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欺微微皱起了眉,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转开脸去:“崔前辈,我并非你心中所想之人。无亲无故,受不起你那么多的赠礼。”
崔心元:“我没有将你视作旁人。这些东西,是我赠予小友的。”
容欺张了张嘴,还是没接:“我……不需要这个,你给我,我也是用不惯的。”
崔心元愣住,他垂眸看了看手里的银丝手套,半晌后,苦笑着收回:“昨夜见你好奇,还以为你喜欢……也罢,那我这就走了。改日再会。”
容欺看向他,半晌淡淡“嗯”了一声。
崔心元严肃的脸上再次泛起笑意,他辞别了容欺与方若瑶,孤身一人离开了。
望着崔心元远去的背影,容欺心中莫名有些怅然。
魔宫之中从未教过他如何面对这些虚无缥缈的情感与期许。昨夜的“故事”到底还是影响了他,在知道崔心元是怀着何种目的接近自己后,他便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要是顾云行在就好了。
“若瑶!”恰逢此时,一道声音自街边响起。
方若瑶眼睛一亮,循声望去,看见了闻讯赶来的方敛。她眼眶一红,立马冲了过去:“哥!”
方敛似是松了口气,眼底流露出笑意,余光瞥见身后的容欺,便朝他点头致谢。
——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妹妹,总算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下一刻,方若瑶抱住了兄长的胳膊,埋头诉起苦来。兄妹二人久别重逢,一时有说不尽的话。
容欺没兴趣听下去,沉默地取出了进城时揭下的悬赏令,摆在茶桌显眼之处。他的眼神不时飘向方敛的身后——却始终没能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
方敛很快安抚好了妹妹,转身又与茶馆的主人攀谈了几句。没多时,店家便赔着笑脸将客人都请了出去。
很快,茶馆中只剩容欺这一桌客人。
“方盟主好生阔气,不如将赏金也结一下。”容欺没什么表情地说道。
方敛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悬赏令,便取出钱袋,放在了桌前。
容欺掂了掂,毫无负担地收下了:“方姑娘的身价倒是挺高。”
方敛在他对面落座。自围攻之日后,这还是方敛第一次同容欺会面。以前在岛上,他只当顾云行与容欺是历经生死后化干戈为玉帛,如今知晓了两人关系,再次面对容欺时,他心中顿觉微妙起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赶来了。”
容欺:“顾云行呢?”
方敛无端从这句没好气的问声中听出了几分担忧与急切,顿了顿,说道:“游之临走前托我带话,若是见你现身平兴城,就请你等他片刻,他很快回来。”
容欺当即烦躁起来:“什么意思?他去了哪里?”
方敛:“他在处理影门之事,还未回城。”
得知顾云行竟然不在,容欺顿时没了耐心:“方若瑶都找回来了,顾云行出城做什么!”
方敛:“这几日我们意外追查得知影门这几年经常劫掠江湖弟子,暗中助他们的少主修习影噬之术,还将门派迁徙进了平兴城中。不久前,我们找出了影门的据点,并与他们交手了。”
容欺皱眉:“影噬?”想到洗心狱中那个练成影噬的怪物,他不由沉下了脸色。看来与方若瑶一道被掳走的人都是被用来做“养料”了。
“我们虽然胜了,但影门少主却带着一批人马逃出去了。我便与游之兵分两路,我留守城中清剿残余的势力,他则去追影门少主。”
容欺:“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方敛:“北面。”
容欺起身拿起了长剑。
方敛看出了他的意图,拦住道:“虽是影噬,但影门少主并未真正练成!你此刻前去,也不一定能追得上。万一错过了……”
容欺打断他:“可我不喜欢等。”
方敛一愣,恍惚间想起那日地动山摇之际,眼前之人义无反顾冲进山洞的画面,意识到自己这回仍是拦不住了。他眼神复杂地说道:“以游之的功力,现在应该在返程的路上了。骑我的马去,说不定还能赶在日落前回来。”
容欺没跟他客气:“好心奉劝一句,这几日看住方若瑶,别被请去海上给人寻路了。”
说完,他便出了茶馆,翻身骑上马,一路朝着北面赶去。
片刻的时间,他从北门而出,转眼便将平兴城落在了身后。
快马奔袭了半个时辰后,路上出现了打斗的痕迹,再往前,是几具死尸,横七竖八地倒在路边。容欺拔剑挑开了一具,发现刚死去不久。他便放慢了速度,继续往前,在一处拐角,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顾云行风尘仆仆,一手提长剑,一手执缰绳,正策马朝这里赶来。
容欺停在原地,挺直的脊背稍稍放松了些。
顾云行很快认出了他,眼底闪过欣喜,他扔了不知从何处捡来的长剑,两腿使力,飞身跃起,于半空中换马而乘,坐到了容欺身后。
身下的马儿一惊,发出长长的嘶鸣。
顾云行却畅怀地笑了,他伸臂一揽,恰好将容欺牢牢圈住:“容公子孤身立于道中,是在等顾某吗?”
第75章 礼尚往来
容欺心中涌动的重逢之喜转眼间就被打断了, 他不太习惯顾云行这般亲昵之举,没好气道:“这像什么样子,你快将我放开。”
顾云行将下巴搁到了他的肩上:“为何要放开?身上的伤好全了吗?”
容欺咬牙道:“这都多少天过去了,再好不了就是个死人了!”
“乱说什么。”顾云行抬手捏住了容欺的下巴, 不怎么用力, 微微让他侧过脸来, “你这张嘴怎么说起自己也这么厉害?”
容欺仰头避了避, 瞥见顾云行脸上的血迹, 蹙紧了眉头。
顾云行见状, 无奈道:“只说了这一句,就生气了?”
容欺抬起手,抚去他眉心眼角的脏污。
顾云行便笑着看他,又贴着他的掌心轻蹭了蹭。
容欺顺手拍了过去:“脏。”
顾云行:“……”
容欺放下手, 在顾云行的衣袖上揩了几下。
顾云行无奈道:“几日不见,你便这般嫌弃顾某吗?”他非要握住了那手, 又慢慢拨滑开修长的五指,直到那手露出了白净的掌心, 才感慨道, “确实比我的干净许多。”
容欺垂眸, 沉默地看着顾云行用沾染着尘土污渍的手掌慢慢贴上来,扣着自己的手指摆弄起来。他脸一黑, 不明白男人的手有什么好玩的, 扭头对上了顾云行含笑看向自己的眼神, 拒绝的话语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他只当不在意, 转而问:“那影门少主呢?”
顾云行捏了捏瘦削的手掌:“他已被我斩于剑下。”
容欺略有些诧异。
顾云行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怎么如此惊讶?”
容欺心情复杂道:“我还以为顾大门主慈悲心肠,不会大开杀戒。”
顾云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容欺,江湖之中, 可不是所有的魔头都如你这般讨顾某喜欢。”
容欺怔了怔。想起更久以前他对顾云行的印象——这人怕是在遇到自己以前,不知斩杀过多少作恶之人。他随即哼笑了一声,说道:“那本座还得多谢顾门主当日在岛上对我手下留情了!”
顾云行故意凑近了问:“那你说说,如此大恩,容公子打算如何报答?”
容欺白了他一眼:“又没人逼你这么做。”
意料之中不会得到什么旖旎的好话,顾云行也不失望,煞有其事地接道:“是是,怪我自己见色起意,鬼迷心窍……”
容欺听得耳朵发烫,一脸忍耐地打断了他:“顾云行,你能不能别这么……别这么没有正行地说话!”
顾云行不以为然道:“你又不是外人。”
容欺眼中闪过迟疑:“难道……不是外人,就得这样?”
顾云行笑着凑到他耳畔:“这样是什么样?”
“言辞轻佻,行为无状!”容欺挺直了脊背,余光看向道路周围,颇为不自然地说道:“你回自己的马上去!”
顾云行抢过缰绳,轻扯了几下,控着马儿踱步慢行。
“离平兴城还有一段距离,这样不是更方便我们交谈?”
容欺这辈子从未这么与人同乘一骑过,只觉得有些怪异,但又不算讨厌。腰腹间的手微一使力,他便顺着力道往后倒去。
顾云行低笑了声。
容欺:“……”
他试着放松了身体,半晌后若有所思地松了力道。
顾云行便同他讲起了这些天追查的经过。他提及自己和方敛捣毁了影门藏人的据点,却没能在被劫掠的人群中找到方若瑶,继续追查之下发现了影门拐带江湖人的真正目的,竟是为了让影门少主吸取内力。这一查,才发现这个曾经偏安一隅的小门派竟在十余年前便悄然开始了此事。
“幸好这些年他们怕事情败露,做得极为克制,也不敢去动那些内力深厚的高手。那影门少主虽接连吸取了无数人的内力,但还未成气候,若是再晚几年发现,怕是就要成为江湖大患了。”
这些方敛都与他说过了,容欺漫不经心地“嗯”了几声,背靠着顾云行,望着沿路的风景出了会儿神。
顾云行见他不专心,便也不再多说,低声诉起了离别之苦。
分别这几日,他时刻挂念容欺的伤势,又忧心他是否再度与人起争执……如今再次重逢,见他完好无缺地赶来寻自己,顾云行心底油然生出无限的欢喜和感慨。
虽然不指望能从这嘴硬之人口中听到半句软言好语,但光是人出现在这里,还乖顺地任由自己抱着,于他来讲,已是难得的温存了。
“你真肉麻。”
容欺已经不再看风景了,他瞪向顾云行,眼底带着几分窘迫,似乎觉得难以启齿:“知道你离不开我,你可以不用说了。”
顾云行被他这一脸听不得情话,努力想要自己闭嘴的模样逗笑了。
容欺危险地眯起眼,一把将缰绳夺回,朝着平兴城快马加鞭地赶去。
“对了,忘了告诉你!你和方敛遍寻多日都找不到的方若瑶,我已经带回平兴城了。”
——就算只有三里地,那也是他找见的。
顾云行讶异地挑了挑眉,顺势用两手揽住了容欺的腰腹,整个人欺身贴去:“容公子果真厉害,顾某心服口服。”
蜿蜒小道上,隐约又传来低低的话语声,不过都被阵阵马蹄声盖过了。
黄昏时分,两人抵达了平兴城。
容欺高坐马背,面色阴沉;顾云行下马牵行,满面春风。踏雪白马低垂着脑袋,时不时甩动起马尾。
他们赶在日落之前入了城,一路朝顾云行落脚的客栈走去。
方才同骑之时,容欺的衣物沾染上了顾云行身上的尘土与血腥,虽然嘴上不说,但顾云行知晓他安逸时极爱干净,便让店小二备好沐浴的热水。
店小二手脚麻利,不多时便妥帖地送来了热水,倒入浴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