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他想错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乞丐小孩逐渐长大。在这期间,沈夕日复一日地陪伴在对方身边,甚至没有再闭关过一次。那些秦越曾经得到过的,没有得到过的陪伴,最终都让乐琴得到了。
对方越长越大,越长越高。曾经窝在师尊怀里的小孩,如今长成了能轻易笼罩师尊的身形。
一切都和当初的他那么像。
唯一不同的,就是丹霄圣君和小徒弟日益亲密,亲密得整个修真界有目共睹。
而秦越却与师尊渐行渐远。
乐琴成人的那天,丹霄圣君在昆仑山举行了盛大的成人礼。
清清冷冷的映月峰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但秦越却觉得自己的心从没有如此冷过。
这一日晚间,秦越久久地等在师尊的房门前。
自从那乞丐小孩来了映月峰后,师尊就让人在映月峰上为他另外建了一个院子。那个院子他不常去,几乎形同虚设。
其实这个院子他也很少来了,因为他每次来看到的都是他不愿看到的画面。师尊和乐琴挨得很近,时常头碰着头,手挨着手,即使他站在旁边,师尊往往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偶尔师尊和自己说上两句话,那小乞丐很快也会把师尊叫走。
因此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师尊说上话了。
临近傍晚的时刻,师尊和乐琴从外面回来。两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师尊的脸上更是秦越从来没见过的宠溺。
见到他的时候,师尊面上的笑意隐去了,虽然仍带着关切,却远不如和乐琴来得亲昵。
沈夕那双含情目望过来,在月色下波光粼粼:“秦越,你怎么来了?”
“不过,来得正好,”红衣美人不等他回答,便道,“我和乐琴要举行合籍大典了。”
合籍大典?
秦越的眼睛猛地睁大:“你说什么?”
面前的师尊笑起来:“很吃惊?不过也是,虽然我和他是师徒关系,但是喜欢这种事情是不受控制的。”
“你从小跟在我身边,我想你是会理解我的,对吗?”
理解?秦越不能理解。
明明是他先来的,明明先认识师尊的人是他,先接近师尊的是他,为什么最后会是这个乞丐小孩得到了师尊?!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变化?
他以为师尊冷情,以为自己的行为大逆不道,以为这样就能永久地独占师尊,所以克制了自己。然而事实证明,他大错特错。
秦越不知道师尊后来跟他说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跟师尊说了什么,甚至忘记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守在师尊的房门前。
他只记得那个夜晚的月亮红红的,像是在哭泣,却又透着一股难掩的诡异。
而他离开的背影很狼狈。
当天晚上,秦越坐在自己寂静的院子里,对着那轮红月,回想起很多年前的师尊。
那个会摸着他的头,告诉他对方就在这里的师尊;那个会用树枝打他的小腿,对他很严厉的师尊;那个会对他的道歉,因为缺席了他的成长而感到愧疚的师尊;那个笑着对他说,不会收别人为徒的师尊……
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地从秦越的心头掠过。
他闭上了眼睛。
这些才是他的师尊。
沈夕和乐琴合籍大典的当天,秦越也去参加了。
他坐在角落里的桌子边,像个关系疏远的来宾遥遥望着台上的两人。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是丹霄圣君的座下首徒,却无人敢上前询问。
合籍大典十分隆重,沈夕对此也很看重。典礼完毕,他就带着乐琴挨桌敬酒,想将自己的道侣引荐给各位来宾。
敬到秦越这一桌的时候,沈夕那双含情目看向了他。对方的面上犹带着饮酒后的红晕,笑道:“你是我的第一个徒弟,希望你也能祝福我。”
“不,”秦越手上连酒都没有端,目光冷冷地望着对方,“你不是我的师尊。”
沈夕道:“你这样说,是在怪我吗?”
他看起来有点伤感:“我知道我作为师尊,忽略了你很多。但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你不能祝福我吗?”
秦越忽然笑道:“用鲜血祝福吗?”
沈夕的瞳孔猛地一缩。
秦越道:“我真傻。”
“我曾经给自己上了那么多道德上的枷锁,还想过要远离对方,不想让彼此走到无可挽回的那一步。但是现在我明白了,不试试就永远没有可能。”
“而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落到别人的手里。”
“我不是一个被动的人。”
“沈夕”的瞳孔猛地一缩。
秦越抽出腰间的龙骨剑,毫不犹豫地朝前刺去。
对方不避不闪,只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望着他。
然而下一刻,那柄漆黑的龙骨剑猛地一转,掉头就刺进了一旁乐琴的身体中。
“沈夕”的目光瞬间变得怨毒,周围纷纷响起惊叫声。无数的人飞扑上来,想要把秦越的手扒开。
沈夕恶狠狠地道:“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然而尖叫并没有任何作用,周围的人影面容渐渐模糊,大红的盛宴逐渐褪色,如同水墨从画面上消散一样。
然后,秦越看见了一道红衣身影正立在前方,手持一柄火红的长剑,与人对峙。
似乎察觉到他的到来,那双含情目瞥过来,眼神微微一动,丹霄圣君从容地开口道:“还不过来?”
秦越提起龙骨剑,眼中神采奕奕,昂声道:“是,师尊。”
第80章 这些事我已经为师尊做过许多……
沈夕从昏睡中醒来。
朦胧中,他看见一道人影守在自己的床边。还没等他看清,就见那人影猛地上前,阴影几乎将他眼前的光尽数挡住:“师尊,你醒了!”
声音中透出的激动和平日里冷静的低沉完全不一样。
是秦越。
沈夕模糊地想着。
他是怎么睡过去的?
沈夕记得之前他与秦越合力将那盘踞在凉城的魔君分魂击毙,随后稍一放松他就感到胸口剧痛。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沈夕只看到秦越呼喊着什么,踩着摇晃的天地朝自己跑来。
然后是漫长的黑沉的睡眠,直到他此刻醒来。
沈夕的脑海中朦朦胧胧地闪过这些琐碎的画面。耳边响起脚步声,叫人声,他听不大真切,也没有力气去分辨。眼前晕染着昏黄的光,摇曳的烛火,顶盖上雕刻着精美却十分幼稚的猫狗戏水图,还有垂下的承尘,一切似乎有些眼熟。
还不等他昏沉的脑子想明白,他就听见门被打开,有人迈着小碎步将什么东西重重地放在床边,又有谁叽叽咕咕地说了些什么。
随后,秦越低沉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他的耳朵里:“好,你们出去吧,这些事情我来做就行。”
什么事情?
沈夕模模糊糊地捕捉到这一句话,他还没弄清楚,就感到自己被一双手扶起来。
这双手很有力,轻松将他从床上半抱起来。
沈夕浑身无力,任由对方施为。很快,他感到自己的脑袋枕在一个暖烘烘的胸膛上。
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他此刻已经清醒了不少,沈夕看到自己正枕在秦越的胸.前。
他整个人都窝在秦越的怀里,对方的呼吸声就打在他的耳边。室内烛火昏黄,给他们这个姿势平添了一份暧.昧。
沈夕觉得有些不对,下意识地想要坐起身来,然而他刚一动,就被那双手温柔而有力地按住了:
“师尊身体还没好,还请好好休息。这些事情在师尊昏迷的时候,我已经做过很多次了,所以师尊放心。”
这些事情是什么?为什么要嘱咐他放心?
沈夕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见秦越揽着他,伸手从床边小桌上端起了一碗黑乎乎的药,递到他嘴边来:
“师尊旧伤未愈,先前又在凉城牵动了体内的魔气,经脉动荡,受损有些严重。这药喝下去可以滋补经脉,师尊快趁热喝了吧。”
虽然沈夕总觉得秦越的态度有些隐隐的不对,但他对自己的身体很清楚,的确已经到了十分脆弱的地步。因此沈夕毫无异议,只是正当他想接过碗来自己喝的时候,却发现他的手根本抽不出来。
一方面是他的确浑身发软,没什么力气。另一方面,沈夕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秦越揽着他的手看似温柔,实则很有力,叫他难以动弹。
而那碗药也送到了他的唇边。
沈夕抬起眼,就见揽着他的人垂着眼睛望着他,见他望过来,还轻声道:“可能会有点苦,师尊忍一忍就喝完了,等会儿我给师尊一块蜜饯含着就不苦了。”
语气仿佛在哄孩子,叫沈夕心里有些别扭。
哪有徒弟这么对师尊说话的?
不过碗已经递到面前,自家徒弟又说了这样的好话,沈夕也就不再多言,略一低头,嘴唇就碰上了碗沿。
那碗随着他的低头而微微扬起,给他喂药的碗端得很稳,又很配合他喝药的动作,十分细心妥帖。
他喝完药,药碗刚拿走没多久,就有一方温柔的手帕碰到他的嘴唇,轻轻地仔细地擦了擦。随后,一块蜜饯被递到了他的嘴边。
沈夕微微扭头,避开那东西:“我不吃。”
他又不是因为怕苦才犹豫不决,而是因为这样实在太像在哄小孩子了。
然后沈夕就听见头顶传来轻轻的一声笑:“好。”
怀里的人依偎在自己的胸膛前,偏过头的样子似乎在赌气。柔软的脸颊在衣服的布料上压着,挤出一点软软的脸颊肉来。
师尊真的很会撒娇。
很快,那块蜜饯就远离了沈夕的嘴唇。自家徒弟抱着他,像他之前按揉系统小黑猫那样揉了揉他垂下来的发丝,笑道:“生病的师尊有点像小孩子。”
沈夕:?
比起感到被冒犯,沈夕更多的是感到疑惑。明明接受蜜饯的投喂才是小孩子行为,而他已经拒绝了,秦越为什么要这么说他?他的徒弟脑子里在想什么?
还不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对方就将他轻轻地放在了床上。
沈夕的心里莫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