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30章

核舟右刻“日月之行”,左刻“星汉灿烂”,船身铭文“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乍一看来,比墨门弟子驾驭的机关鸟足足大了三四倍,无论是从财力还是气势上,都碾了不止一星半点。

墨宗弟子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些,他们以炼器自傲,更是包揽修真界半数法宝的产出,机关鸟算是近些年的得意之作,却被生生比了下去。

船稳稳地停在了云梦泊的中央,那遮天蔽日的风帆在烈日之下飘扬,足以吸引住所有人的眼球。

船头站着一位白衣的修士,居高临下地俯瞰众人,仿佛仙神。

他手执一根通体碧绿的竹笛,黑眸如幽水,阳光从他的背后照来,让人煌煌不敢直视。

他的声音温雅,却格外具有穿透力,响彻云梦泊:“微茫山儒宗,拜谒云梦城。”

儒宗?微茫山儒宗?

缺席了五百年的那个?

韩黎神色尴尬,他没想到自己刚刚讽刺完,正主便到了。以修士的听力,只要有心,即使在云海之上,也能把他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但随即他也气定神闲起来,若要他当面怼理宗与心宗,他的确要考虑一番利弊。对于儒宗,除非白相卿亲临,不然他还当真不怕。

谢景行一拂衣,便飘然下了船,风凉夜、司空姐弟与陆辰明随后,皆是着淡雅的月白色儒门弟子袍。

风凉夜低声提醒道:“小师叔,这韩黎是法家首徒,元婴修士,实力很是不错。”

谢景行又不是真的只有金丹修为,哪里会怕区区元婴,便笑道:“无妨。”

墨临则是端详许久核舟,颇为色变,作为炼器行家,他大体一观,便能看出这法宝的等级远超元婴。

化神?合体?甚至更高?

他判断不出来。只知这核舟攻防兼备,工艺精巧,各式阵法浑然一体,绝对是大宗师之作,输了也不冤。

谢景行却是未侧目,袖摆一挥,那在云海中游弋的核舟,眨眼之间化为一枚小小的胡桃,飞入他的素白的掌心,流光湮灭。

一时间,场上寂静万分,似乎能听到抽气之声。

韩黎却沉不住气,他性子骄矜,天纵奇才,又有些法家牙尖嘴利的脾性,其他门派也不欲与法家为敌,才由得他横行。

他折扇一收,挑眉道:“我道是谁,儒宗?”

谁都能听出,他这个微微上挑的语气之中,带着含蓄的挑衅意味。

谢景行却没理他,对云梦弟子道:“儒门弟子一共五人,劳烦核对。”

法家与儒家向来不对付,见曾经的正道第一宗,如今只有寥寥五人到场,更不介意落井下石,说些风凉话。

有弟子开口嗤笑:“五百年前,儒宗当了缩头乌龟,如今宗门排行之中,怕是都没有儒宗之名了吧,还好意思走云梦泊入城?”

谢景行扫了他一眼,漆黑的眼里幽深一片。

他似笑非笑:“儒宗随时都可以走云梦泊入城,且从不担心名额问题。”

云梦弟子翻了翻手中名册,上面写满了宗门的次序、名额与安排。

他翻到儒宗一页,一目十行,却道:“儒宗,名额不限——”

那法家弟子哑了火,却愤愤道:“这不公平!”作为第四名的上宗门,他们法家也只有十六名额。

云梦弟子一板一眼地道:“旧例如此。”

法家弟子:“旧例,什么旧例?”

在场众人都是年轻一辈,也有几名带队长老,却也是千岁以下,对所谓旧例也不甚清楚。

谢景行负手,温文尔雅道:“诸位不如回去补补修界历史,仙门大比最初是谁举办的,又是谁定下的规则。”

他这一提示,众人皆动。

有道门弟子低声道:“据传,是儒门圣人谢衍最先举办的仙门大比,也只有他,才能统领儒释道三家,经过历代不断发展、完善,才有如今仙门大比的盛况。”

那法家弟子被当众落了面子,很是不快,道:“那又如何,修真界强者为尊,既然儒宗凋零,就该让位,哪有抱着旧日特权不放的道理?”

谢景行也不以为怒,道:“你说的有理。”

那人面色稍霁,却又听谢景行含着笑望向他,温和道:“当年是道祖、佛宗与儒圣定的约,不如你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违背承诺,修改规则?”

“你——!”

谁敢给道祖、佛宗二圣,按上背信弃义的名头?

没有人敢。

谢景行眼帘一垂,面容苍白俊雅,宛如上好的玉石,光华内敛,可一抬眼间,却又显得强硬至极。

他早就料到此番回归会遭受不小阻力,但是他不能后退一步。法家挑衅他,文斗他从没怕过谁。

谢景行收起折扇,虚虚一点法家随意对待的横木,温雅道:“上古有商君南门立木,以示信义重于一切。”

“前任法家宗主韩度韩先生,为警醒后辈,特意备下三丈神木,本意是要徙木立信,却不料座下弟子不懂韩先生用心良苦,只把这三丈木料任意变形,踩踏弃置,轻慢至极。你等,难道就不愧对先圣与先师吗?”

轻慢先圣,愧对先师这两顶大帽子扣下来,罪名可就重了。

法家弟子的脸憋得铁青。

韩黎脸色也不好看,他道:“这位——儒门弟子。”

谢景行侧眸,微笑以待,颇有上古君子风度。

他微微挑起下颌,眼神凌厉:“你又如何断定,这飞天之木是先宗主为警醒后辈而备下?”

谢景行想:因为韩度当时就是对我这么说的,他是个君子,可惜卷入百家之争,陨落的太早。

但他却不能表明身份,只是指向神木,淡淡地道:“若是你们仔细看,可以发现这块木料的底部有韩先生亲笔‘徙木立信’四字铭文。”

法家弟子哗然,韩黎一甩袖,厉声道:“去确认。”

众人把木料倒置,果然底部有一圈淡淡的铭文,已经被磨损了,却当真是徙木立信四字篆书。

韩黎的眉拧了起来,被外人指出轻视先代宗主遗物,若是强行抵赖,定会影响声誉,更别说对方还反怼他们轻信义,有违先圣教诲,更是让他骑虎难下。

这年纪轻轻的儒门弟子,看似锋芒不显,实际上蛇打七寸,当真难缠!

韩黎虽说心高气傲,爱争是非,却也不是不明事理,他知道只是一碰,文斗就已经输了,便拱了拱手,道:“此番是我方弟子多嘴,回去定当好生教训,还请儒宗道友见谅,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在下谢景行。”他漆色的眼眸一片平静,谁也不知他心里到底有多少打算。

“谢景行,我记住了。”韩黎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第18章 洛书河图

云梦弟子核对完名牌,恭敬地躬身行礼:“诸位随我来。”

谢景行对此轻车熟路,一拂衣袖,示意弟子跟上,在众人惊异和打量的神色中离去。

云梦弟子带着他们走到玄门大街,两侧商铺林立,次序井然,蔚为壮观。

他边走边介绍:“云梦城地处东桓洲中心,四通八达,受道门第一宗长清宗庇护,乃是东方最繁荣的商业城池。离大比还有约莫五日,诸位贵客若是有兴趣,可以去琳琅阁选购天材地宝,也可去城中市坊,与四方散修交易。若是想与人切磋、约战、斗法,可以去通天擂……”

“当然,城中临时斗法也不被禁止,不得伤人性命,损坏物品按律令赔偿即可。”说罢,云梦弟子手指前方,“那便是诸位贵客的住处了。”

谢景行看去,见招牌上题着“黄粱客栈”。

客栈看似古朴,实则无一处不风雅,里间挂画悬灯,以百年桐木为梁,紫檀木为桌,燃龙涎香,底蕴深厚,颇有文士风骨。

门外一副对联,上书:“睡至二二更时,凡功名都成幻境;想到一百年后,无少长俱是古人。”

风凉夜品出其中韵味,笑道:“荣华富贵都是幻境。做生意如此豁达,这老板有趣。”

谢景行右手负在身后,顿了一顿,才道:“这客栈开了七百余年,还未关门大吉,你说是真是幻?”

他的声音低缓,“黄老板是个妙人,平生不喜修炼,人生两大爱好,以诗文会友,把客栈开遍天下。”

圣人谢衍当年行过此地时,是尊贵的仙门之主,而对方只是个二百岁的散修,寿数将终,却守着一家快要倒闭的客栈。

他的客栈为世上流离之人免费开放,没有收益,只能往里面不断贴钱。他的生活凄风苦雨,连修炼的灵石都快买不起了,却不肯关门大吉。

圣人谢衍化身贫穷书生,与之交游,共论诗文,共赏美酒,在云梦城足足待了一个月。

谢衍问他:“你寿数快尽了,为何还不把店关了,潜心修炼,兴许还有机会触碰大道。”

黄老板却道:“我虽力量微薄,却愿撑起一屋檐,为天下人遮风挡雨。”

圣人为其志向所动,于是自揭身份,并在他的客栈墙壁上留下杜诗一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并在题壁上赠予大道一缕,回馈他的仁善与公义。

从此,黄粱客栈因圣人题壁名动天下,无数修士慕名而来,在题壁前参悟大道,不少因此而突破。

也有天下名士专程前来此处,留下笔墨,成为这古老悠久的云梦城中最知名的胜迹。

黄老板参悟圣人指点的大道,修为有所突破,又勤于经营,从此扶摇直上,完成了他把客栈开遍五洲十三岛的梦想。

谢景行墨发如流水,身着三重雪色,踏入客栈大堂时,数道视线凝聚在他身上,在看清他袖摆儒门的纹样时,更是为之一静。

面前的墙壁上流淌似金光的笔墨,灵气冲天。题壁笔迹各有千秋,落款也是一个顶一个的有名。

这便是声名赫赫的旗亭题壁。

谢景行宽袍广袖,身姿从容,如凌风而立的孤鹤,从从容容地行至大堂内。

他一环顾,只见儒道如今的上宗门五家,在大堂各自占据地盘,泾渭分明。

看样子,黄粱客栈被云梦城划为儒道上宗门的住处,理、心、墨、法、兵五家弟子皆在此,余下房间分给少量散修和小宗门。

方才被他怼过不敬先师的法家弟子皆面沉如水,而韩黎端着酒盏,正含笑望着他,道:“又见面了。”

墨家少宗主墨临,目光如炬地向他看来,仿佛在评估他的修为。

兵家大弟子李纵,身高八尺有余,声震英豪,放在桌上的枪寒意凛凛,弟子们皆是炼体修士,与对面书生阵营划清界限。

而相对而坐的心宗与理宗,更是气氛怪异。

理宗为首的,是一名身着苍蓝云锦长袍的文士,名为张世谦,他性格沉稳持重,正阖目歇息,弟子们皆是教养极好,不发一言。

心宗为首的则是一位飞扬少年,衣领敞开,露出白皙的胸膛。他正在剥松子喂灵宠,看上去甚是散漫,弟子们或是走神,或是叫茶吃酒,颇有些随心所欲的意味。

谢景行不动声色地扫过,心宗、理宗有沈、风二人压着,不至与主宗为难,但光是墨法兵三家,便是极难对付。

上宗门的席位只有五个,若是儒宗起复,理宗、心宗二家自然会帮衬主宗。墨法兵三家实力相差不远,排位时常变动,谁也不想让儒宗挤占自己的位置,肯定会在大比之中全力挤兑,不让儒门有一线出头机会。

但是这间客栈之中,最值得注意的并非儒道五家上宗门。

谢景行心中有所感,蓦地抬头,只见二楼的栏杆处,有一身着玄色道袍,墨发披散的青年道者,正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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