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燕台 第42章

燕羽衣身体微僵,瞬间不敢动了。

他并不拒绝萧骋的吻,但也明白这是极度侵略的动作。

然而萧骋在进行这些之前,问他是不是心情不好。

这让燕羽衣卸去所有防备,再抬不起半分抵抗。

“没有人告诉你,如果不想做,做不来,就可以拒绝吗。”萧骋开口,将燕羽衣的伤放在眼前细细观察。

金疮药在两人跌进桶前,从燕羽衣手中飞了出去,早不知滚到哪里去。

“有……吗。”

燕羽衣下意识想反驳,转念发觉,似乎没有人对自己说过这种话。

无论是陛下还是父母,他们寄予自己的希望,似乎总是“少主想做便可唾手可得”,过程不重要,结局达到目的便算过关。

“看来没有。”萧骋取过小几托盘中盛放的干净帕子,往燕羽衣手腕缠了几圈。

“在狸州养精蓄锐,保养精神,那些都是假的,不是么。”燕羽衣开口,主动撕破最后的遮羞布。

萧骋擦拭伤口的手一顿,随后神色如常道:“何以见得。”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西凉始终未曾放弃对燕氏部众的追杀,尤其是燕羽衣的行踪。

萧骋借商会掩人耳目,瞒天过海,才令西凉大半年毫无收获。

即便如此,半年内,燕羽衣也数次险些被迫暴露。

他就这么被景€€王藏在狸州,表面称作养伤,实则躲避度日,日子只比囚犯松快那么一点。

唯有狸州是萧骋的势力范围,除此之外,他去哪都会遭到沿途官兵的多番盘查。

这种情况持续数月,直至塞外镇守洲楚的将军们与西凉开战。

西凉将大量兵力调往边境,燕羽衣才能趁此机会离开狸州。

短短半年,却漫长如人生半载。

此次来浣竹溪,燕羽衣有做被计官仪拒绝的准备,却未想自己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脆弱。

拥有充足的心理准备,和直面挫折是两码事。

燕羽衣说:“殿下被人拒绝过吗。”

“没有。”萧骋答道。

“计官仪对皇族有怨,你冲上去为澹台成迢受罪,他当然要给你脸色看。”

两三句,萧骋大概明白燕羽衣为何生气。

一个被阿谀奉承捧到大的人,哪里真正接受过他人的愤慨与恶意。

萧骋扶着燕羽衣的脊背,掌心轻轻在他腰间揉捏,评价道:“年龄不大,气性不小。”

“我已经及冠了。”

水波荡漾,光影浮动。

雾气蒸腾满室,燕羽衣皮肤被水烫得微红,他仰头凝望萧骋,心中酸楚,眼前模糊了一瞬,旋即低头往面颊撩水。

怎样才算是求人的态度呢,燕羽衣努力地想学习,却发现自己始终无法对任何人低头。

如果今天对计官仪态度好些,是否便有谈拢的机会,就算失败,至少能够与他见面对谈。

萧骋看着几乎埋进水中的燕羽衣,问道:“我记得你之前与不少人谈判过,为何搞不懂计官仪。”

“不知道。”

萧骋将燕羽衣再度捞起来,让他与他对视:“回答我。”

燕羽衣头撇向一边,拒绝沟通。

萧骋拧眉,语气淡了几分,道:“小羽。”

“告诉我,你究竟对他说了什么,我才能帮你分析对错。”

这是在商量解决问题的语气,但落在燕羽衣耳中,更像是质问,或者说,是萧骋对他能力的轻蔑。

他在他眼中,是这么脆弱且无能为力的人吗。

燕羽衣仿佛受到莫大的羞辱,猛地挣脱怀抱,扑向萧骋的瞬间,扬手掐住萧骋的咽喉,声音嘶哑:“为什么非要逼我。”

“景€€王,你以什么立场。”

“凭什么评价我的所作所为。”

“是对是错很重要吗,洲楚自家的事情也要一一告诉你这个外人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

“别把自己想得那么无所不能。”

他眼眸红得几乎滴血,落下来的是混合着眼泪的水渍。

啪嗒。

啪嗒。

啪嗒。

一滴滴落入波澜,滑进萧骋赤裸的胸膛。

燕羽衣右手抓着浴桶边缘,五指泛白,指甲几乎嵌进木隙,半身埋在水中,另半身弓起,因情绪激动而剧烈颤抖。

萧骋后脑猝不及防地一痛,没料到燕羽衣的反应竟如此强烈。

男人眯眼,语气带着审视,并未被扼及命脉而发怒:“无所不能?”

“难道不正是因本王的无所不能,燕将军才能在狸州安然度日吗?”

“燕羽衣,现在是谁想让谁死?”

视线碰撞,萧骋的眸光锋利冰冷。燕羽衣顶着这份赤裸的冒犯,扯了扯嘴角,恶劣道:“我有求过你吗。”

“难道不是你一厢情愿,将我放在狸州那个阁楼监视吗。”

萧骋的手从燕羽衣腰间挪走,轻而易举找到他的手腕,稳准狠地用指甲撕裂并未愈合的伤口。

温热新鲜的血液入侵他的指缝,逐渐溢满后,无声地爬进清澈水面,像染料般盈盈扩散开来。

“监视又如何?”

萧骋睨着燕羽衣,缓缓道:“本王在大宸这些年,见惯世家起伏,兴衰荣辱,家破人亡者,为了复仇不择手段,疯癫至极。”

“却唯独没见过燕将军这种,竟将灭门之仇弃之不顾,反而为主君分忧的臣子。”

为人者,先是人子,后为人臣。

这是世上绝大多数人的选择。

萧骋一根根掰开燕羽衣紧攥的手,冷道:“本王最初以为你燕羽衣天生重欲,权势对你来说,远比骨肉亲情重要,因此选择抛弃族亲,大力扶持太子。”

可燕羽衣却拒绝参与签署国书,故意远离唾手可得的权力,像是要完全将政权一步步交到新帝手中。

“除夕那日,冲出马车寻找父亲的是你。明明有能力返回明€€城,动用暗卫保护燕氏族人,却在这半年内看着他们被西凉折磨的也是你。”

“燕氏在你眼里,真的有你所表现得那么重要吗。”

“本王并未限制你的自由,狸州留不下你,只有你自己不想离开。”

萧骋字字锥心:“一个人的言行与其过往极度割裂,燕羽衣,你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还是原本便就是这样的人。”

人人皆称行事作风狡诈无情的燕羽衣,不该是这幅优柔寡断的模样。

“够了!”

燕羽衣终于挣脱萧骋的桎梏,面色铁青。

他彻底从水中站起来,浑身湿透,衣物紧紧贴着皮肤,夏风温暖清爽,拂过肩头却冷得他几乎站不住。

下唇不自觉地发颤,燕羽衣方才掐住萧骋的那只手,此刻垂在腿侧,他被萧骋逼问,被哑口无言,被节节败退。

萧骋所言全是事实,他没有任何理由辩白。

就算心中有话想说,可萧骋又站在什么立场审判他的作为呢。

是他燕羽衣面对族亲的死亡,无动于衷做缩头乌龟?还是为了洲楚,放弃澹台成迢,寻找新的主君?

萧骋这个大宸人,管得是不是太宽了点。

燕羽衣在思绪混乱中,逐渐找到自己的声音,不容置喙道:“整个西洲,除了当朝皇帝外,无人有权利质疑我的行为。”

“该怎么做燕羽衣,怎么做燕氏家主,这是我自己的事。”

“现在,你给我滚出去。”

话音刚落,萧骋霍然起身,向前跨一步,高大身影遮挡住燕羽衣眼前的光亮,他肩膀的轮廓被月光笼罩,像巍峨的山。

男人并未像燕羽衣所说的,在他们还未真正动手前,离开这里避免再度争吵。

萧骋更放肆打量燕羽衣。

从荡漾着不忿的琥珀色眼瞳,再到绷紧的唇线,直至锁骨处已经愈合了的伤。

他低下头,忽然冲燕羽衣露出格外奇异的笑,右手顺着燕羽衣腹部,一路去向他那道被纹身遮盖的胎记。

燕羽衣闭眼吐息,明日还要继续去与计官仪周旋,他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应付萧骋。

心中烦躁,本以为和萧骋上床会缓解那份憋闷,但明显,他忽略了萧骋本人就很难缠。

他压了压紧蹙的眉心,说:“如果你要继续待在这,那我走。”

萧骋倾身,浓郁的茶香伴随着他的动作,盈盈地荡漾开来。

“小羽,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地方吗。”

燕羽衣没心思同他答这些话,敷衍道:“忘了。”

“好。”萧骋意味深长,又问:“我们在木屋住的第一晚,本王问你,你是不是第一次,还记得是怎么答的吗。”

燕羽衣不知道萧骋打的什么主意,但理智告诉他,他不该开口应他。

萧骋见燕羽衣噤声,于是帮他回忆:“你说,你是第一次。”

“可本王分明记得之前在地牢中告诉过你,我们是上过床的交情。”

“就算床上的情话不算数,但你我初次见面的地方总该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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