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尔愣了愣,道:“是。”
“她为何刚好那时出现在深渊边,为何刚好赶在那个时候晕倒,为何刚好在你进门前差点碰到那本书,又为何会在第二天刚好说出‘纸巾’这个词?”
南宫绛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沉声道:“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巧合了,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推着你们相遇,你不觉得吗?”
听她这么一说,越尔还真觉得有些巧,便道:“师姐的意思是说,祝卿安是魔界派来的奸细,故意用这种方式接近我,好找机会对我下手?”
原来师姐说的下手,是这个意思?
南宫绛并不是这个意思,她也不知道越尔是怎么理解成这样的,但她见怪不怪,知道对方一直对感情颇为迟钝,就算自己想了无数办法,还是无法令其脱单,这都快成她的一块心病了。
刚才自己编那一段,本意是想让其理解什么叫“命中注定”,可不知为何,竟然变成了“奸细入侵”,实在是哭笑不得。
于是她叹息道:“她要真是奸细,会连修炼的办法都不懂吗?”
越尔迟疑一阵:“那你的意思是……”
“好了,我也懒得跟你扯了。”南宫绛又一次叹息道:“反正她这个病需要催化淤积,重筑灵脉,运功催化这方面就你负责吧,修补灵脉的丹药么,交给我,注意啊,这些天她都不能修炼,等病好全了才能动用灵力。”
“好。”越尔道。
“你负责把她看好,学堂那边,我会帮她说一声请个假。”南宫绛道:“这几天不忙吧?”
越尔想了想,道:“结界周围还需要再探查一遍,其他没什么了。”
“这个不难,我让怜玉她们执事会的去一趟就是。”南宫绛道:“你专心给徒弟治病,就先别管其他的了。”
“好。”越尔得知此病治起来不难,心弦不由放松了些,就这么离开有些不妥,只得寒暄道:“我听说,执事会已经从藏青秘境往回返了,想必怜玉的修为又有精进了。”
“嗯,这孩子勤奋,资质也好,这方面上跟了她二娘,我倒一点不担心。”南宫绛揉了揉额头:“只是她那个大小姐脾气,实在叫人头疼,闯祸得罪人都是小事,只是若如此恃宠而骄下去,将来谁肯要她?”
“怜玉天分高,又有你和宿若姐姐宠爱,自然性子高傲些。”越尔道:“她还小呢,师姐何必过早担心这种事?”
“不担心,跟你一样耽误到现在啊?”南宫绛瞥她一眼道:“不是我说,你也该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了,虽说修道之人,平时喜欢说一句以身献道,可飞升岂有定数,若注定没有那一日,难道就这么孤独终老?”
拐来拐去,又说回到这个话题上。
越尔有种“早就知道”的感觉,虽然知道师姐没有恶意,但听得多了,还真有种耳朵起茧的感觉。
“好了好了,说怜玉呢,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怜玉还小,你呢?”南宫绛道:“你可老大不小了,像你这么大的修士,人家孩子都遍地跑了,就只有你没家室,可不就得当宗主,忙公务么?”
“师姐……”
这边的南宫绛唠叨起来没完,那边的祝卿安可就惨了,左等右等等不来人,心却越等越凉,到了后面,已经不再翘首以盼,而是往床上一躺,闭着眼睛等死。
南宫怜玉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她本来是要去前厅跟母亲报喜,路过后堂的时候,看到里面病床上躺着一个人,对方四仰八叉,睡得雷打不动。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南宫怜玉走近看了看,看她眼熟,便随口问了一句,能有资格找母亲看病的,都不是普通人,至少得有大人物引荐,此人孤身一人,明显不符常理。
“关你什么事?”祝卿安眼都不睁。
人之将死,其言未必善,还有可能是随便,祝卿安就是这样的状态,刚才南宫长老的摸头本就让她意外,再加上一个讨论时间过久,很容易能够得出结论:她肯定是没救了。
都没救了,说什么不行?
她满不在乎,南宫怜玉却气得不轻。
她是根正苗红的仙二代,母亲是医修世家的嫡女,千娇万宠的高贵出身,又在灵秀宗担任太上长老,地位超然。
二娘是降魔英雄宿红云的独女,身为烈士遗孤,天下无人敢说她一句不是,可以说,整个仙界都是她娘救回来的,她自己又有风骨,有抱负,这些年没少锄强扶弱。
两人结合生出来的南宫怜玉,既有南宫绛的尊贵出身,又有宿若的绝世美名,在修仙界里,无人能比她的出身还高。
况且,自她担任执事会会长以来,只要是交托给她的事,她没有一件不办得漂漂亮亮,生得美修为高,可以说根本没有缺点,就是高傲些,也是应当的。
放在以前,她连主动搭话都少。
谁敢这样给她甩脸子看?
“哼,这里是我家,你说与我何干?你不过是个普通弟子,缘何能来到这里,还登堂入室,我问一句又怎样?”南宫怜玉意有所指,一个脏字不带,就把祝卿安说成了贼。
祝卿安听出她的意思,睁眼看去。
只见对方俯视而下,面带讥讽。
祝卿安立刻认出了她是谁,此人是南宫长老的独女,与她们普通弟子根本是两个物种,两人从来没有任何交集,更谈不上有任何恩怨,谁知第一次打交道,对方就如此盛气凌人。
她本有心反击两句,又想起自己此行,是有求于南宫长老,若是与她起了争执,倒是大大的不妥当,便把火气压了下去,道:“我是随宗主过来的,她们在前面说话。”
“我凭什么信你?”南宫怜玉却还没解气,故意变着法和她为难:“宗主是何等身份,也是你能随意攀扯的么?”
“我……”
祝卿安还未说话,就见隔了两道墙外的月亮门后有人穿过,过不了多久就会进来,于是她便不再说话,以免被那两人抓个现形。
但南宫怜玉脑后没长眼睛,并不知过会会有人来,看祝卿安欲言又止,还以为是对方理亏,当下更有了依仗,得意道:“无话可说了吧,要我看,你就是来偷窃的贼,今天若不让我搜出赃物,绝不能把你放出门去。”
说着她便一勾手指,将祝卿安的乾坤袋解开个口子,袋子应声扯开,里面的东西滚落一地。
其他的倒还罢了,里面还有师尊给的通行玉牌,祝卿安将其视若珍宝,连忙下床去捡,但被南宫怜玉发现,早一步勾到了手里。
祝卿安急道:“还给我!”
南宫怜玉并没看清是什么,只握在手心不肯松开:“你急什么,待我全部查验过,确认不是赃物,自会还你。”
祝卿安气得要死,又不能与她争执,只得放下身段,求道:“南宫师姐,求你把它还我,那是师尊给的玉牌,比我的命都重要,我已经没多少时间了,你何必为难一个将死之人?”
她说出这句话,南宫怜玉动作一僵。
正在这时,南宫绛和越尔推门进来。
她们进来后看到的,就是祝卿安的东西撒了一地,正可怜巴巴地低着头,求南宫怜玉把东西还她,还的还不是自己的东西,而是师尊给的通行玉牌。
其实那东西有什么金贵呢,要多少有多少。
但她在以为自己就快死的当下,说出的却是“它比我的命都重要”,别说是越尔这个做师尊的,就是南宫绛也忍不住抹了抹眼睛。
多好的孩子啊。
抹完了泪花,南宫绛立刻深吸口气,暴怒道:“南宫怜玉,你又在这儿欺负别的弟子,今天老娘要不把你打死,就特么跟你姓!”
一团鸡飞狗跳中,越尔看向祝卿安。
对方已经把玉牌给接了过来,正视若珍宝地捏在手里,感觉到她的视线,便抬头朝她笑了笑,说:“师尊,我把玉牌拿回来了,你放心。”
那个笑又悲伤,又快乐,明明以为自己快死了,还要把她给的东西紧紧护着。
不知怎么,越尔的心跳突然错了一拍。
怎么回事?
一道浅薄的黑气霸道地占据了她的识海,在其中探开神魂,祝卿安身子疼得紧绷,脖颈隐透出一道青筋。
玄无阴森的声音歇散多日,再度在她脑中响起:
“啧,修养好几日,总算恢复了些灵力。”
院子外,越尔抿唇,幽幽看向院墙,这儿不高,虽然刚刚看起来不敌徒儿力气,但她身手也不算差。
用些巧劲就能翻上去。
金陵虽居中原,但偏北,这时已是深秋近冬,夜风寒凉,冷冽在越尔身上擦过,冻得她脖颈一凉,清醒过来。
真是气昏头了。
越尔咬牙,她堂堂一方仙尊,怎么可能会去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女人气狠一拂袖,转身离去。
第61章
“我承不了你的情意。”
屋内,银发女人赤眸中闪过惊骇,很快又转为歉意,只抵住越尔的肩,偏头躲开她凑上来的吻。
她的容貌与祝卿安是九分像,唯一不同大概就是气质,独含一股悲悯怀柔之意。
似远古曾现的母神,平等怜爱着她的每位子民。
而此时站于她面前一位,是企图将神明拉下红尘一同沉沦的逆女。
越尔不曾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
床上的少女面色苍白,浑身被汗水湿透,乌发贴着她的脸颊和雪白脖颈,她紧闭着眼,却还不忘口口声声称自己为……
真是天真得过了头。
越尔抿唇不语,沿着祝卿安的腕间,为她输送灵力,以便让她好受些。
但越尔心中很清楚,灵力不过是杯水车薪,能够让祝卿安止痛的,只有自己的心头血。
在八岁那年,越尔便从祝清风口中得知,她和祝卿安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同刻出生,是上天注定,百年难得的渡业之命。
所谓渡业之命,一者为渡,一者为业。
越尔是祝卿安的渡,而祝卿安是越尔的业。
业者无论有何病痛,都可以用渡者的心头血化解,倘若业者到了生命垂危之际,渡者可以献出的甚至是……性命。
八年来,越尔早已将祝卿安发病的日子熟记于心。
是以昨天夜里祝卿安来敲门时,她早已做好献出心头血的准备。
没想到少女却只是送来一颗桃子。
越尔原以为许是祝卿安已有旁的法子纾解,不再需要自己的血,没想到她竟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越尔没有再迟疑,她抬起右手,灵气化作利刃,在左手腕间清晰可见的青紫血管间划出一道竖痕。
取心头血,当然不是非得伤及胸腔处,而是划破离心口最近的血管,一样可以见效。
转眼间,鲜血已经从那道细而深的伤口处涌出,顺着越尔的掌心,沿着她脉络分明的掌纹,汇聚于并拢的食指和中指间。
往常越尔总是将鲜血滴入碗中,送到祝清风处,再由他来处置。
但眼下祝卿安就在身旁,自是不必多此一举,她轻轻捏住少女的下颌,使她的唇瓣微张。
没有任何准备,陌生的血腥气息充斥在祝卿安唇齿间。
“咳咳……”祝卿安被呛得一阵猛咳。
越尔这才意识到,眼下祝卿安躺着的姿势,并不方便自己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