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看戏的群众顿时来了兴趣,竖起耳朵催促一声:“你不妨说来听听。”
陈兰欣见祝卿安眼底不怀好意的笑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慌张无措,可大家的好奇心已经被吊起,再想制止恐怕来不及了。
一旁的燕处然见状也有些羡慕,但她抿抿唇,安抚自己,小师祖与边临那家伙更熟识,总不可能是送她。
她们这三人姐妹情深,似乎没有察觉窗台旁茶几前坐了一位锦袍女人。
她案前干净,冰色茶具错落摆着,杯中茶色青碧透亮,一缕白雾袅上,为她面容浮一层柔润,化开浓丽的眉梢,那点红痣若隐若现。
女人看似悠然吃茶,实则余光一直放在外头几位姑娘身上。
见到祝卿安把坠子送出去那一刻,越尔抿茶的动作一停,久久不能将那口茶咽下。
徒儿如此轻易就将那坠子送出去了?她缓想起昨日祝卿安眼底的慕恋,有些失神。
这往日喝起来味道清丽的雾里青,如今竟是微微发苦,愈发酸涩,久没有回甘之意。
她蹙了眉,寻一干净茶杯,抬袖掩面,将那茶水缓缓吐去。
今日的茶,怎的这么苦?
第35章
“师尊。”祝卿安与两位好友道过别,才终于能脱身进来。
她站定在女人案前,解下佩刀轻放于桌面上,“徒儿想问问长虹的事情。”
越尔轻嗯一声,目光却忍不住落在她空空如也的腰间。
不是喜欢自己吗?为什么又把这礼物送给别人。
少年人的情感来得快去得也快,果然不是真正的喜欢,她收回目光,对上祝卿安如今澄澈不沾情意的眼。
所以徒儿已经看清了吧,她与同龄人更登对,对自己当然不是爱情。
祝卿安飞升了。
伴着无边霞光和阵阵仙乐,她渐渐往天上升去,脚下的灵秀宗在渐渐弱小,同窗们也都仰着头看她,远处传来呼唤她的声音,不知是天帝还是帝后,总之,对方唤了好几声,好像非常期盼她的到来。
她的内心充满祥和的幸福。
怎么说呢,这也算是成功上岸了吧,从此以后她就能躺平,闲坐饮茶,旱涝保收,多体面,多稳定,再也不用被爹妈嫌弃了。
但她的快乐没有持续多久,甚至还没看到天界什么样,就感觉自己的头被重重地敲了一下,接着突然炸响一个老姑婆的咆哮:“祝卿安!谁许你在课上睡觉!”
她吃痛捂头,耳边传来一连声哄笑。
睁眼看去,只见授课长老傅欣正立在她的席位前,脸上带着暴怒到极点的不耐。
傅欣是教修仙界立宗编年史的,容貌倒也年轻,只是头发一丝不茍,穿着老气横秋,又从来没好脸色,所以看起来非常有教导主任的感觉,叫人看了就莫名觉得心虚。
祝卿安急忙堆笑,想讨几句饶,对方压根不给她机会,直接说:“休要强词夺理,我在你旁边立了半日,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还不赶紧给我滚出去!”
等落定了,祝卿安才看出是越尔。
对方生得极美,蹙眉时更添了些凌厉之威,目光在她身上停留数息,眼中隐隐有讶然之意,接着那点讶然便换成了关切,柔声道:“哪里受了伤吗?”
祝卿安不知对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虽然表面没伤,但被妖气侵体,内伤受了不少,这也怪她修为太低,想回话,但一张口就吐出口血来,头也开始发晕。
对方立时走近将她扶住,给她口中塞了一颗丹药,白净细长的手指从她口边离开,染上了斑驳的血迹。
“脏……”祝卿安有些愧疚。
“无事。”对方只轻声应了一句,便低头朝深渊下望去,深渊里血红的屏障上隐约破了个口子,无数妖魔正顺着那个口中爬出。
不行,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你还能支撑住吗?”越尔回头,话没问完,这个小弟子就晕了过去,无法,她只能召出自己的灵宠,让它先带其回去疗伤。
而她则是纵身跃下,去修补缺口。
其他长老接到消息匆忙赶去不提,还在上课的小徒弟们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好奇地往外张望时,就发现天上有只白麒麟,正驮着一个人往主峰飞去。
“你们看……那不是祝卿安么?”
“还真是,她怎么在宗主的白麒麟上?”
众说纷纭间,游采薇吐出一声卧槽,接着灵感突然爆棚,取出纸笔疯狂地写了起来。
这边的祝卿安被驮回去后,在床上生生睡了五个小时,睡这么久一是因为失血过多,二是因为极品回春丹药效太猛。
醒来之后,浑身发痒。
伤口恢复太快,人就会觉得很痒,可她伤在内里,又怎么都抓不到,实在是痛苦无比,只得起身到地上走走,但才刚下床,就一脚踩上了什么毛绒绒的东西。
她吓了一跳,与趴在地上补眠中无辜被踩的白麒麟来了个对视。
白麒麟歪着头看她,似乎是想问她有什么事,祝卿安盯着它看了一会,突然发出一声大叫,把白麒麟吓得炸了毛,站起了身。
不是不是不是,这是哪儿?
从穿进来的那天她就明白,飞升是唯一的出路,不管是想回到现实,还是想在这活下去,最必要的事就是飞升!
飞升后,她才能看到这个世界的真实,找到回去的希望,就算回不去,也能拥有编制,从此不老不死。
而且,修仙是她见过最简单的事业,不用数千万人去挤那名为高考的独木桥,不用毕业后开始攀比家世背景和情商,自己努力自己的就够了,所有人都是同一起跑线,只看资质和勤奋。
她是单灵根,资质没问题,所以只剩下勤奋,她会争取一切空闲时间修炼,哪怕再苦再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就会爬起来继续。
她成长得的确很快。
比起同学们,她已算是一骑绝尔,只可惜,还是不够。她感觉,自己的修炼速度还是太慢。
一开始她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只一股脑地加大修炼强度,但后面她发现,这和勤奋没关系,勤奋能够到达的极限,也就是这样了。
光靠勤奋,能够达到的速度是有上限的,她已经在同学中做到了最好,然后呢,然后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了。
她试了很多办法,都无功而返,她发现自己这样无头苍蝇似的乱试是没有意义的,她需要一个真正的老师,能够帮她点拨,答疑,指出问题。
作为天灵根,她当然是有师尊的。
她的师尊名叫越尔,是灵秀宗的宗主,据说是万年难出一个的天才,不到五岁就筑基,刚过五百岁,就已经站到了仙界顶点。
现如今,已经是半步仙人。
多少人的梦想就是拜其为师,祝卿安运气好,刚好被分到她的门下,但只是挂个名字的内门弟子,年纪不到,等级也不到,在筑基之前,只能在学堂跟大家一起上课。
想成为亲传,至少要筑基之后,还需要很大的机缘,并不是所有的内门都能成为亲传,她现在连脸熟都混不上,估计对方都不认识她。
她也想过办法,偶遇,拜访,等等,最后全以失败告终,一来对方是宗主,平日事务繁忙,根本没时间见小弟子,二来对方性子极冷,话也极少,往往打上照面只来得及点个头,人已飞出几百步去。
她后来明白了,师尊高高在上,清冷疏淡,虽有无边美貌,却不是自己能够接近的。
她只能死了这份心。
在门口罚站了一会儿,祝卿安便偷偷开溜,朝着自己的秘密基地去了——她是逃课出来的,不能回舍监,也不能去演武场,只能找个隐秘的地方偷偷修炼。
她的基地在演武场外墙的悬崖边,地方很小,不过三米见方,但却地上有台头上有树,有种古朴的气韵,灵气也与演武场里一样充沛,是个不受别人打扰的,只属于她的小天地。
刚坐了一会儿,她就听到一个声音。
这声音离得很近,但却不是演武场内部传来的,倒像是她的脚下——但这也说不通,她脚下就是绝壁,绝壁下是困龙渊,深渊上方有护山阵隔绝,什么东西能从下面爬上来?
除非,护山阵破了。
这个想法起来的当下,她立刻开始脊背发凉,要知道,困龙渊下困的可不是龙,而是无数妖魔鬼怪,这些东西一旦出来,就会被灵秀宗里源源不断的灵气吸引。
那个声音,是妖魔爬上来的声音?
祝卿安不敢耽搁,直接顺着古树爬上外墙,她必须立刻告知长老们自己发现的异状,不管是不是她猜得那样,总归警醒些是好事。
谁知她才刚把头探出外墙,就感觉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扯住了,她回头望去,只见一条刺藤正慢悠悠朝她腿上攀来,她忙蹬了两下,没蹬开,便索性咬牙捏诀去烧。
“卿安?你在这儿做什么?”
突然有个声音自墙内传来,祝卿安抬头去看,只见来人却是凌萱,对方和她一样是穿来的,估计是正好在演武场上课,看到她的脑袋露出来,才跑过来找她说话。
“你快拉我一把,有刺藤缠住了我的脚!”祝卿安忙道:“不知道是不是护山阵出了问题,快快快,得赶紧去通知长老!”
凌萱也吓一跳,忙上来拉她的手。
谁知下面的刺藤像是听懂了她们的对话,突然又攀了两条上来,一条狠狠把祝卿安往地上一扯,另一条越过围墙,想去抓凌萱。
祝卿安被摔得不轻,见状直接抓住它的根部一扯,将攀上围墙的那条拉了下来。
“卿安!”那边的凌萱喊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祝卿安喊了一声,立刻就意识到,凌萱也不过练气期,留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倒不如直接去找长老来得利落。
于是她忙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凌萱犹疑道:“你自己一个人真的没事吗?”
“没事,不过几条藤而已。”祝卿安催促道:“快去,别叽叽歪歪了,护山阵要是真破了,整个灵秀宗都得受牵连!”
听着凌萱应声跑远,祝卿安取剑把腿上的刺藤切断,又一次朝树上爬去,刚爬出一半,突然有个娇媚的女声响起:“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不止几条藤呢?”
随着声音响起,便有几道妖咒朝她背后射来,这符咒又急又凶,若是不躲开,必会立刻被钉成一团烂肉,但她人在树上,想躲,便只有往下。
咬咬牙,祝卿安纵身一跃,钻进树干和围墙山壁形成的合围之角——这是附近唯一能够藏身的地方,也是退无可退的绝路,但现下她没有选择,若是暴露在外面,一定已经死了。
咔——
池秋水一哆嗦把手里茶杯捏碎了,她震色望着对面神色淡然的仙尊阁下,惊声发问。
“您说什么?您要和我修炼这个?!”
越尔半支起身子,越过那张矮案凑上前去,眼下红痣愈发妖艳。
“有何问题?”
第36章
中秋已过,风高生凉,碎玉峰后山那片丹枫早染遍漫山遍野的红,红得撩眼欲燃,只远远看去,像谁人执一笔朱砂挥洒其上,稀疏几片躲过一劫的枫叶,也躲不掉被风浸深的命运。
恰有阵寒风吹过,拾一片意欲翱翔的叶,裹挟送上天,如山鸟一般在空中交错滑过,纷纷扬落入山顶一处水榭中。
水榭纬影缥缈飞光。
一方长条矮案分隔两位窈窕身影。
水青锦袍那位面带惧色,往后倒了半个身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