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册 第48章

打开门,发现还是昨日送饭菜的船员。

容欺低眉敛目时,能有几分纯良的模样,他问道:“这位大哥,你可知我们还有几日才能到岸?”

船员:“放心,再有两日就到了。”

这么快?容欺好奇道:“上岸处是哪个码头?”

船员便也告诉他了,是个陌生的名字,不属于离火宫的任何一处据点。

船员:“你们也是运气好,这条航线来往船只不多,错过了我们这条船,你们得多等十天半月。”

容欺接过餐盒,笑了笑:“运气是不错。”

等那人走远后,容欺也不回房间,提着餐盒敲响了顾云行的房门。

两人一同用餐之际,方敛也不请自来。三人同坐一桌,方敛的目光尤为复杂。

容欺烦了,撂下筷子道:“本座脸上有什么东西,值得方盟主盯这么久?”

方敛抿了口茶:“稀奇,忍不住多看看。”

“是挺稀奇。”容欺冷笑,抱臂打量着他:“本座何德何能,能与武林盟盟主同坐一桌?都不必吃,直接就饱了。”

方敛笑笑:“右使何必如此?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

容欺没耐心与他废话:“说吧,你来做什么?”

方敛沉默地环视了一圈房间——确认没走错,他看看容欺,又看看顾云行,莫名有种在场三人,只有自己是客的错觉。

恰逢此时,顾云行勾起嘴角,为好友斟了一杯新茶。

方敛:“……”

容欺只当他的沉默是不愿说,挑眉讽道道:“看来是本座不能听的东西。”

方敛咳了咳:“倒也不是。”

他这次前来,只是为了昨夜船主人相邀之事,想和顾云行通个气,没想到撞上容欺。不过,以此人的警惕心,怕是早就察觉到了昨晚的动静,猜了个七七八八了。

方敛道:“说来也巧,船主人与舍妹有一段渊源,算是一位不常往来的长辈。”

容欺冷笑,这说了和没说有区别吗?

顾云行问:“船主人姓什么?”

方敛讶异地看向他,察觉到好友并不想避开这魔头,便叹了口气,道:“夫人姓徐,放心吧,她早已隐世不出,不过问江湖之事了。”

容欺脑海中过了一遍姓“徐”的女人,印象中没几个特别出名的。

顾云行却是莞尔:“那看来在场之人,的确只有方姑娘能得她几声问候了。”

容欺听得一头雾水,只觉得这两人在当着自己的面打哑谜,顿时不想自讨没趣地听下去。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个干净,正打算走,却被顾云行拉住:“急什么,等会儿说与你听。”

方敛:“……我还在这儿呢。”

容欺也是震惊于顾云行如此直白的态度,一时忘记甩开手,重新坐了回去。

顾云行若无其事,又分别给两人倒了一杯茶。

方敛:“……”那种奇怪的感觉更强烈了。

片刻后,方敛咳了咳,主动拱手作别,离开了房间。

容欺沉默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顾云行:“都走远了。”

容欺收回目光,表情有些复杂。

“他肯当着你的面说,便是不介意让你知道。”顾云行笑了笑。

容欺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到底是谁?”

顾云行:“灵州崔家,崔心元的夫人,徐兰芝。”

容欺一愣:“你是说,她是翠微山庄的人?”

灵州并无大门派,只有一个以筑器闻名江湖的翠微山庄。每年从各门派前往山庄求取神兵的高手不计其数,然而真正求得的人却是凤毛麟角。

顾云行:“天极门自有武器库,所以我不曾去过翠微山庄,也不认识山庄的人。束怀倒是去过,据他所说,他大半个月都在试炼,只在最后夺甲之时见到了崔庄主和他的夫人。崔庄主让他使了一套惯用的剑法,三个月后,宝剑铸成,就是现在人人皆知的四方剑了。”

容欺:“四方剑?”

顾云行:“你不曾见过?”

容欺:“绑来时顺便收缴了。”

顾云行:“……”

容欺被他盯得有些烦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以后再还他。”顿了顿,他又问:“我想起来了,方若瑶说过,她与翠微山庄的小姐有交情。”

顾云行点点头:“束怀求取神兵之时,方姑娘在城中闲逛,意外遇到了崔小姐,从此便成了手帕交。”

容欺:“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位崔夫人只邀请了方若瑶上楼一叙,感情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

“那她为何千里迢迢来此东海?”

顾云行执起筷子,重又递给他:“那就不得而知了。”

之后一日,海中和船上俱是风平浪静。

期间容欺曾向船帮的人提出想去甲板透透风,但被委婉地拒绝了。

入夜时分,容欺再次敲响了顾云行的房门,不等里面传出回应,他便挤进去半个肩膀,朝顾云行晃了晃食指处挂着的酒壶,道:“原想着去甲板上透透风,可惜被曹江用一壶酒堵了回来。”他扬了扬下巴:“顾云行,陪我溜去甲板吹会儿风。”

顾云行失笑道:“看来这酒没能让右使打消念头。”

容欺:“本座不喜欢闷在屋子里喝酒。你也去,你去了,他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会多说的。”

顾云行无奈地看着他。

片刻后,两人拎着一壶酒,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甲板之上。一出船楼,风浪之声骤然响了起来,潮水拍打着船身,发出哗哗的响声。

顾云行和容欺来到船尾,寻了处横杆随意坐着。

湿咸的海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容欺望着头顶漆黑的一片,道:“算算时日,今日是满月左右吧?”他往前伸手,叹道:“可惜,看不到星月坠海的画面。”

顾云行侧头望向他,皎洁月光下,容欺的脸上仿佛也镀上了一层银光。

“今日右使好像心情不错?”

容欺抬指敲了敲酒壶:“当然!阔别半年终于要重回陆地了,顾云行,难道你不高兴吗?”

他取出准备好的两只碗,示意顾云行给他倒上。

顾云行便接过了酒壶。

容欺道:“听曹江说,船帮规矩,到岸前一晚都要喝上一口平安酒……闻着还不错!试试?”

酒液入杯,浓浓的酒香萦绕在两人身边。

容欺摸索到碗沿,举起碗朝着顾云行的方向微微侧了侧。

顾云行心领神会,拿起他的那碗酒轻轻碰了上去。

碗碟相碰,发出脆响,容欺笑了笑:“这杯算我敬你。”

顾云行:“好。”说完,一饮而尽。

容欺便紧跟着也喝了一大口。

“咳咳咳!”辛辣的酒味瞬间窜入口鼻,让他忍不住剧烈呛咳起来。

顾云行忙拍打着他的背,无奈道:“船上的酒会更烈些。”

好不容易缓过来,容欺见鬼似的扔了碗,品了品嘴里的味道:“也太难喝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丢人,不信邪地说道:“方才没防备这酒这么辣,你再倒一碗让我试试?”

顾云行便给他又倒了一小口。

容欺端起碗,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顿时觉得舌尖处似有烧灼感,眼眶都泛起了红。

顾云行:“喝不惯就不喝了。”

容欺不说话了,意兴阑珊地搁下了碗。

顾云行:“临沧城中有家酒铺,口感清甜绵密,过些时日,我带你去喝。”

容欺:“临沧城……从离火宫过去,骑快马也要七天七夜了。”

顾云行:“也不算远。”

容欺听到顾云行给自己斟酒的声音,好奇道:“你怎么喝得习惯?”

顾云行:“游历时喝过比这种更呛人的。何况船帮这酒,细品之下,还有些回甘,算是好酒。”

容欺:“甜吗?”他回忆起方才的那一口,没觉出半点甘甜。

顾云行便教他道:“喝这种酒,不能直接吞下。要在口中停留一会儿,慢慢咽。如此,才能品出酒香。”

容欺心中微动:“是吗?那……我再试试。”

他伸手去够脚边的酒碗,顾云行拉住了他。

温热的酒液在唇舌间升温,催生出醇厚绵长的馥郁酒香。酒液在碗中轻轻晃动,映出天边的银月与星辉。

许久,顾云行问:“会喝了吗?”

容欺的脸上泛起薄红色,他低垂着头,抵着顾云行的肩膀道:“困了,送我回去吧。”

顾云行看着他后脖露出的一小片微红的皮肤,笑了笑,也不起身回去,只静静地拥着容欺望向远处的海中明月。

这船帮一绝的平安酒,果然不负其名,是难得的好酒,酒壶之中还有剩余,顾云行不愿浪费美酒,便漫不经心地又喝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察觉怀中人的呼吸声逐渐平缓,低头一看,才发现白日里乖张肆意的魔头此刻正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顾云行笑了笑,放下酒壶,轻手轻脚地将人半抱回了房间。

——睡着的魔头格外乖顺配合。

顾云行将他的手脚都塞到被子底下,又偷摸地亲了亲对方的额头:“明早见,容欺。”

听到身旁脚步声远去,紧接着关门声响起,原本熟睡的人一下睁开了眼,眼底清明一片。

约莫三个时辰后,临近破晓之际,容欺悄然起身,循着白日里的记忆,打开房门来到了长廊。长廊拐角处留着一盏小灯,离远了看不太清,只隐约可见一处小小的光团。走近后,倒是清晰了,他便顺手拿走了烛灯。

拐过拐角,还是长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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