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燕台 第100章

方培谨那边是否了解此事尚未可知,但只要放出虎符在严渡手中的消息,自然会有人为之奔走。

燕羽衣指腹摸索着袖口,轻声道:“西凉出兵用的虎符尚未归还,兄长又急着夺回将军府的控制权,在燕羽衣与严渡之间,他只能选择一个身份继续伪装。”

“无爵无职,名头挂在方培谨门下。猜猜看,假设他急着回到将军府是因与方府产生嫌隙,故而匆忙出此下策。还是说,策划明€€与将军府的火灾,原本就是他与东野侯府的合作。如果东野丘还活着,那么现在的局势还会令侯府就此蛰伏吗。”

局势瞬息万变,东野丘的死是意外,东野陵的出现又何尝不是一种催化。

严钦听过燕羽衣无数次的梳理,却只有这次,他准确地讲明,前任家族是参与宫变的一员。

“杀了皇帝对将军府有什么好处。”严钦放慢脚步,问道。

燕羽衣瞳孔流露半缕困惑,转而清明非常:“因为他被将军府逼疯了。”

朝内有行事作风极其疯狂的朝臣,所做之举通常并非常人能够理解。

但彻底成为叛徒的,满打满算不过五指之数。

燕羽衣不确定自己如果站在严渡的位子上,奔波宗族耆老与皇室之间,是否也会变成野兽。

但他很明白,自己是兄长多年庇护下的受益者,没有资格去指摘从前的兄长。

严渡最好的结局是剥夺所有权势,只做个庶人流连世间。

然而做过枭雄的人,永远无法回到最朴素的模样。

“好在东野陵已经告诉我们答案,他的确知晓燕氏有两个燕羽衣,并且舍得将此秘密妥善保管。”燕羽衣弯眸发自内心地笑了笑。

“主子,西凉的栈道联系着两州之地百姓的通商经贸,若就此关闭,恐怕许多人会没饭吃。”

行至梅园,燕羽衣站在树下欣赏,即是劝告自己放宽心,也是吩咐严钦传信:“会有人帮我们的,至少还有东野陵,欠他的侯爵尚未着落,他还得等着我大战计官仪,为他讨个身份呢。”

严钦有点不相信:“真的吗。”

“就算没有东野陵……”

燕羽衣阖起眼,语调冷淡地比满地落雪还要冰凉。

“想要撕破脸也很简单,昭告天下有两个燕羽衣,我和他所做之事从今年起,各论各的,谁也别想将脏水泼到对方身上。”

真刀实枪地搏杀一场。

看看谁会笑到最后。€€

第87章

值得一提的是,还真就如燕羽衣所言,东野陵必定会将他救出将军府。

这位侯府长公子携礼登门,正好卡在严渡带人出门的时间。

通过烧火的伙计,他们约定了碰头的时间。燕羽衣在数名侍卫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带着这群人反复地绕着整个将军府闲逛,最终溜达至门前,正好与等待通传的东野陵打了个照面。

东野陵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登上台阶,将身后跟随的小厮招呼前来:“燕将军,新岁安康。”

“早上好。”燕羽衣目光扫过挡在门前禁止通行的侍卫,略思忖片刻,正欲说什么,东野陵却率先开口。

男人端站在燕氏牌匾之下的正中央,略露出几分困惑的神情,纳罕道:“燕将军在自家也如此善于戒备吗,还是说刻意提防在下。”

他伸手进袖兜,拿出明黄丝绢,冲燕羽衣晃了晃,收敛笑意,正色道:“陛下命我等立即进宫面圣,燕将军,请吧。”

说罢,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阖府内外的侍从却不明燕家其实有两个燕羽衣,见圣旨如陛下亲临,连忙伏地叩拜不敢抬头。

那些知情的侍卫虽为严渡亲卫,却并未官职挂在朝廷,顶多算是平民。

皇帝这座大山压下来,自然不敢抗旨,但严渡的命令也不得不遵守。

为首的侍卫倒是懂得变通,当燕羽衣的目光投来,立即抱拳道:“还请将军允准属下跟随。”

燕羽衣佯装犹豫,片刻,点了下头。

宫门口,两人下车,随行侍从们皆停留于宫外等候。

燕羽衣与东野陵肩并肩,一身防身利器卸过,在内监的带领下缓步走入连通着宫内外的长巷。

两侧几十米的朱墙,极其压迫着视觉,狂风灌入沿途垂挂的宫灯,发出嗖嗖的猎猎之音。

这条路燕羽衣走过太多次,再长也觉得短。

眨眼间,内监在尽头处停下脚步,冲东野陵施礼:“东野大人,老奴就送到这了,接下来由老奴的徒弟带您与燕将军出宫。”

一直跟在内监身后,低眉顺眼走路跟随的年轻宦官抬起头,露出青涩的面庞,像是刚入宫不久,没有宫里老人们那股死气沉沉。

“大人们请这边走。”

燕羽衣没有犹疑,宫里肯配合,自然是仔细考量过的。他近日与兄长斗智斗勇,骤然再见东野陵,虽说双方是敌人,但也莫名生出几分亲切来。

他边走边说:“你请陛下帮忙?”

“怎么不是计官仪来求我呢。”东野陵唇角洋溢着笑容。

燕羽衣能想到计官仪板着脸指挥人的态度,他求人?

“圣旨里写的是什么。”

东野陵:“是手帕呢。”

他变戏法似地从袖兜中抽出“圣旨”,摆在燕羽衣眼前晃了晃,似乎是怕对方伸手,又极其快速地收了回去。

“圣旨所用之物均有计数,不可能拿真正的旨意过来。”东野陵补充,“只要离那谁远点,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侍卫是不可能查验真假的。”

话说得不假,但东野陵这张脸才是最值钱的。

严渡与西凉关系亲近,侍卫们跟着主子出入久了,自然也善于揣度上头的心思,今日换个人来,也不会有东野陵这般的效果。

从偏门离宫,他们又换了军中善于奔袭山地的骏马。

“去哪。”燕羽衣利落地翻身上马。

东野陵没有武人的爆发力,从翩翩公子再到策马,实在是难为他这种持笔挥斥的体质。

他在马夫的帮助下,慢腾腾踩着马镫坐稳,又拢住衣袍拾掇整齐:“难民都逃到城里了,将军想见的不就是真正的民情吗。”

“韩啸已经受到了处罚,现在正在马厩喂马,这两匹就是统领亲自挑的。”

燕羽衣挑眉:“他可是你的人。”

且是为数不多愿意带着兵权归顺东野陵的将军。

东野陵困惑地蹙起眉:“难道他是我的部下,只因同处一司,就该放任自流,听凭某些人的调遣吗。”

其实这事还真不怪韩啸,他以为的自家公子与对方将军合作,实际中间还有严渡谎报军情。

燕羽衣一夹马肚,战马晃晃悠悠地沿着小路向前走。

“我以为没人能认出我和他。”

东野陵平地纵马倒还过得去,不慌不忙地握紧缰绳跟随,身体随着马背的起伏而规律晃动:“金殿过招,我就知道你不是他。”

“或者说,直至金殿前,我才发现你和他其实是两个人。”

燕羽衣莞尔:“怎么说。”

“眼睛。”东野陵点了点眼角,“嘴巴会说谎,但眼神不会。”

“我虽不会武功,但也在军营中待过阵时日,你和那些沙场征战的将士们的神情很像。”

“燕羽衣,无论是谁见过塞外风光,都不会愿意再来回头看明€€内的风景。”

“比起这个,我想你更应该担忧……景€€王。”东野陵忽然神秘地笑笑,意有所指。

燕羽衣:“……”

得到燕羽衣那要翻不翻的白眼,东野陵岔开话题,讲起最近的安排。

惩处韩啸只是为了顺利将难民之事引起朝廷总是,按照侯府最新的规划,由城内巡防接管难民,将其直接安置在军营外的校场一角,既能快速管理,也可尽早查出这些人究竟是从哪里来。

普通难民没有这么快的脚程,冬日的西洲,入夜的温度不是开玩笑,越往明€€这个方向走,空气越冷,越能冻死人。

皇城附近关卡众多,就算他们躲过部分城防,断不可能次次得手。

近年西洲的巡防建立,皆于招揽各大高手为基础,察觉普通百姓动向轻而易举。

无疑,这是有组织有规划的行动。

其实燕羽衣在路上还有许多话想问,毕竟他这几日在府中有吃有喝,甚至还有戏文话本可看,但就是什么有效的消息都接收不到。

跟失联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本打算靠东野陵了解近况,却忽然被他那句“小心萧骋”惹得莫名心绪难宁。

是啊,就连东野陵都能精准地找到自己与兄长的差异,萧骋会被严渡蒙蔽吗。

可萧骋这个人是个聋子,骗他比骗别人容易得多!

思及此,燕羽衣揉揉发僵的肩膀,忽略了自己还在马背,险些压不住马身,在拐弯处被甩出去。

几秒后,身后传来噗嗤的声音,他就知道东野陵这句话本意就是瞧热闹,而并非真正的提醒。

偏偏他还着了人家的道!

果然西凉与洲楚的世仇并非偶然!

西凉人还是该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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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的路程,硬是让燕羽衣缩减至半个时辰。

抵达巡防营设立在三城之间的营地,东野陵已累得半句话也说不出,下马都是被两名士兵扛着头脚,像搬货物般,小心翼翼地请下来。

放眼望去,由西至南,营地利用简单的围栏,将士兵所在与百姓搭建的帐篷划分。靠近河道的部分,似乎有什么队伍正在装卸东西。

燕羽衣正欲开口询问,却见从其中某个仓库中走出一头戴兜帽,整张面颊都隐匿在云纱之中的高大男人。

男人指挥道:“物资都放在这。”

“那边还有€€€€”

他转身正好指向燕羽衣所在的方位,语气很明显地顿了下,随即继续如常道:“记住,柴火烘干时一定要有人在场。”

燕羽衣倒退半步,眼见着对方毫不犹豫地朝自己走来。

在马背之上的心情再度如潮水般袭来,因此,燕羽衣也恰时做出了最有效的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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