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那颗妖兽蛋。
它在越尔掌中滚来滚去,蛋壳之中传来啄啄的动静,似有什么即将破壳而出。
祝卿安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也没有忘记系统毫不留情的威胁。
她深吸了口气,一步步朝越尔的方向走过去。
她俯下身,做贼心虚地不去看昏迷不醒的越尔,只顾着双手去捧那颗妖兽蛋,指尖却无意间碰到越尔因失血过多而冰冷的肌肤。
卑鄙啊卑鄙……人家女主好歹是为了她才伤成这样,这等行径与白眼狼何异。
祝卿安愣然捏住这宣纸许久,直到女人行至她身旁想夺回那瞬,才一抬手,收至身后。
“徒儿,不是你想的那样……”越尔本好些的热症,仿佛又严重起来,逼得她浑身发烫。
她还想去把画抽回来,就被人攥住了手。
祝卿安捏紧了那张纸,徒生一股被人当作玩物的恼意。
她以为师尊当真改变了,结果还是……
祝卿安目光沉沉望进越尔眼底,轻轻发问:
“您很想吗?”
越尔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徒儿,为师不是……”
银发姑娘把她推至矮案上,再取出那幅画来,直按在她锁骨之上。
宣纸在女人身上铺开,顺势起伏,随人呼吸缓颤。
祝卿安堪称仔细地端详了一遍其上的自己,又淡问一遍,“您很想看我这样?”
越尔只觉她这举动犹如把自己扒干净了一寸寸打量,止不住地颤抖,伸手想去揭下那幅画。
但祝卿安与她对视,血瞳里隐隐泛着失望。
越尔呼吸稍窒,顿想起这些日子徒儿的冷淡,只怕说错了什么会将这姑娘推得更远。
漫长对视中,墨发女人一点点松开手,转揪住自己身侧衣料,垂眸轻声道:
“徒儿若想……也可以对为师这样。”
第72章
祝卿安没有回答,只是很沉默看着她,眸光很淡,无甚感情。
乍看仿佛真如魔族那般没有人性可言,冷冰冰的,刺得越尔心口愈痛。
她呼吸沉下,像是惊醒过来,从未觉得自己如此不堪过。
这样腆着脸向自己徒儿求欢,简直是不知廉耻,最可笑的是,似乎还被拒绝了。
越尔万分羞恼,不过羞恼皆是耻于自己的举动,本就在病中,思绪凝滞不清,她被一时情绪冲昏头脑,只想是做些什么掩盖自己的尴尬。
女人直了腰倾身,猛然揪住银发姑娘的衣襟扯下。
贴上了对方的唇。
她琉璃色的眸子此时闭上,眼睫轻颤,缓蹭上祝卿安的下唇,微启唇抿住。
有些烫,祝卿安很慢眨了下眼,女人较平日潮湿许多的吐息呵落唇上,带起点点战栗。
她想起来,师尊正病着。
说着,越尔收起剑,她扶着一瘸一拐的祝卿安,朝光亮的方向走去。
待走得近些,二人便看清,原来是一座小庙,远远亮着光的便是庙里的长明油灯。
在离小庙几丈远的距离,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神色凝重起来。
鲜血的气息,浮动在空气中。
祝卿安忽地觉得脚尖似乎被什么打湿,她低下头,借着萤光珠的光亮,看到凹凸不平的山路间,鲜血汇聚成一条潺潺的小溪。
血溪的尽头,是那三名消失不见的新弟子。
准确来说,是他们尚未僵硬的尸身。
他们伏倒在地,心脏不知被什么洞穿出碗口大的窟窿。
即便已经咽了气,几人仍是大大睁着眼,像是经历了什么离奇而又痛苦的死法。
从他们倒下的方向可以看出,他们应该是刚从庙里逃出来后,便遭遇了袭击。
祝卿安闭上眼,身躯微微颤抖。
越尔轻轻抬手,大约是施展了类似于障眼的法术,将三名弟子尸身遮掩:“庙中有古怪,先进去探探。”
被吓傻了的祝卿安木然跟在越尔身旁,走进庙中。
供桌上锈迹斑驳的铜炉中,燃着三炷香,香灰袅袅,才燃到一半,旁边的高足瓷盘里,供奉着新鲜的瓜果花生。
供桌后头,便是泥塑的神像。
神像是一位乌发间簪花,长裙迤地的女子。即便泥塑的面容有些模糊,也能看出她极为貌美,想必塑像之人极为用心。
只是不知她是何方神圣。
这间小庙并不大,两人很快在里面转了一圈,没有察觉到异常。
越尔看向祝卿安:“我去外面,看一下他们的尸身,祝师妹不如先在此等……”
她话未说话,便被另一道陌生声音打断。
“救……救一救我啊……”女子妩媚的嗓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她的声调忽然尖锐起来,“求求你们救我,你们答应过的……救我……”
在这静得如同坟墓的小庙中,让人毛骨悚然的话音,正是从眼前的神像里传来的。
仿佛下一秒,这尊神像就会挣扎着扭动起来,上前死死缠住来人,将她们一起拉入无间地狱。
祝卿安牙齿开始上下打颤,她如同那几位弟子一般,第一反应也是害怕得想要逃走。
正当这时,一道剑光闪过。
越尔手中的玉剑出鞘,势如破竹,击碎了面前的神像。
泥像轰然崩塌,尘土飞扬之际,女声戛然而止,而是伴随着“嘎”一声叫,有黑影振翅飞出来。
是一只形似乌鸦,红纹彩羽的鸟儿。
“是鵸鷋。”越尔解释道,“它能够模仿人的声音。”
也就是说,方才的声音,是这只鵸鷋鸟在装神弄鬼。
祝卿安松了一口气,她浑身一软,坐倒在供桌前的蒲团上。
“我先去外头看看,祝师妹在此等我。”越尔看出少女脸色煞白,又添了半句道,“庙中我已经排查过,不会有危险。”
外头就是几位同门的尸身,祝卿安说什么也不想留在这里。
奈何膝盖处痛得实在走不动,祝卿安只能点点头:“那好,师姐一定要快去快回,阿安在这里等你。”
越尔朝外头走出几步,又折回身来:“祝师妹先让我看一看你的伤。”
祝卿安提起裙摆,挽起裤腿来。
她也没有料到,原来就算隔着衣裙,也能摔得这么重。
原本洁白如玉的膝盖处擦破了皮,早已有鲜血沁出来。
好在祝卿安也不是理智全无,还记得乾坤袋里有疗伤的膏药。
她的手抖得厉害,连药瓶都拿不稳。
白日里在昆仑境拿法器砸妖兽的时候,她还能勉强告诉自己,那些妖兽都是不通人性的,拿它们当蚊子拍死就好。
但转眼间见到睡前还同自己有说有笑的几位弟子毙命,祝卿安便是金刚石做成的强大心脏,也乐观不起来。
越尔见状,将瓷瓶从她手中接过来,指尖沾上药膏替她上药。
“咝——”
祝卿安轻轻吸气。
越尔涂好药膏,抬头时无意间瞧见她被泪水浸湿的长睫。
少女没有哭,只是眼睛红红的。
越尔抿唇:“祝师妹不必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嗯。”
祝卿安一直低着头,嗓音闷闷的。
“师尊。”祝卿安再一次拦住靠过来的女人,语气泛冷,“别过来。”
她的目光里那股不愿越尔看得一清二楚,艰难牵住她衣角,“徒儿……”
怎么不管用了?
女人只觉自己浑身发冷,分明穿得厚实,却像是着单衣立于雪地之中,连骨头都凉了个透彻。
“为师可是又做错了什么?”越尔不肯接受,咬牙还问,她好不容易才换来这姑娘一点儿亲近,怎么能变回以前那样,甚至更加疏远?
祝卿安稳稳取开她的手,赤眸与她相视,“师尊。”
“你连自己都不晓得爱惜,又从何说起爱我?”
“先管好你自己吧。”
越尔心口顿疼起来,无力揪住衣襟,目送这姑娘出门,一寸寸吸气,又缓吐出来。
她往前只爱自己,故而伤了这姑娘的心,可为什么这会丢尽尊严,转而将心都系在徒儿身上。
这人也不满意呢?
到底有哪儿做的不对?
第7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