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欺:“!”
他急忙拍地后撤,拉开了些距离。发现对方只是一具尸骨后,忍不住感到气恼。
什么人如此缺德, 死在这么一处地方。若是换成胆子小的人, 怕是当场吓死。
他打量四周, 发现此处算是一个房间, 家具齐全, 甚至还有被褥衣物。唯一突兀的便只有房间中心的那一具跪坐的枯骨。
魔宫中人不拘小节, 那枯骨也只是乍看吓人罢了。他凑过去细细观察了一下,从外面披着的破败衣物中判断得出对方应是在押的犯人。
会是谁呢?
房间内有些昏暗,容欺看了眼手里的烛台,才发现蜡烛即将燃尽。他又细细检查了房间, 在衣柜中发现了几根全新的蜡烛。点亮之后,总算亮堂了许多。
他换了蜡烛, 便打算离开这房间。刚推开门,忽然听到身后响起“哒哒”的怪声。容欺只觉后背蹿升起一股凉意, 回过身, 惊讶地发现那具枯骨竟起了半个身。
容欺:“……”
他强忍住逃跑的冲动, 双目死死盯着它,然而枯骨却不再动弹, 仍维持着起半身的动作。
容欺皱紧眉头, 他向来不信鬼神, 但也禁不住感到发毛。定了定心神, 又继续推门的动作。
这下,他彻底看清了。
随着门的外移,枯骨缓缓站起, 回身,直直正对着容欺的方向。
容欺咬牙道:“装神弄鬼。”
他一手执烛台,另一手迅疾射出数道暗器——枯骨颓然倒地。
容欺猛地回头看向那扇门,发现竟有丝线缠绕其上,另一端正系在枯骨之上。
他一推门,丝线便收紧,牵动着枯骨站立;此刻他腾出手挥暗器,门阖上,枯骨便重归原位。
——傀儡把戏。
他再次将门打开,看着枯骨站起的模样,容欺心中疑虑丛生。
每一处机关的设立必有深意,此处又是为了什么?纯粹只为了吓人?
被丝线牵引着站起的枯骨,低垂着脑袋,背部骨架佝偻弯曲,右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竖起一指,容欺顺着手骨的方向看去,蓦地睁大了眼。
只见深色的天花板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与图案。
容欺举高烛台,跳动的火光映照着文字,缓缓道出了屋主人的过往。
竟是追风逐电齐雁歌。
这位有着天下第一轻功之名的黑莲教圣使早在十余年前就消失不见,他原本以为关押在内的犯人都与当年的方家灭门案有关,但原来不尽如是。
齐雁歌并未参与方家的灭门惨案,只是方元磬复仇之路上顺带被收拾的魔教人之一。
江湖传言,齐雁歌出身名门,却因心性不正欺辱师妹,被发现后又一怒之下杀了师父。门内弟子追杀三年,齐雁歌便入了黑莲教。此后数年,他专杀昔日同门,连带着与之交好的几个门派也为他所不容。
“……老贼实乃人面兽心之徒,竟行凌辱师妹之恶行,更妄图诬陷于我……门中上下皆信他一面之词……师妹既死,再无牵挂,自此前尘尽断,宁为恶人逍遥于世,亦不愿与伪君子为伍……”
容欺一目十行,看着岩壁上密密麻麻的字,只觉得传言与实情竟是这般天差地别。
“……入狱第不知多少天,狱中来了一位同我一般与方元磬无冤无仇纯粹路过的倒霉小友。其名声未显,只因功法殊异,又被方元磬目睹杀人一幕,便被掳至此地……”
容欺:“功法殊异?”
他继续往下看,却发现后面的字迹判若两人,笔画虚浮无力,多处句子语意不详,仿佛留书之人意识将散。
正当他想再细看一遍时,脚下忽然震颤起来,无数铁箭自孔隙中射出。容欺侧身避开,一只铁箭擦着脸部打入一旁的石壁中,箭簇微颤,石壁上显出蛛网状的裂痕。
容欺一边躲避着铁箭,一边退到门口,冲出房间后石门当即闭合。
他看向房间的最后一眼,是枯骨垂落于地,再无动静。
“彭——”
石门闭合,周围彻底安静下来。
烛台被打落,石门外侧却烛火齐燃,亮如白昼。
容欺站在原地,看着错综复杂的通道岔口,半晌后,举步朝着右侧前行。
齐雁歌不仅在天花板上留了文字,还画了一份简易地图,地牢上下共三层,第一层为驻守的方家弟子,往下两层是犯人的居所。
想了想,此地情况未明,还是先去找顾云行汇合。于是他随手捡起一块碎石,沿途在墙壁上留下了火焰纹印记。
这之后,容欺一路探查了数个房间,接连看到几具死状各异的枯骨,却始终没有《天元册》的下落。他不由得怀疑,也许方元磬在修成之后就毁去了《天元册》的书册,这本盛极一时的功法早已随着方元磬的离世而永远消失。
——可他必须要拿到《天元册》!
离火宫中不留失败者,他想活着,就必须赢过许厌和沈弃。
可惜……他势力未至沿海,出海之际,便已半步踏入那二人的杀局。
即便没有那场海上风暴,他的东海之行也会是危机四伏。
想到夺船而逃的周顺师徒,容欺的心中便莫名升起一股强烈的杀意。
倘若他们二人没有被怪人所截杀,也许此刻许厌或者沈弃便已得到消息,带领部下直奔小岛了。
十四座仙岛遍寻无果,仙岛之外却有无名小岛,稍一联想,怎不令人生疑?到了那时,自己孑然一身,如何能与之相斗!
好在,周顺师徒死了;好在,如今查到《天元册》线索的是他……
“谁?”
容欺猛地看向前方,岔道口的石壁上映着被烛光拉长的斜影。
——有人藏在后面!
容欺举起刺鳞,面露狞色:“出来!”
那人便真的自岔口处现身。他一袭白衣飘飘,手中纸扇轻摇,眉宇间含着笑意:“好久不见,容欺。”
容欺惊讶道:“沈弃?”
沈弃笑了笑,步履风流地朝他走来:“大海茫茫,幸有你为我们探路,如今我已寻得《天元册》,看在多年同门的份上,便让你在这岛上度此余生,可好?”
容欺一愣:“《天元册》,你寻到了?”
沈弃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册,当着他的面翻开一页,悠悠道:“太虚廖廓,肇基化元。万物资始,五运终天……”
“不,不可能!”容欺目眦欲裂,飞身冲去就要去抢夺。
沈弃不躲不避,脸上仍挂着笑容,口中喃喃念着那十六字。
容欺还未靠近,忽觉胸口钝痛,跌落在地直接吐出一口血。
沈弃不再去念,深色的瞳孔漫不经心地盯着他,脚步轻点,朝着通道深处往后退去。
“不许走!”容欺奋力追去,“给我回来!回来!”
只要杀了沈弃,他就能夺回《天元册》,那他就还没有输!
“容欺……容欺!”
容欺猛地惊醒,他急喘了几口气,对上了顾云行担忧的目光。他一下攥紧了对方的袖子,道:“天、天元册……”
顾云行忙道:“好好,我替你寻来。”
容欺:“沈弃把它抢走了,快,快去追……”他费力地指向通道口,愕然地发现,前方根本没有通道,只有一堵石墙静静地立在那里。
顾云行运掌贴向他的胸口,沉声道:“你中毒了。”
容欺茫然地看着他,半晌后,问:“那沈弃呢?”
“只是中毒后的幻象。”顾云行道,“这里只有你我。”
容欺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身上的怪异感:“我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
顾云行揽着他,忽然化掌为指,接连点向他几处大穴。
容欺顿时吐出一大口黑血,呛咳不止。
顾云行替他拭去嘴角残留的血迹,叹了口气:“还好,中毒不深。”他扶着容欺的脑袋,安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又取出水壶,喂他喝了几口水。
容欺便用眼神询问他:哪里来的?
顾云行道:“上层有一处连通着外界的活水,应该是方家弟子往日接水的地方。”
溪水入喉,带着清凉与甘甜,压住了口中的血腥气。
顾云行:“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着了毒娘子的道。”
容欺回想了一番:“先前进了一间房,里面的确是女子的衣物。”他攥着顾云行的衣角,“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顾云行便简短地交代了他来此的经过。
原来上下两层有专门的通道相连,应当是方家弟子运送食水的通道。相反,那块由机关所控的青砖才比较可疑。
既是牢狱,何以会直通犯人房间?
顾云行:“《罪名录》所押犯人中,有千机阁出身的唐飞甲。他可能对机关做出了改动,也可能做了新的布置。”
容欺浑身无力,唯有大脑异常清醒,他将自己在齐雁歌牢室里所看到的信息说给了顾云行,道:“他说洗心狱中出现了动乱,一个月内相继有十几位高手内力耗尽而死。方元磬虽设猎场逼迫他们残杀互搏,但他们又非蠢人,自然不想真的互斗而死。那十几名高手的死亡惊动了方元磬,几天后,方元磬回到了这座岛。”
第44章 海中牢狱(4)
“杀死这些高手的只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影门弟子, 但他功法奇特,能够吸取他人内力为己所用。到后面发现时已经太晚了。众人合而围剿都没能成功将他杀死,这位影门弟子甚至冲破了地下二三层,来到了方家弟子所在的一层。”
容欺说着又呛咳了几声, 只觉得嗓子口有些发痒, 使力抬手抓挠了一下脖子, 脖间白皙的皮肤上立马泛起几道明显的抓痕。
容欺:“顾云行, 你说, 这位影门弟子是不是就是外面的怪人?”
顾云行按住了他脖间的手:“也许吧。”
容欺:“那……”
顾云行伸指抵在容欺唇上:“虽说中毒不深, 但也要小心,少说话。”
容欺不满地撇过头,还是不死心地问出了口:“那方元磬呢,难道连他都拿这个怪人没办法?”
顾云行对此并不乐观:“他是这牢狱之主, 亦是一等一的高手。如今岛上只余一个怪人出没,那么他极有可能也在这场变故中丧命了。”
容欺皱眉, 既然死了,那便有尸骨, 可是尸骨呢?
顾云行抬起手, 忽然抚上他的眉骨:“先前就发现了, 右使似乎很爱皱眉。”
容欺侧头躲开,心想正心烦着, 这人怎么突然岔开话题了。他当即不满道:“别动手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