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燕台 第8章

“为什么不走大道。” 萧骋气喘吁吁。

“小道更近。”

燕羽衣在山下等待许久,卸掉冰棱,甚至抽空堆了个半人多高的雪人,景€€王才姗姗来迟。

对方表情并不好,但燕羽衣也懒得瞧他脸色,毕竟西洲冬日行军千里全凭冰棱,若连深入密林飞跃悬崖的勇气都没有,何必参军。

“西洲人烟稀少,看来都是摔死的吧。”

久违的滑雪真是令人身心舒畅,英明神武的燕将军选择短暂接纳景€€王差劲至极的态度。

来到萧骋面前,燕羽衣将腰间的水袋递给他,道:“小口喝。”

水袋友好地放在萧骋跟前,人却一动不动,显然不打算承他的情,燕羽衣手悬空了会,也没生气,并且对自己满意地点点头,主动单方面肯定“向萧骋表达友好”的举动。

滑雪算是激烈运动,若想防止体力流失,及时补充水分最为重要。

仰头饮尽,燕羽衣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了几步,问:“是去敖城吗。”

西洲皇都明€€下辖两城,敖、珞两城。

明€€城内属皇室宗亲,天家贵胄所居,故而也有人将皇宫大内直称明€€城。

敖城与珞城平行并立,城与城之间间距最长二里,三城共同组成等边三角状,百姓可在宵禁前于三城之间徘徊。

明€€城汇集整个西洲繁华,商贾富户只要缴纳足够税额,即可获得明€€城内居住的资格。敖城则多集市,百姓大多聚集在敖城。

“斛录寺离敖城三十里,至少明日才能到。”风雪交加前行困难重重,对体力考验太大,燕羽衣说:“四个时辰后日落,想好住哪了吗。”

“燕大人久居明€€城,难道燕家没有什么暗桩所在之处可供落脚吗。”

“景€€王在明€€城外徘徊,难道没个捡漏盘存筹码的地方吗。”燕羽衣拒绝回答。

“有。”

“带路。”燕羽衣意外萧骋诚实,抱臂淡道。

仅凭牢里过那两招,根本无法判断萧骋武功如何,在燕氏的情报中,萧骋成为送亲使前,“先聪妙皇后之子”短短几个字,便是此人所有的概括。

大宸有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皇帝,西洲细作潜入大宸皇都多年,也未带回一张景€€王的画像。

现在轻而易举地与此人交谈,燕羽衣倒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和萧骋一前一后,尽量贴着小路走,天黑前来到一处藏在密林中,并不起眼的小木屋。

搭建简单,甚至称得上是粗糙,大抵是巡林员短暂歇脚的地方。

萧骋抬手从发间拆下素钗,对着铜锁摆弄了会,锁眼咔哒一声,男人自然而然推门而入,熟练得仿佛做过无数遍这样的事。

“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燕羽衣没有擅闯他人内室的习惯,更何况是撬锁这种行径。

萧骋真的是个亲王吗,唯有流寇匪贼才干得出这般有辱名声之事。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床,半张破烂靠墙的桌,两把烧火用的矮脚凳,用泥围成的炉子放在靠近窗户的位置。

看灰尘的厚度,应该是许久没有人来过,或许是被废弃了的,这种木屋若是入冬后不使用,多半已经不再成为停留的居所,但不知怎的,燕羽衣竟一步也不想跨进去。

“进来,把门关上。”

风吹进来,萧骋用火折子点燃残烛,催促道。

燕羽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随便抓个巡林员问问就知道了。”

“你还抓过多少巡林员。”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不记得了。”

燕羽衣揍人的手蠢蠢欲动:“……”

“怎么,燕将军落魄至此,还不忘来审判本王吗?现在可是求我勉为其难赐你一处休憩之地的好时候。”

萧骋眼底滑过一丝笑意,说:“例如出去捡柴,帮本王烧火,并且将这里所有挨着人的地方都擦干净,对了,还有床,被褥在左手边的柜子里。”

“要不要我再帮你找个暖床的。”燕羽衣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

“嗯……”萧骋思忖片刻,露出勉为其难的表情,说:“燕将军亲自来吗。”

“也不是不行。”

啪!

燕羽衣仿佛听到了精神之海深处有什么东西断掉了,很夸张,完全拼凑不起来比原来还健康的理智。

好想,好想杀了萧骋。

在这个冰天雪地。

将人往雪地里一丢,夜间自然有野兽将他当作食物吞掉,或者寻机挑断他脚筋,闻到血腥味的野熊会循着香气而来。

景€€王死在西洲又如何,洲楚都被西凉攻占,迎接大宸皇帝怒火的只会是西凉那帮老家伙,谁会相信是与太子一道下落不明,说不定都死在哪里的燕羽衣呢。

届时借机挑起西凉与大宸之间的矛盾,也能继续扶持洲楚顺势上位。

“这里不能生火。”

燕羽衣深吸口气,快步走到萧骋身旁,将他手中的火折子夺走,道:“白天冒烟会让人以为着火,巡林员就是干这个的。”

“那么怎么解决被冻死的风险。”萧骋摊手,笑道:“用棉被吗?”

“至少得给口热水喝吧,燕大人。”

燕羽衣沉默了会,开口道:“入夜后会让你喝上的。”

“现在点蜡烛也不行吗。”萧骋指着火折子道。

“不行。”

燕羽衣握火折的手紧了紧,下意识想骂,却看着萧骋的眼睛忽然发觉自己不该生气,遂定定心神,沉声道:“这不是给人点的。”

大宸拥有终年春暖花开的季节,并不明白生活在西洲这片广袤土地中的百姓疾苦。

四季分明的西洲,无论是盛夏还是冬日,都呈现出最极端的一面。可以干旱无雨,河床龟裂千里,瘟疫横行。也能冰雪坚硬,衣不蔽体地饿殍遍野,缺水失去生机。

完全适宜生活的城镇很少,它们大多集中在洲楚所管辖的区域,故而西凉想尽办法侵占,即便他们已在自身辖地得到了极其丰富的矿脉贮藏。

毕竟只有活下去,无限地争夺适宜居住的土地,才能再论宝石璀璨,风景独秀。

“深夜野熊出没,它们畏惧火苗。”

“只要在入睡前点燃蜡烛,火焰会减少他们攻击的几率。”燕羽衣解释道。

萧骋:“减少几率?那么意味着它仍有可能攻击吗。”

“是。”

燕羽衣点头:“有些熊很聪明,能够辨认火焰是否会对它造成伤害。”

“顺利迈过畏惧的,则会在攻击人之前,先毁掉火堆。”

“不过景€€王殿下不必担忧,我待会会先休息,方便夜里守夜。”燕羽衣见萧骋脸色微沉,旋即话锋一转,心平气和道:“我不会让自己死在这。”

萧骋目光放在燕羽衣肩头,从上到下审视般扫了遍,怀疑道:“本王听说体型硕大的熊,身高甚至能破三米,届时若熊破门而入,燕将军这身板,真能扛得住熊那一爪子的攻击吗。”

“可以。”

燕羽衣将火折揣进蹀躞带中,往左手边去,果然在萧骋所说的角柜中找到棉被,但只有一床。

木床用灰布覆盖,掀开便能用,他裹着棉被拖鞋上床,当着萧骋的面睡下,淡道:“现在我睡觉了,王爷自便。”

燕羽衣这套动作来得过于行云流水,令萧骋始料不及,才说了个“你”字,满室便只剩均匀的呼吸,以及隔墙呼啸的狂风。

只是呼吸过于急促,一声盖过一声,渐渐比风更显眼。

少顷,青年埋在氅衣里的脸红得不正常,胸膛剧烈起伏,唇齿微张,额前细细密密布满汗珠。

萧骋走到床旁,手背放在燕羽衣唇畔半寸,灼热滚烫的气息扑撒而来。

竟是发烧了。

什么时候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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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燕羽衣烧得厉害,整个人似被从水里捞出来般。

“滑雪不是挺能耐的吗。”

萧骋用烧开的热水浸湿了贴身用的帕子,扶起燕羽衣,将他脖颈的汗擦拭干净,说:“手。”

“家主。”燕羽衣忽地睁开眼,小声抱怨。

“阿娘,家主欺负我……”

“什么?”萧骋蹙眉,以为自己听错了。

燕羽衣含混地重复:“家主今天又没有回来吗?为什么他总要进宫,进宫便半月不再回来,我……我不想……”

高热中的人说的话普遍没什么逻辑,脆弱的时候哭爹喊娘是常事,萧骋耐心有限,在燕羽衣的催促下连着回应几声后,无论他再呓语什么,他都不再开口。

昨夜秋藜棠处理伤口,不赞成带燕羽衣下山,病人病情有时不能从肢体反应得到准确的答案。

有些人心气足,不达目的不罢休,极度紧张兴奋的情况下,根本意识不到身体已近岌岌可危的边缘。

诊治之前,萧骋也不是没见识过燕羽衣濒临状态的深度反应。

明€€城外鬼魅一击,险些要了他的命。

那年和亲使团抵达大都,夜宴之上直接挑衅潮景帝,足以见得此人行事果断狠辣。滑雪敢直接跳下山崖,且极有可能是个亡命徒。

洲楚皇室依仗的燕氏,竟然生出了个拿命当玩意的少主。

燕羽衣觉得自己睡了很久,梦让他从幼时牙牙学语,再至垂暮终年,走过整个漫长人生。

以至徐徐转醒,见得眼前眉目深沉的男人时,问他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这里是阿鼻地狱,恭喜你因作恶多端,失去了往生极乐的机会。”

“地狱。”燕羽衣嗓眼冒火,整个人被萧骋抱着,先是被裹一层被子,然后是他出门穿的那件氅衣,氅衣外还又披着狐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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