”
玉求瑕问他:“你会点什么才艺吗?”
方思弄:“我会不会你不知道?”但经他这么一说,方思弄便意识到,玉求瑕倒是会点才艺的。
“这里会有戏院吗?”
“这时代哪里有戏院?”玉求瑕笑了一下,还敲了敲他的脑袋,“看电影不认真。”
“那……”方思弄心里登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玉求瑕指向了长街尽头一栋相当显眼的建筑:“但有那个。”
“真的要去吗?”方思弄忧心忡忡,“或许我再去找些别的活干……”
虽然这么说着,他们却已经走到了那栋建筑门前,方思弄也知道玉求瑕既然做了决定,凭他应该是说不动的。
“等你找到活、再凑到钱买衣服,那两位都已经杀到王都去了。”玉求瑕道,“何况就凭咱俩现在这副尊容,什么活计肯收?”
方思弄沮丧地耷拉下肩膀。
玉求瑕已经走上去叫门了。
东楼,名字还挺雅致。但从门前的一地金粉、窗棂中飘出的香气酒臭和花里胡哨的帷幔来看,这里显而易见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说直白点,就是青楼。
玉求瑕敲了半天,里面总算传出一些动静,听起来很不耐烦。
玉求瑕后退两步和方思弄站在一起,小声哄他:“开心点啦,我在这里身无长物,幸好还有张脸能拿得出手,是好事呀。”
情势允许的时候方思弄连玉求瑕的头发都不想理发师碰,别提看他直接青楼卖唱,何况方思弄骨子里本来也是偏保守的人,在娱乐圈这么个大染缸中间混了这么多年愣是一次不该去的场合都没去过,心里觉得恶心。
而现在形势所迫,只能打落牙齿肚里吞,不反对已经是他最后的克制,但不妨碍他把自己气成一只河豚。
第214章 电影19
“哎呀呀大白天的敲敲敲敲什么敲啊!今儿还没上客呐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催命鬼……”
大门猛然被拉开, 昏暗的光线中走出的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脸上犹带残妆,衣衫半挂着, 露出大半个白花花的胸膛。她睡眼惺忪、骂骂咧咧,却在看清玉求瑕的脸的那一刻突兀地哑火,眼中放出光来, 继而她又瞧见了两人的奇装异服,眉头微微一蹙:“二位这是……”
玉求瑕向来演技了得, 时常在片场为演员们做示范,只见他嘴角一抖,眼中便凝聚起了一触即碎的脆弱, 期期艾艾说道:“小人家道中落,身无长物, 唯余一技之长,便是唱戏。今日斗胆前来, 恳请东家收留, 讨碗饭吃。”
“这……你这……”女人愣了片刻, 又狐疑地看向方思弄,“那他是……”
“舍弟。”
女人又来回看了几下, 摇摇头:“不像,实在不像。”
“哐啷!”玉求瑕身子忽然向前一倾, 踉跄扶住门,好像站不住了似的,方思弄赶快从后边抱住他,他顺势靠近方思弄怀里,视线却还停留在女人脸上,泫然欲泣:“恳请东家收留, 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快快快进来吧。”女人缴械投降,将两人引进大堂,看他们坐下后,又道,“等等我去找管事的。”
片刻后,管事的出来了,跟看门那位不同,这管事的穿得倒是相当正经,轻袖宽袍,长发高高规矩盘起,素面朝天,有一双凌厉清明的眼,说她是青楼老鸨不如说是清修道姑。
“你们来找事做?”
玉求瑕不卑不亢答道:“是。恳请东家收留。”
女人的目光将玉求瑕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遍,又问:“会唱戏?”
“会。”
没有废话,女人直接道:“那唱一段吧。”
到底是童子功,玉求瑕蹬腿就唱,唱了两句方思弄坐在下面看到管事的表情就知道成了。
一段唱完,管事又问玉求瑕是哪里人,玉求瑕不紧不慢地说:“您稍等,容小人编一编。”
管事被逗乐了,转头跟跟在身后的看门人说:“带他们进去吧,我记得雪梨旁边还有间空房。”转脸又跟玉求瑕说,“你准备好,三天后登台。”
这间东楼本来就是魔道的产业,不怕收下来路不明的人。
这些定下来后,看门人带他们上去,一路上都在叮嘱方思弄这不要做那不要做,估计是不敢直接跟玉求瑕说,毕竟他长得太漂亮,可以想见不日就会走红,只能旁敲侧击地立一立规矩。
两人就此安顿下来。
选这里当然也不是完全迫于生计,更重要的是在电影中,这座东楼就是花田笑的养母——那位魔道花魁在人间的落脚点。
他们母子二人常年离群索居,在深山中练功生活,只有兴致来了的时候魔道花魁会带着花田笑到人世间玩耍游历,每次出发的起点都是这座东楼。
而这一回,花田笑第一次独自上路,魔道花魁还是先带他来了这里,之后再送他出行,自己在这里等他。
算起来,那对母子应该也正是三日后到。
在东楼落脚、得到了正常的服装后,两人还有三天时间作准备。
……可能只有一个人。
他们是大概清早十点多去的,结果下午两点不到管事的就联系了一个乐团过来跟玉求瑕排练,方思弄只能单独出去找线索。
当然关于线索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方思弄在看电影的时候就有注意到背景里的西域商队,玉求瑕后来看的时候也注意到了,因为这个商队跟大多数人概念里的,带着镖局赶路的商队不大一样,他们是一边走一边铺开摊子卖,到了大城市就会找闹市扎下帐篷卖西域的稀奇玩意儿,最多的是香料。电影里好几个大城市都有这支商队的影子,特征太鲜明了——四周围着的摊子中间支着一个大帐篷,帐篷顶上还有一圈异域风格的装饰环。因为在中国古风的整体背景中显得足够突兀,所以哪怕只在电影中出现了几个镜头,却依然惹人注意。
但帐篷里面是什么光景电影里并没有展示,方思弄和玉求瑕都猜测,里面可能有那十三幅画。
不过方思弄在城市里转了两圈,都没有找到这个商队的踪迹。他们只知道在那对母子下山的当天商队在场,可能现在还没有到这座城市来。
当然他们也并不完全确定那幅画就在这个商队中,方思弄也去别的地方寻找过,比如这座城市的书画街、商品街和大酒楼,仔细找了两天,没有发现画的踪迹。
两天后,商队如期而至,方思弄仗着自己穿着一身灰头土脸的仆从装,在商队搭帐篷时混进去做苦力,虽然后面还是被认出不是商队的人,不过那时候他已经看到了行李中的画框,挨了一顿打之后就被放走了。
三天后,夜。
东楼张灯结彩、人头攒动。经过这座横跨人魔两道的青楼三天三夜的卖力宣传,成百上千的人赶来观看这位东楼新收的美人。
帷幕拉开,一纤长身影徐徐步出,一身粉彩华裳,满头云鬓如墨,珠玉披肩,广袖曳地,柔和暖光中如一道盈盈幻象,似妖似仙,雌雄莫辨。
唱腔一亮,四座皆惊。
方思弄也混在人群中看他,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玉求瑕的戏装扮相,不由的痴了。
堂中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烦得方思弄迅速清醒过来。他甩甩头,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玉求瑕一眼,倒退出人群,来到了大堂一个十分不起眼的角落。
在他身后的几条帷幔后,有一条通往东楼顶层的暗道,魔道花魁年玉倾想来的时候就会从这条暗道上去,在顶层接客,花田笑自然也走这里。
这是在电影中出现过的暗道,到电影后半段,奸臣那边发现当年的婴儿没死,但不知道被调包,以为花田笑就是那个忠臣之后,也知道是魔道花魁年玉倾收养了他,便派人来抄了东楼。年玉倾当时正在东楼,就是从这条暗道逃跑,结果在门口被堵了杀了。
花田笑也是因此跟真正的忠臣之后结了盟杀去王都的。
这条暗道位置隐蔽,视线却好,站在这里,方思弄仍能从侧面看到台上的玉求瑕,也能将整个大堂的情形尽收眼底。
不多时,他听见身后细微的脚步声经过,又等了一会儿,他跟着钻进了暗道。
刚刚走过的人已经上去了两层,他小心地跟在后面,听着上面的脚步声,一路到了顶层的下一层,拐了出去。他没办法直接去顶层,因为那里有人把手,而且他也听见了一道同样在这一层拐出去的脚步声。
年玉倾过来当花魁,肯定也不是缺钱,就是爱好,不过她虽然有点神经病,但也没有变态到让养子听活春宫的癖好,东楼的顶层只有一间房,是她的专属,方思弄猜花田笑的房间应该在他处。
现在看来,在倒数第二层,也能说得通。
他一拐出去,刚好就看到了一个在走廊尽头消失的背影。
那个房间。
确认之后,他拿出一只精巧的荷花形托盘,走到离那间房相隔三间的厢房敲门进去。
在东楼,楼层越高的房间越高级,这倒数第二层都是名妓,客人自然也是非富即贵。
现在在这一间的美人正是玉求瑕宿舍隔壁的邻居雪梨,客人是一位看着面相就凶的胖子,正软玉在怀,抻着脑袋看楼下的戏台看得入神,甫一被人推门打断,胖子登时投来凶狠的一瞥:“做什么的?”
方思弄做小伏低:“贵人,求贵人赏玉离一支簪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