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燕台 第70章

“给我钱,和我给钱,当然是选择殿下。”

话说得过于理直气壮,谁也不是凭白就被当钱库使,萧骋皱皱眉,旋即从燕羽衣床头取走白玉制的烟管,管身一点鸡血红,像是真正的鲜血被淬进其中。

他问:“枕头底下的拨浪鼓是怎么回事。”

燕羽衣的笑意陡然停住。

“什么?”

“别装傻,拨浪鼓,印几朵花的那个。”

“燕胜雪的东西。”

萧骋眯起眼,道:“燕胜雪从前的住处在东宫,哪里需要这种东西。”

“燕家的女儿偶尔回府小住,拨浪鼓是那时落下的。”燕羽衣眉心突突直跳,伤口这会又疼又痒。

确实不是燕胜雪的东西,但也没有别的再搪塞萧骋。

要说燕家的主将床上有这东西,除了被传有私生子外,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

拨浪鼓是五年前兄长买给燕羽衣的。

正值年关,皇宫四角防卫加强,暗卫查到有刺客潜入明€€,意图对陛下不轨。燕羽衣亲自值夜搜查,却在街边见兄长微服闲逛。

自从兄长成为家主后,为免在人前露馅,燕羽衣便将“兄长,哥哥”这种称呼,统一换作家主。他心中抗拒,但这是对兄长以及自己最好的保护,因此即便再不情愿,也强行控制地改了口。

闹事喧嚣,商贩灯火绵延,有从大宸而来的商人,兜售异国珠翠,百姓们围在摊前竞相选购。

西洲的贵族们也很喜欢这种样式清雅,颜色素净的首饰,导致价格一路水涨船高。

兄长仔细从其中挑选最适合燕羽衣的素戒,并在小贩的推荐下,又配套了相应的耳坠与抹额。

燕氏的家主要什么没有,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只要他招招手,便会有数不尽的珍玩珠宝送上前来供他挑选。

但兄长坚持为燕羽衣在外购置,燕羽衣不明白他近乎于偏执的举动是何含义,但喜欢被兄长如此照顾,便也没怎么纠结。

尽管燕氏再严苛,在偌大的将军府,自己总能在兄长这里找到安身的温暖之所,不必思索那些尔虞我诈,将严苛修习抛之脑后。

他甚少主动索要,但只是那日,他站在孩童才乐于挑选的摊位前,轻轻扯动兄长的袖角,小心翼翼地问他,自己能不能要这个。

我想要这个。

兄长二话没说,也不问为什么,买下拨浪鼓的同时,将盘玩在手中许久的耳坠,也一并扣入燕羽衣的耳垂。

旋即逆着光,语调柔软温和:“很好。”

“你不觉得拨浪鼓很好吗。”

燕羽衣主动从枕头底下拿出拨浪鼓,轻轻放在眼前摇晃,并用力转了转。

“听说幼童只要听到这种鼓声,就会立即喜笑颜开,民间的老人们都很喜欢用这个东西哄孩子开心。”

萧骋对这种幼稚无比的东西不感兴趣,但燕羽衣的态度倒值得考量。

他左腿搭在右腿之上,掌心抵着下巴,身体朝燕羽衣的方向倾倒,拉进彼此之间的距离,说:“那么本王打造纯金拨浪鼓,是否能博得燕将军一笑呢。”

燕羽衣想到了拳场那堆成小山的金块。

别人或许只是空口白话装架子,但萧骋是真的能做出来!

他眼前一亮,也好奇纯金拨浪鼓是个什么样:“真的?”

“想要么。”萧骋说。

燕羽衣:“想。”

反正自己又不是真的要拿他什么,就只看看纯金打造的拨浪鼓而已。

“好。”萧骋点点头,心情极好地扬声,“渔山,去城中找个金匠来,立刻。”

景€€王办事讲究效率,在话语末尾,为自己的下属增加了某种要命的期限。

于是渔山只能苦哈哈地深夜走访,甚至惊动了方培谨手下监视他们的人。在双方共同努力下€€€€

一个时辰后,还真就带着哈切连天的金匠走进将军府。

“主子,这位是明€€城数一数二的工匠师傅。”渔山故意隐去萧骋身份,介绍道。

隔着屏风,萧骋同燕羽衣挤在榻上歇息。

原本燕羽衣是不愿的,但他没有半点力气,与萧骋拉扯还容易撕裂伤口,便只好咽下这口气,以待日后再报。

“半夜叫金匠来将军府,明日整个明€€城该怎么议论。”燕羽衣懒得搭理萧骋,用后脑勺对着他。

萧骋:“他和本王一样,也是悄悄进门没人发现。”

是否被议论燕羽衣其实也没那么在意,但燕氏有自己的工匠可用,这些人比起外头随便找来的,明显更安全趁手。

萧骋这种半夜逮人来的行为,简直是往府里大张旗鼓塞奸细的最佳时机。

明€€城里能者云集,即便是寂夜无声,也有飞檐走壁暗中交易,怎么会没人发现将军府动向。

燕羽衣抿唇,静静躺了会,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燕将军希望本王离开吗。”

“是。”

而且燕羽衣希望南荣军能在月底返回大宸边境。

澹台成迢用血的代价,只为洗清日后被议论“燕羽衣勾结敌国”的嫌疑。尽管燕羽衣明白自己行得正坐得直,但他没有办法去挑战悠悠之口,既如此,让该回去的人,回到他该在的位置,方为最优解。

“本王付给金匠超过三倍的工钱,今夜也有赏赐给他。因为有这些条件在前,他才愿意深夜登门听命。若这里是大宸,就算本王要杀光城中所有工匠,也断不会有人上前参奏半本。”

“西洲境内,杀人不易。”

萧骋动手扶起燕羽衣,在他腰后垫了两块软枕,吩咐道:“金货在狸州,将此鼓打造十个,工期为三月,制好可归。”

金匠进的是将军府,自然知道里头的贵人是谁,恭敬道:“小的常为京城里的大人们打造金银器,还请大人允准小的归家收拾行李。最迟天明前,便可出发前去狸州制造。”

燕羽衣明白萧骋所言,他想说的是,他并未苛责金匠,对方是被重金打动,才愿意跑这趟……西洲境内杀人不易是什么意思。

他在狸州杀人,也没忌惮过谁。

“为何要制十个。”燕羽衣思忖着,到底没将心中疑惑讲出来。

萧骋勾唇,笑道:“做收藏,剩下的赏赐下人,或者砸着玩也甚是有趣。”

说来赏赐,倒让燕羽衣记起另外一件事。

每年夏日,皇家会在郊外的草场设宴七日,朝中大臣或是世家子弟们,皆可前往散心,算是难得的西凉洲楚两派放下芥蒂,能够耍得到一处的活动。

届时,燕羽衣会将计官仪介绍给与燕氏世代交好的家族,日后太鹤楼行事必然会方便许多。

而白日清宴意趣盎然,却并非此间最有意思之处,重头戏在夜幕降临之后。

那个被萧骋曾经提及的折露集。

古籍中常著,唯有黑暗才能勾得起妖魔鬼怪的欲望,而那些隐匿在最深处的东西,也只有夜深幽微之时,方可得到释放。

更何况是被金钱所堆砌,逐渐难以满足欲望的人心。

燕羽衣在外征战,年末才回京述职。幼年倒是去过一次,但对折露集的记忆模糊不清,到了提剑的年纪又被派去打仗,每次提及折露集,兄长都会发脾气,久而久之,他便按捺好奇不再探究。

思及此,燕羽衣用余光轻轻扫了眼萧骋,欲言又止。

若他知道折露在即,还会安心离开西洲吗。

毕竟景€€王句句所言,并无半句虚词。

他询问过的,必定是他所在意。

【作者有话说】

如果萧骋是皇帝,一定是昏君(嗯)(没错)€€

第60章

“大人,宫里来的公公还在外头等着呢。”

清晨,燕羽衣被严钦从睡梦中叫醒,他的下属格外体贴地将笔墨纸砚搬至寝室,边研磨边劝道:“大人,还是快些写罢,这假条若写不完,早朝前呈递不到陛下案前,可是要扣您当月俸禄的。”

燕羽衣半睁着眼睛,只觉自己写过的撇捺活蹦乱跳,在纸上翩翩起舞。

他猛地扬手,一巴掌砸在纸面,吓得严钦以为自己说错话,正欲说什么,却见燕羽衣闷闷地说:“字写错了,再取新告假条来。”

严钦:“……”

计官仪立下规矩,要求将领们按时早朝,若不到场,必须每日亲笔写假条才行。

谁说武将必须早朝呢,这明明是言官唇枪舌剑互搏的场合,谁能插得上嘴。

扶持太鹤楼,燕羽衣自己便得以身作则,规规矩矩地遵从计官仪这道新规矩。

他想了想,看向赖在将军府不走,背对着自己的景€€王,心生一计:“殿下白吃白喝,总得干些活偿还才是。”

燕羽衣将小几连推好几下,却没得到萧骋的回应,更大声喊他:“萧骋!”

“萧骋!”

景€€王素日不说有求必应,但话是舍得答的,在燕羽衣所见皇室子弟中,言行举止挑不出错的那种,除非他刻意挑刺引得对方难看。

与严钦交换眼神,燕羽衣精神彻底清醒,继续道:“上次在宫里说过的信,什么时候还给我。”

书信那事还没从燕羽衣这翻篇,近日处理将军府事宜,他连重新梳理自己心绪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而这也是他和萧骋最近一次的冲突,燕羽衣甚至跳窗逃跑才避免事态继续发展。

茶盏碰撞,书页翻动声甚是规律,丝毫不像被打扰的样子。

萧骋仍旧未予以回应。

有仇当场就报的景€€王,现在能平心静气地不给予任何反应吗?

这件事本就不是什么需要装聋作哑的问题。

恰时,军医端汤药进来,人从萧骋身边经过,带起的风掀动书页半角,萧骋的注意力才被转移。

燕羽衣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将诸多猜忌收敛,以免萧骋有所察觉。

世上最难以捉摸的,不外乎是揣度人心,而萧骋的作为,意在混淆视听,还是他原本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态度。

西洲四面埋伏,谁都有杀景€€王的动机。连燕羽衣自己,也多番命令手下刺杀,只是尚未的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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