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册 第37章

见顾云行不为所动,容欺道:“放心,你我都见识过怪人的身手,我自然会小心行事。”

如今来看,那个武功、来历都成谜的怪人,极有可能就是当年被方元磬关押至此的犯人,只是不知为何从牢中逃脱了出来。

提到“怪人”,容欺嗤笑道:“我就说他一身诡谲的武功,肯定不能是天生就会的。”

——原来只是武林盟的手下败将。

抬脚时,容欺又想到什么,扬了扬下巴,对顾云行道:“若是真的发现《天元册》的下落,你可不许阻挠我!”

第42章 海中牢狱(2)

《天元册》还未见到影子, 某个魔头已默认是自己的了。他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引起了顾云行的好奇,再次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告诉你也无妨。”容欺攥着顾云行的衣角,并肩行走于昏暗的长阶,道:“我对《天元册》上的心法没什么兴趣。只是邹玉川以此为试炼, 要我们决出离火宫下任宫主之位。”

想到出海时自己踌躇满志, 再联想之后屡屡遭难的际遇, 容欺颇有些郁闷道:“若非时运不济, 我何苦在这里受磋磨!”

顾云行失笑道:“与顾某流落在此, 倒让右使受委屈了。”

容欺冷哼一声道:“所以, 你该明白《天元册》于我意味着什么了吧?”

“原来右使不远千里,是为了做上离火宫之主。”顾云行恍然道:“可据我所知,邹宫主正值不惑之年,如何会早早就退位让贤呢?”

容欺:“这便不用去多想了。倘若一切顺利, 我便可将许厌和沈弃之流踩在脚下。”

顾云行沉默了许久。早在之前和容欺的对话中,他就知晓邹玉川的三个徒弟彼此不睦。可邹玉川心机深沉, 行事狠绝,短短数载就使离火宫跃居魔门之首, 这样一个人, 真的会轻易让渡权力吗?

他沉声道:“一旦坐上宫主之位, 你便再也无回头之路了。”

“我不需要回头。”容欺笑了笑,“顾云行, 你不会忘了吧?我本就是恶人, 手上沾满了鲜血, 也不打算洗干净。”

沉默间, 两人走下了长阶。

容欺看着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不满地嘟哝道:“这鬼地方真是到处不见光亮。”

顾云行宽慰他:“既是牢狱,应该有能照明的东西。”

借着身后入口处的一点微光, 顾云行环视一圈,在前方的石壁处发现了烛台和火折子。

烛火燃起,昏黄的亮光映照出幽深的通道,脚下青砖平铺,两侧是冰冷的石壁,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阴冷的气息。

顾云行拆下烛台,递给了容欺,自己边走边用火折子点亮沿路的其它烛台。关闭了不知多少年月的通道逐渐苏醒,一点点地在两人面前铺展开来。

顾云行摸着石壁上的花纹:“传闻当年败在方元磬手里的魔首不计其数,如今却没多少人记得了。”

容欺:“成王败寇,自古留名之人都是赢家。”

通道口亦有石门,严丝合缝地闭着。容欺找寻了一会儿,很快发现端倪,对准一处轻轻按下,石门旁慢慢现出一个方格,露出了锁孔。

容欺试着用匕首去抠划锁扣,可惜失败了。他抬手对顾云行摊开手心:“把针给我。”

他的银环刺骨针尽数在与怪人的对决里用完了,如今只剩下顾云行手里的那枚“绣花针”。

顾云行便递给了他。

容欺拿起细针刺入锁孔,细细拨弄了许久,直到一声极轻的“嗒”声响起,他勾起一个笑容:“开了。”

顾云行感叹:“没想到右使还有这样一手开锁的本事。”

容欺将针还给他:“这有什么,本座天赋异禀。”

顾云行:“……”

容欺以掌抵石门,运掌一推——厚重的石门打开,露出了门后的森森白骨。

它们仿佛生前都堵在门口,门一开,便悉数倒卧在地。一眼望去,满地的尸骨。

容欺辨认起残留的衣物,皱眉:“不是关押在内的犯人。”

尸首所穿衣物大多相似,更像是看守牢狱的方家弟子。可门外之锁分明将他们也关在了里面。

顾云行:“里面可能有机关。”

两人避开白骨,朝里走去。一踏上前方的青砖,通道里似乎沉寂了一瞬,而后沉闷的滚轮转动声自四周响起,刹那间,内部的烛台相继亮起,将幽暗的地牢照亮。

墙面地板上留着不知名的深褐色痕迹,两侧墙壁间还有几处小门。

容欺推开几道虚掩的小门,里面只摆放着一些生活用具,并无特别之处。他又用刺鳞打开唯一一间紧闭的房间,就看到床上盘坐着一具尸骨。他身上的衣物破败不堪,脑袋微微垂落,与门口处相叠的白骨相比,倒显出几分从容来。

容欺走上前,发现尸骨手中攥着一个书筒,便伸手取过。

“罪、罪名录?”映着烛光,他依稀辨认出三个大字。

两人在房间之中寻了一处桌椅坐下。

书筒里的书册保存尚还完好,纸张虽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仍很清楚,一行行记录着“何年何月何人所行何事”。两人粗略扫了一眼,就立马反应过来——这竟是一本收押犯人的名录!

曾经使江湖人望而生畏的名字一个个跃入眼中,寥寥几笔,仿佛都浸透了尸山血海。但容欺不理解:“像这样的恶人,方元磬为何不把他们一剑杀了,反而特意造这么一座牢笼养着?”

这话从一个“恶人”口中说出来颇有些奇怪,顾云行多看了容欺几眼。

“我曾听束怀提过,当年方家满门遭难,唯有他父亲侥幸逃脱。为恶之首以方家为猎场,挑唆方家上下反目搏杀,足足持续了半个多月。此后,方元磬便隐姓埋名,自创《天元册》心法,武功大成之后才重入江湖,逐一找上昔日仇人。”

容欺叹为观止,他对这“为恶之首”颇感兴趣:“哪位前辈,如此缺德?”

顾云行:“离火宫前任宫主,邹闻。”

容欺皱眉:“可我听说,他在方元磬声名鹊起前就被他的义子,也就是我师父,早早弄死了。”

顾云行:“没错。”

好不容易习得神功,眼看复仇之计将成,却发现真正的元凶早已身死,怎不令人发狂?

“看来这海中牢狱就是他为仇人打造的新猎场。”容欺感慨了片刻,嗤笑道:“江湖中人视方元磬为惩奸除恶的正义大侠,要是他们知道他不过是在报私仇,又会作何感想?”

他忽然想到什么:“不过他也真是认死理,都到离火宫前了,怎么不把我师父这个新任宫主也一并收了?”

顾云行一时无言。师兄弟间争斗不休,师父算计徒弟,徒弟嫌弃师父,魔宫中人的师门关系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不行,”容欺自我否决道,“那时我还未入门。看来还是得感谢方元磬留他一命将来救我。”

顾云行:“……”

容欺把《罪名录》摆在顾云行面前:“那你说,外面的怪人是他们中的哪一个?”

顾云行:“怪人轻功卓绝,内功强劲,并非泛泛之辈。若说上面谁以轻功见长……追风逐电齐雁歌、还有这采花贼出身的雷谦……”顾云行一连指了五六个名字,“但他们虽武艺高强,内功却不至于如此蛮横强劲。”

容欺于是贴心地又翻了一页。

顾云行:“毒娘子莫笙?”

容欺好奇:“怎么了?”

顾云行:“方家在此之前算是书香门第,方家人亦有风骨,不至于厮杀至那般难看的场面。如果有毒娘子的手笔……那就说得通了。”

容欺对这位毒娘子亦有耳闻。

她遭心爱之人厌弃,在他与旁人成婚的当日,以毒药催其心志,驱使他屠了在场所有宾客。

容欺:“怪人神智不清,不会也是因为她吧?”

顾云行:“还无法下定论,她也许有提升内劲的……”他的声音蓦地停了,沉默片刻后伸指点在了《罪名录》最末的一行。

容欺凑过去一看——未写年月,未有事迹,只有一个熟悉的名字。

“方元磬?”

方元磬的名字竟出现在他自己的《罪名录》上。

这是容欺万万没想到的。

他观上面的字迹,与其他人并无不同。那也就是说,写这本《罪名录》的人,最终加上了方元磬的名字。

为什么?

两人的目光齐齐投向床上的尸骨。然而森森白骨已无法自证身份,唯余一卷书册,只留下未明的信息。

地牢深处便是方元磬为魔门中人打造的猎场。

两人在通道间走了许久,经过数个岔口,又由岔口进入数个形状不一的房间。他们走了不知有多久,可眼前的通道却仿佛没有尽头。

容欺逐渐失去耐心:“这鬼地方到底有多大?”不像是地牢,反而更像是一个地底迷宫。

顾云行:“我们一直在绕圈。”他的视线落在岔口旁的水波纹记号上,那是不久前刚刻上的。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原位。

容欺:“不仅如此,这里实在太平静了,不觉得可疑吗?”

顾云行不解地看向他。

容欺:“江湖之中的机关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死机关。便是依据来犯可能入侵的路线,提前布设好陷阱。”

顾云行并不精通此道,闻言道:“另一种呢?”

容欺:“自然是活机关了。此类机关术高绝精妙,可与整座建筑浑然一体,平时仿佛不存在,可一旦情况有变,主人开启机关,那可就变得有趣起来了。”

顾云行颇为配合地问:“依容右使高见,此地属于哪一种呢?”

容欺睨了他一眼:“我们一下长阶,便有机拓滚轮的声音,而后烛台亮起,那便意味着……这座牢狱活了。”

顾云行:“可我们一路走来,什么机关都没遇到,更没看见其他人的尸骨。”

是呀,这也是容欺觉得奇怪的地方。

容欺看着前方岔口,选了没有水纹记号的一侧。

“不管是什么机关,只要存在便会留下痕迹。”他伸出手指,拂过斑驳的墙面,用指腹感受着上面的纹理。而后闭上眼睛,侧耳静听通道内的风声变化。

顾云行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片刻后,容欺停了下来。他轻扣墙面,又贴耳去细听,指腹一寸寸拂过山壁。

“顾云行,找到了!”

容欺激动地看向他,手指一用力,脚下青砖立时翻起,转眼间就将上方的人吞没。

顾云行心脏顿时漏跳了一拍,等他赶过去时,青砖已恢复如初,严丝合缝。

第43章 海中牢狱(3)

容欺掉下去的瞬间护住了手中烛台。下方并不深, 但也摔得他生疼。等到他黑沉着脸从地上爬起时,冷不防对上了一张骷髅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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