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井石屏已经走到楼下,方思弄专注地看他,发现他没走多远就迎面遇到几个小混混,方思弄猜应该是组织派来监视他的人,他们想要试探他见过陌生人后的态度。
只是侧脸也能看出,井石屏刚刚在这个房间里那种濒临崩溃的表情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油滑黏腻、洋洋自得的猥琐笑容,好像刚才的时间里他真的在这个宾馆中寻到了乐子。
方思弄放心了:“你说得没错,他没问题。”
玉求瑕正在扣最后一颗衬衫扣子,无所谓地耸耸肩:“他以前做雇佣兵的,没点脑子早就死了八百次了。”
电影中侧面表现过,允哥派了一些人监视阿宾,是想避免心性纯良的阿宾看到一些黑色交易后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不过倒也不是像看犯人一样看着他,只是在交易发生时确保他不要看到就行。允哥会警惕陌生人,不过对妓女这类人的防备心就会轻很多,外来妓女争地盘这事与贩毒比起来都是小打小闹,也是阿宾可以接受的范畴,所以组织并不会重视,不然小弟们也不会在解决不了方思弄时就把阿宾叫来撑场子。
来撑场子的阿宾被外来妓女的美貌迷惑,稀里糊涂上楼玩了一次,也不是什么大事,色令智昏,情有可原。
甚至这几位外来妓女还可能因为受到阿宾的青睐,得以在这个城市扎稳脚跟。
这是玉求瑕给他们几个安排的角色,到目前为止,都很顺利。
第二天早晨三人离开宾馆,从两男一女变为了三个男人,非常容易地离开了组织的眼线,当然也有这些眼线素质不高的关系。
之后的几天,这些眼线也完全没有认出他们。
出乎方思弄的意料,接下来他们真的就在这座海滨城市玩了三天。
他们走街串巷,找当地人打听地道美食,还去赶海,去海钓,在海边的椰林里消磨大片的时光。花田笑也不知道怎么了,不再黏着玉求瑕,话也变少了,一起行动时往往一个人落在后面,安静得方思弄都有点不习惯。
方思弄开始还以为这是为某场行动所做的伪装,因为一直是听从玉求瑕的意思行事,尽管不理解,他也不会去追问,结果真就这么稀里糊涂玩了三天,只在最后一天中午,躺在椰林里的吊床上午睡时,他远远看到海边栈桥上两个身影,是井石屏和一个女人。
女人有着缱绻如浪的长发,丹凤眼、大红唇,举手投足又冷又飒。距离很远,方思弄听不到他们说话,自然也看不清女人的丹凤眼,之所以那么清楚,是因为女人的面孔在电影里多次出现。她就是组织二当家燕子,同时也是警方卧底,代号芝麻。
井石屏还是没忍住向她求证了?
太远了听不清,但看起来两个人似乎在争执,双方的情绪都很激动。
方思弄正看得入神,忽然一道白影挡在了他面前,然后他闻到了玉求瑕的味道。他抬头,玉求瑕一只手推起墨镜,另一只手塞了一个插着吸管的大椰子在他手里,朝井石屏那边淡淡一瞥就收回视线,完全不像是有什么安排的样子,只性质缺缺道:“别管了,我始终相信,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来到了新月之夜。
三人在傍晚时分就来到了那平画廊所在的悬崖,远远看到那个卖票的老头还坐在门口,为了不打草惊蛇,就在几百米开外的小树林里停了下来。
这一等就是几个小时,直到十一点多,道路尽头才出现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
等井石屏走到小树林边,玉求瑕和方思弄一同钻出去,将人扯进了树林,不多时,他们果然看到后面又追上来了好几个人,这些人没有注意到小树林,径直过去了。
在这期间,方思弄一直捂着井石屏的嘴,摸了一手的汗,等人走开,他放开井石屏,反手就在井石屏衣服上擦了手,然后发现这人衣服也是半湿的,心里有点嫌弃,但没有表现出来,只问:“你干嘛了?”
“为了甩掉他们,我跑过来的。”井石屏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还在骂,“知道这儿有多远吗?”
方思弄绞尽脑汁想安慰他两句,说反正甩掉了就好,就听玉求瑕道:“不对。”
“什么不对?”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他们没必要这么卖命地跟着你,除非……”玉求瑕一边说一边思考,眼球微微颤动着,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一转头看向画廊的方向,“除非那里有什么不能让你看到的东西。”
果然,透过树林的缝隙,他们看到那几个追着井石屏过来的人跑到悬崖上,东张西望了一圈,没找到井石屏,原地踟蹰了一会儿,竟然径直走向了画廊。
那守门的老头原本昏昏欲睡,看到他们整个人一下子精神起来,跟带头的交谈了几句,将人放了进去,之后还警惕地扫视四周。
花田笑感慨道:“好像真的有事儿啊……”
方思弄斜眼去观察井石屏的表情,看到了那种熟悉的濒临崩溃。
玉求瑕道:“毫无疑问,他们今天在这儿有‘交易’。”
沉默良久,井石屏开口问:“那实在不行,换一天怎么样?”
花田笑惊喜道:“你愿意跟我们走啦?”
井石屏还没回答,玉求瑕就已打断。
“很遗憾,恐怕不行。”玉求瑕道,“那幅画只在‘新月之夜’发挥作用。”
井石屏皱眉:“也就是说,如果今天不出去,就要再等一个月?”
“理论上是这样,但是实践起来会有更多困难。”玉求瑕平静地说,“一个月之后,这批画有可能已经撤展,这是情况一。还有可能,是下个月他们还在这里交易,也许他们每个新月之夜都会在这里交易,这是情况二。还有一种情况三:是在这一个月里你们组织就会出事,你可能会死。综上所述,我们没法等到下个月。”
井石屏的表情倒不再有什么变化,冷静地陈述着:“所以你们今天晚上一定要出去?”
玉求瑕点点头,肯定道:“一定要出去。”
井石屏不说话了。
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花田笑小心翼翼地问:“所以……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等等呗。”玉求瑕轻松地伸了个懒腰,找了个稍微干净一点的地方坐好,“但愿他们的工作早点结束。这年头,怎么毒贩也要加班。”
第221章 电影26
“不行了, 天都要亮了。”
花田笑看着海面尽头隐约的亮光道。
他们一直待在林子里盯着画廊,那座画廊孤零零地立在悬崖上,只要里面有人出来, 没有其他道路可以离开。
谁能想到,这场“交易”真就持续了一晚上。
“冲进去吧。”井石屏站起来,活动了一下久坐僵硬的关节, 双眼死死盯着画廊,片刻后又说了一遍, “冲进去吧。”
花田笑做惊讶状:“他们可有枪!”
井石屏斜眼看他:“电影看多了吧?哪可能有那么多枪?”
“你就是在电影里啊!”
“你们之前不说是梦里吗?”
“只是比喻!比喻!为了你比较好理解!”花田笑翻起白眼,“说不通了还。”
井石屏道:“随便吧,可现在不冲进去, 天就要亮了。”
“其实老井说得没错。”此时玉求瑕开口道,“虽然这里确实是个电影世界, 有戏剧夸张的成分,但整个世界还是建立在现实逻辑基础上的。也就是说, 在这片不允许持枪的土地上, 搞到枪的确是困难的, 就算在电影中他们确实搞到很多枪,但肯定不是每个人的枪法都好, 毕竟子弹难弄,练习也麻烦, 大多数小喽啰手上的枪不过是摆设。”
花田笑不太情愿地道:“听上去有点道理……”
“那走吧。”井石屏已经往外走了,“冲进去。”
方思弄猜他仍没有完全相信他们说的,还想自己亲眼确认一遍。
井石屏走得很坚决,几人也跟上去,走上悬崖空地时守门老头发现了他们,呵斥了两声, 几人不退反进,从走的直接变成跑的,老头被吓得退后两步,便向着画廊里面招呼,很快,里面出来了几个黑衣人,在大晚上也刻板地戴着墨镜。
此时井石屏已经冲到画廊门口,照着走在最前的黑衣人面门就是一拳,那人被捶得仰倒过去,两边的人竟然还往旁边跳了半米,可见是真的虚有其表。
后面一个人认出了井石屏,惊讶叫道:“阿宾?”
他话音未落,斜刺里便窜出一道黑影,随即眼眶上就挨了重重一拳。
方思弄和玉求瑕也先后到了,三人像推土机一般几秒之内就将门口这几人碾过,紧接着一道破空声响起,三人瞬间扑向大门两边,以墙为掩体,而此时才气喘吁吁跑过来的花田笑直接抱头鼠窜,骂骂咧咧:“你们看!我就说有枪!”
任花田笑被从门窗射出来的子弹撵得乱窜,玉求瑕似乎完全不担心,他和方思弄躲在门的左边,井石屏在另一边,他还有闲暇指着墙上贴的一张画廊的展品海报跟对面的井石屏说:“你看,这里写的画展只有十三天,幸好我们来了,要出去就只有今晚。”
“那就进去吧!”
方思弄从来没有觉得井石屏这么性急过,只见他一把拎起一个倒在门口的黑衣人挡在身前,就那么堂而皇之地从正门走进去了。
顿时,枪声停了,一道有些嘶哑的声音响起:“都别开枪!”
还是那个声音:“阿宾,你怎么来了?”
井石屏问:“凯哥,这是在干什么?”
那位凯哥很不耐烦:“你先回去,没有你的事。”
忽然里面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井石屏将手里的人直接抛向了凯哥。
又是一道枪声响起,带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弹射声,然后有人惨叫,接着是凯哥的大声咒骂:“老子说了不要开枪你他娘的听不懂吗?”
凯哥这一叫倒是让玉求瑕确认了,这座画廊是特制的,墙面用的刚性材料会让子弹发生弹射,会射伤室内的人。所以这个凯哥应该是老大允哥很信任的手下,知道这座画廊的底细,这里是允哥专门建来交易的场所,用这种设计防止火拼。
而现在,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想清楚这一点,玉求瑕直接冲了进去,方思弄紧随其后,室内少说有二三十个人,除却躺在地上惨叫的那两个,其余人都鹌鹑一样缩在一起,手里拿着枪却不敢开。井石屏脊背笔直站在他们对面,背影山一般坚定。
那凯哥似乎还想说什么,井石屏上去几拳打倒。
“我靠!”凯哥坐在地上捂着脸,怒吼道,“教训他!”
这时那群有些刻板的□□终于显出点血性,接二连三扑了上来。
井石屏在最前面,首当其冲迎战大部队,玉求瑕和方思弄在后面,收拾零零散散漏过来的。
先开始是这样,等到人都打成一团时,每个人对的就都平均了一下,差不多多。
井石屏是练家子,路数颇为中正,大开大合,攻守有度。方思弄拳脚凌厉,专挑人痛处打,可称阴狠。玉求瑕看起来没那么残忍,甚至还有几分优雅,其实下手更快,而被他揍翻的人基本就起不来了。
几分钟后,战斗稍息,黑衣人躺倒一片,有哼唧着呻/吟的,也有直接昏死过去的。方思弄和井石屏也都挂了彩,方思弄因为脸上挨了两下看起来严重些,玉求瑕则从表面上看不出来。
但方思弄还是不放心,挂着熊猫眼上下检查了玉求瑕两遍:“你真没事?”
玉求瑕微凉的食指拂过他的眼眶:“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说完他啧了一声,回头往外看,“我去把花田笑叫进来。”
玉求瑕出去后,井石屏靠过来递了方思弄一支烟,方思弄捏在手里没抽。
井石屏感慨道:“我的天,谁教你这么打架的?你怎么比我还像□□?”
方思弄正在寻找目标画作,随口道:“生活教我的。”
“神经病。”在画廊冷白的灯光下,井石屏忽然笑出了一口白牙,憋了一会儿,还是笑出声,“哈哈哈,真的有点好笑。”
方思弄觉得他才有病。
这间画廊有三个展厅,外面这间最大,里面还有两个小的,方思弄在大的这间没找到画,便往里走,在左边那间小的里面找到了。
十三幅画都挂在雪白的墙壁上,被白白的灯光照着,显得又些冷,最后一幅便是那张他已经熟悉了的《荷鲁斯之眼》。
井石屏站在他旁边:“就是它吗?”
“对。”方思弄道,“通过它我们就可以回去。”
很快,玉求瑕带着花田笑也进来了,花田笑委屈巴巴地说着好暴力好血腥啊,然后头也不回地扎进了画里。
亲眼看到这种魔幻的事情发生还是有些震撼的,井石屏眼睛都睁大了。
方思弄被揍肿的眼框跳着疼,他也想赶快出去,按理说肉/体停留在外面,出去之后这些伤也会好了。他一只脚已经跨进去,听见玉求瑕在后面跟井石屏说:“你先进,我断后。”
然后是一片沉默。
方思弄止住动作,回头,看到井石屏的表情,心就是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