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为上 第13章

徐忘云霎时一怔,这世上有多少人能无声无息的靠近他背后却不让他察觉?只是那点心头的异样一闪而过,还没让他来得及细思便听萧潋意道:“阿云,我也知道虞容婉死得可惜,背后定另有隐情;虞怀章狗彘不若,八年前和如今的这场案子,和他逃不了干系。”

他手中烛火快燃到了底,微弱火光下,他的脸挨得近极了。

“我难道就不知道杀人偿命的道理,我难道就不想将这些人蒙丑的遮羞布一一掀开,让该死的人全都伏法得诛,平天下一切不平事,还那些人一个公道吗。”

徐忘云不语看他,萧潋意声音低极了,寂寥深夜里,轻得几乎像一缕细烟。

“€€€€可是我不能。”

“英雄行道,那是因为他们且有与人一搏的勇气和实力。但若生为蝼蚁,尚连自保之力都没有,如何有暇能顾及他人?”

徐忘云没说话,但眼角眉梢,无不透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来。萧潋意笑一声,道:“我当然知道阿云是置天地于身外的,可你是我长敬宫里的人,与我绑在一处,同源共流,阿云是不是也得多为我想一想?”

徐忘云摇头道:“我从不与人共流。”

萧潋意像是噎了一下,听了他这么一句完全不应是一个侍卫说出来的话,倒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反而赞同道:“阿云一向如此。”

徐忘云道:“见死不救、有难不出,有违师门教诲,同样也与我心中道义不符。无论如何,此事我不能袖手旁观。”

他真是鲜少说如此长一段话,萧潋意听完,却没再辩驳他,反而抚掌道:“阿云真君子!”

徐忘云不知他为何没再与自己争论,但也知道这人一向自我,自己不可能三言两语就将他说服,于是敛了再说什么的心思,越过要回房。

萧潋意却道:“你是生气了?我没有要再驳你的意思,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的。”

徐忘云没理他,一眨眼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死脑筋的。”萧潋意看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低低笑骂一句。

在他手中,从方才便一直奄奄一息的烛火终于烧熄了自己最后一点灯油,哧一声灭了个干净。

无边黑夜便立即像一只狰狞的兽,自屋外汹汹而来,一瞬便将他的身影吞食了个干净。

他也不去添油,就这么捧着一盏燃尽的灯,默然站了许久。

许久,浓厚夜色中,忽然响起他一声轻笑。

那方才升腾起的一缕灯烟蜿蜒升腾,盘旋着流转片刻,终于被这动静惊动,眨眼散了个干净。

第15章 指鹿为马

第二日,萧潋意一行人便告别了虞府,回宫去了。

谁都知道,鹿首一案并没有结束,因此谁都没有一丝轻松愉悦的感觉,尤其萧文琰,他的脸黑得简直能和水池里的王八媲美一番了。

也就只有虞怀章神清气爽,他也说不好是假意还是真情的将几人送至门口,身后虞妙仪仍神色怔怔的,被几个婢女搀扶,跟在她父亲的身后。

“请恕臣家中事务繁忙抽不开身,便不远送了。”

虞怀章拱手行礼对二人道。萧文琰看上去好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当场抽剑将人劈死,看都不再看他,兀自往前走。反倒是萧潋意微笑着回礼,温声道:“这段时间多有叨扰,我代皇兄多谢大人。”

虞怀章忙道:“殿下言重。”

二人便在此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些临别的话,各自面皮带笑的惺惺作态。萧文琰已经走向了大门,三步之遥,门口家丁连忙拉开了大门,拉到一半,忽然尖叫了一声。

有什么圆形的东西从门楣上掉下来,砰一下砸在地上,又骨碌碌的滚向了众人。萧文琰伸脚拦下,众人这才看清楚那物是什么,却都不约而同的面色一变。

开门的家丁已经浑身瘫软的坐在地上,惊惧到了极点。身后,虞妙仪第一个惊叫起来,声音凄厉极了,一瞬再也站不住。她旁边的婢女此时却没人再有多余的力气扶她,皆是面色煞白,同虞妙仪一起跌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盯着那物。

那竟是个脑袋!

即使那颗头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头发也污糟糟的全散乱开来,可依稀可以辨出,那张脸,分明和身后的虞妙仪十分相像。

那是虞容婉的脑袋。

萧潋意轻轻惊叫了一声,徐忘云面色肃然,拔出长剑微微上前,将萧潋意挡在了身后。

萧文琰并未将腿收回,脚尖抵住那颗脑袋,便就着这个姿势微微附身,沉着脸细细观察了那颗脑袋一番。

虞怀章在几人身后,神色古怪。

萧文琰瞧完了,转头看向他,似含胁迫一般,缓缓道:“€€€€虞大人?”

萧潋意亦惊道:“虞大人?”

虞怀章哽言片刻,忽然反应过来,一把抽出旁边侍从的佩剑,冲出大门,一手高举着剑,怒道:“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正是清晨,四周缭绕的雾气浓厚,天地都寂静极了。虞怀章举剑等了片刻,见什么动静都没有,冷哼一声,便要甩袖回院。

“€€€€铛!”

就在此时,一把极小的石子不知从何窜出,极猛极快的将虞怀章手中剑打飞了出去,长剑旋身飞过,插在了他身后的砖缝中。

“谁!”

变故突生,一时间谁也没有反应过来,虞怀章更是一愣。

他本意只是想当着昶王的面做做样子,却不想自己府前竟真的有人埋伏!萧文琰当即抽出重剑,身后侍卫也纷纷抽出自己的武器,一时只听得一片铁器出鞘的利声。

徐忘云挡在萧潋意前侧,虞怀章已经连滚带爬的滚进了大门。那边萧文琰缓缓走了出去,扫视一圈,高声道:“哪位朋友在此,不知可否出来一见?”

一片寂静,自然是无人应他。

萧文琰回头看了虞怀章一眼,不由分说便将他拉了出去,一手提住了他的衣领,又道:“朋友携头颅而来,想必是与我手中此人多有干系,若朋友愿意出来将始末告知一番,此人是打是杀,任凭朋友处置。”

虞怀章当即惊骇道:“殿下!你……”

他唔一声,便再没了声音,是被萧文琰点了哑穴。

晨雾未散,一片浓白中,依然是一片寂静。萧文琰等了一会,逐渐失了耐性,就在此时,忽听雾中有一人声道:“昶王殿下说话可算数?”

众人表情具是一变。

还真有人在!

那人声音听着像是个年轻的男子,声色温厚,带着一股谦谦君子的意味。徐忘云正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门外墙头上,便缓缓的现出来一个影子。

他的身形彻底露出来那一刻,门内便有家丁惊道:“是他!他是街上那个卖饼的!”

徐忘云醍醐灌顶,终于想起自己是在哪听到过这声音的了。

是从四时楼回来的时候,在街上听到过这老板的叫卖声!

怪不得他觉得耳熟!

这一声声音不小,那家丁惊叫出声也只是本能。饼坊老板听到了,却笑意盈盈的冲门里点头打了个招呼。

那笑容可谓能称得上是如沐春风,在场所有人却同时感到一阵不寒而栗。家丁瞬时吓得不敢再出声了,萧文琰目光锐利,道:“不知朋友是何人,又是为何而来。”

那饼坊老板道:“失礼失礼。我姓李,名子笃,京城人也,家住上坊街。”

虞怀章在他怀中抵死挣扎起来。

然而,两人谁也没看他一眼。他说出他姓李的那一刻,众人便都立即猜出了他的身份。萧潋意在徐忘云的肩膀处探出头看了那人一眼,被李子笃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了,依旧浅笑着冲这边点了下头。

内力深厚,敏锐非常,徐忘云在心底下了个结论,此人武功一定很好,至少,一定是要比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要好的。

李子笃容貌清俊,气质温和,身形带着点孱弱的书生气,总而言之,谁也没办法将他和斩去虞容婉头颅的凶手结合在一起。

但只有徐忘云和萧文琰毫不怀疑他的身份,他们都敏锐的在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男人身上感觉到了同一种特殊的气息,那是一种多年和利器相依为命的,凌厉的煞气。

此人绝不容小觑。

不约而同的,徐忘云和萧文琰心底,同样冒出了这一个念头。

李子笃道:“我为何而来,殿下心中应当清楚,我已告诉了你我的名字,还请殿下践诺。”

言下之意,是要萧文琰将虞怀章交出去。

虞怀章被萧文琰一双铁手死死箍着,挣扎间竟被他冲破了哑穴,喷出一口鲜血,大骂道:“昶王殿下!你是想将老臣灭口吗!?皇……唔!”

哧一声,是萧文琰嫌他烦,用布巾将他的嘴堵上了。

萧文琰道:“我说的,是朋友将此事始末全部告知,并不是只要你的名字。”

李子笃立马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自然,自然。”

他手中并未拿什么武器,但站在那里,却好像根本没将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自若非常。他看向虞怀章,面上扯出一个有些古怪的笑,“一别数年,虞大人,不知见我可还觉得面熟。”

虞怀章瞠目欲裂的看他。

李子笃又将视线移向众人,动作略略浮夸的鞠了一礼,便将萧文琰那日在胡誉口中的话又大同小异的复述了一遍。

这其中缘由徐忘云早已清楚,他蹙眉看了一眼萧潋意,正巧萧潋意也在这时看向他,二人对视一眼,眼中各有其深意。

“多年前,虞大人送了我家好大一份厚礼。”李子笃又说道:“我爹一向教我做人要知恩图报。我念念不忘这许多年,为你奉上这两份大礼,不知虞大人,可满意否?”

“唔、唔唔唔!”

“大人不必言谢。”李子笃面色古怪,虽然他语气极轻,但谁也不会听不出来他声音里的恨意,“不妨告诉你,我拿那把屠刀割下你女儿的脑袋时,她叫得可是凄惨极了,足让我回味了好一番时候!哈哈哈哈!”

虞怀章胸腔剧烈起伏,怒视着他。

李子笃扯出一个扭曲的笑,道:“你这指鹿为马的狗官,犯下恶孽,是要还的,天道不公,天不报,我报!”

他半是痛快,半是悲愤,哈哈大笑起来。在场的人听了无不心惊,萧文琰已经将来去都捋清楚,自当应诺,便点头道:“给你。”

他一手便将虞怀章扔了出去,虞怀章刹时惊恐大叫起来。

他还真扔了!

就在虞怀章脱手的那一刻,萧文琰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抽出重剑,爆喝一声:“拿下!”便起身挥剑向前。

一众将士领命,纷纷冲了出去。李子笃一手接过虞怀章,脚尖点地飞身而起,笑道:“我原以为殿下乃是磊落之人,不想竟也与那些肖小一样!”

萧文琰冷然道:“本王只说将虞怀章给你,又没说要放你走!”

李子笃哈哈大笑,“受教了!”

言语之间,二人已过了许多招,招式之快几乎只能让旁人看清个残影。李子笃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短刀,样式怪异,形如弯月,剑鞘上镶嵌着许多彩色宝石,周身散发着一股独属异域的森森鬼气。

刀怪,他的招式也怪,步伐变幻诡谲莫测,明明手中还拎着一个虞怀章,却丝毫不见吃力,仍能在剑招之中游刃有余道:“好剑!”

萧文琰懒得理他,手中剑重重向前刺去,他的剑和他的人一样,狠辣而霸道,剑光泛着雷霆之势,招招只取要害。

李子笃避不过他一击,便随手用扯过虞怀章挡了一下。虞怀章左臂被凌厉剑光狠狠剜下一大块肉来,鲜血瞬时喷涌而出。

他当即凄厉无比的惨叫起来,李子笃毫不在乎,翻身与萧文琰拉开些距离,道:“我今日只为虞怀章而来,并不想与人多生事端,告辞!”

萧文琰立马察觉到这人打不过想跑,利声喝道:“往哪跑!”

李子笃:“昶王殿下慷慨将人相送,我却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他挥刀而下,随着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虞怀章一条胳膊被生生砍了下来,丢到了萧文琰身下。

“鹿首一案,皆是我李子笃所为,然而八年前我爹那一案,却全然是这狗官做下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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