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相自然都是讲理的,只有你殷别崖是个小混蛋,整天欺师灭祖。”谢景行横他一眼。
“是本座孟浪了。”殷无极得了甜头,承认错误极快,“但是,我助您双修,任由您予取予求,总得有报酬吧。”
“……”
他这是蹬鼻子上脸。
两天后是仙门大比第二场,儒道众宗门在楼下互相打探情报。
今日有个儒道内部的小会,风凉夜去唤谢景行,隔着门敲了敲,没有人应。他在门口徘徊了一阵子,才听到一声“进来”。
谢景行的白色儒衫却有些微微凌乱,显然是刚起床不久,正在整理衣冠。
他清凌凌地望过来,嘴唇殷红,平日苍白的面容也多了些血色,无端有些风流情致。
这种近似于纵情过后的状态,让风凉夜一怔。
兴许是对方的神情太平静,半点也不像是与人有私,风凉夜也不疑有他,笑道:“风宗主、沈宗主都来了,正在外面叮嘱宗门要务,还带了给您开的药,小师叔可要下去一见?”
谢景行点头,淡淡地道:“等一会儿,我稍作整理,再去拜见师兄们。”
风凉夜答应,于是离去。
在对方合上门的那一刻,殷无极的身形如黑雾浮现在他的身后,显然刚才他一直没走。
方才空无一人的房间,不过是障眼法。
“您若是求求本座,本座就陪您去几日后的第二场大比。您的身体还未调养好,需要补充很多灵力,离不得本座。”
殷无极垂眸,用指尖揉搓着他的发丝,含着笑道。
“帝尊整日粘着我,几岁了?”谢景行瞟了他一眼,说不出的欲语还休。
殷无极的口吻矜持,眸却灿若春华,明媚的很。
“谢先生是本座的头等要事,自然轻慢不得。”
帝尊至情至性,爱恨浓墨重彩,是极端的两面,时而爱之如狂,时而恨之欲死。
情到浓时,他恨不得把自己肝胆剖开,毫不犹豫地献上去,让情人放在掌心把玩。
谢景行披上白色的外袍,系好腰带,正欲出门。
谢景行:“飘凌和游之都在,我暂离片刻。”
殷无极伸手点在了谢景行的后颈处,缓缓摩挲,道:“且慢。”
“师尊的颈子后面,有些印子。”
他从背后揽住他,笑盈盈道:“您若是这么出去,本座自然是没有意见,只不过沈游之一见到你,恐怕就回过味来了。”
“接下来,师弟们怕是要来打死‘无涯子’了。”
谢景行闻言一怔,面上虽然镇定,耳根却红了。
“很明显?”他在脖颈拂过,用上法术遮掩,才堪堪盖住暧昧的痕迹。
“您与我这般胡天胡地,有朝一日本座身份暴露,您当真不怕你的‘师兄’们恼了?”
殷无极替他簪上儒冠,笑意掩饰不住,语调悱恻:“说不准,他们认为你之前反抗本座,信誓旦旦地说不入魔宫,都是假话。您早就与本座有私,甚至暗度陈仓……”
“别做多余的事情。”谢景行打断了他的话,淡淡笑道,“别崖,目前还不是时候。”
“还是见不得光吗?”殷无极一顿,他听懂了背后的含义,默默垂下眼帘,微笑,“只是个玩笑,师尊莫要当真。”
他知道,黑夜结束了。
唯有夜幕降临的那一点时间,他们才能无限接近于情人。
谢云霁到底是怎样一个冷酷的人,才能在多情与无情之间如此游刃有余。
“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你想要的东西,不会太遥远。”谢景行见他失落,又于心不忍,轻声宽慰。
“好罢,反正这辈子也见不得人。”
殷无极闻言,轻轻颤了颤眸瞳,向他扬起唇,微微一笑:“都听先生安排。”
反正,他已经为他疯癫了半生,也不怕再用余下的时光,换一个结果。
见殷无极黯然神伤,谢景行叹气,撩起长发,抚平儒袍的褶皱,问道:“别崖在想什么?”
殷无极定定看他片刻,笑道:“可能是双修功法的缘故,还是离不开您,想把您关进小黑屋,再也不放出来。”
谢景行一顿,失笑道:“没安全感?”
殷无极颔首,目光在他的身上轻轻掠过,礼节性的退开两步,却在留出距离的时刻,骨子疯狂叫嚣着拒绝。
这种异样,让两个人同时抬眼,天地勾动。
“不太对劲……”谢景行品味这种感觉,现在明明他灵气充盈,却在骨子里透出不满足来。
“离不开。”殷无极本是松了他的手,略略后退,适应没有肢体触碰的感觉。“……完全做不到。”
只过了一炷香,他又受不了,义无反顾地黏了上去,好似完全被师尊的气息浸透了。
“别崖,还记得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是怎么处理的吗?”谢景行心里有答案。
“记得。在物件上打个印记,佩戴身侧,可以平稳渡过最初的时期。”
殷无极很快补充:“不过,那十年里,这些手段都用不上,我们每天都待在一处。”
谢景行也觉得这是个好提议:“仙门大比在即,不一定能时时待在一处 ,那就交换刻印的信物。”
殷无极取出一枚冰丝白玉环,亲手戴在谢景行如霜雪的手腕上,如一道情丝锁。
他犹豫片刻,故作不在意的浅笑。
“存了一些圣人灵气在里面,若是不够用,您再找我要。”
说罢,他又扣住师尊的指缝,促狭地吟道:“白玉连环,与雪等色。置郎腕中,不辨谁白。”
这是他在戏谑呢。
等到这种互相过招的时刻,谢景行绝不肯输给他的。
他扫视低调华贵的帝尊,见他比多年前朴素许多,最终取出一枚镶着绯红宝石的金饰耳扣。
比起可以藏在腕间,意蕴含蓄的白玉环,这耳扣坠下琳琅宝石,绯光流转,显得明晃晃的,极是艳丽动人。
“……您认真的吗?”殷无极完全愣住了。
“低头。”谢景行抚了抚他的脸颊,撩起他的墨发,为他戴好。
“师尊……”殷无极绯眸撩起,不知所措地看来,这单边的耳饰悬在耳垂下,微微摇晃,流光妖冶。
谢景行从容地收回手,平静地笑着:“你若是再动心魔,就催动法宝,我会收到消息,过来捞你。”
“只是你动用的时候,这个法宝会……”
谢景行说罢,捏着他的耳垂,轻轻注入了一缕灵气。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铛鸣响。
“会响。”
第50章 共君此夜
海外世家各族被勒令, 在第二场仙门大比前离开云梦城。
谢家一行离开云梦城结界庇护的地界,颇带几分仓皇。
行到城郊,没有禁飞令, 他们打算启动法宝, 起飞返程, 却不料飞船的轴承直冒青烟,似乎被烧焦了, 还需要停靠半日修理。
城郊杳无人烟, 唯有谢家临时驻扎。
“好端端的, 这飞行法宝怎么就坏了?”谢鸿在下仆的心窝子狠踹一脚,尤是愤愤。
“要不是那个贱种,本少爷在云梦城一掷千金, 风风光光, 哪里会这样被逐出城……”
“少说两句。”谢家家主谢必看着抛锚的飞船,神情铁青。
“那谢景行果真是个丧门星,只要碰见他, 处处都是不顺。”谢鸿看着爹的脸色, 揣测出他心中也是这样想的, 连忙替爹分忧解难, 大声痛骂。
“他要和谢家断绝关系, 谢家还不要他呢,什么圣人弟子,呸,谁稀罕!儒宗那个破落户——”
光影横渡树荫, 从中阴影中走出一名戴着斗笠,身形颀长的修士,他的行止优雅, 好似分花拂柳而来。
“你是谁?这里是谢家驻地,闲人免进。”
谢鸿看向那人抬起斗笠,低笑一声,露出赤红如血的眼睛。
“寻仇之人。”
魔君容色端华,赤眸却阴戾,黑袍滚滚如浪,右手搭在腰间无涯剑上,左手向前平平一握。
罡风四起,黑火燎原,魔息冲天而起!
谢必神情惊恐,在烧焦的疼痛来临之前,失声叫出了他的名字:“魔君,殷无极——”
这成为了这位老祖,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事发之后不久,青衣白裳的魔宫丞相匆匆赶到城郊。
他在这凶案现场走了一圈,除却满地飞灰之外,只有少许还未熄灭的黑色魔焰。
陆机展开春秋判,查询过发生的事情,道:“陛下杀的太干净了,没什么好处理的,还叫我走这一趟。”
先前在公堂之上趾高气昂的谢必,在海外也是一方势力之主。
但是在魔道帝尊面前,甚至撑不过一个照面,就化为飞灰。
他引以为傲的二儿子甚至还眼睁睁地看着黑火爬上他的脸,在挣扎中被烧成焦炭,风吹后,湮灭无踪。
在仙门公堂之上,殷无极站在人潮之间,一句句地记住了攻讦,变本加厉地还给了谢家人。
“陛下果真是很生气啊。”
陆机对这等手段习以为常,眼皮也没抬,老老实实地帮冲动的上司打扫现场。
“整日把文臣当成魔宫总管用,连哄人开心的事,也要臣子来善后,臣要闹了。”
陆机手中执着狼毫笔,在简牍之上书写了什么。
不多时,随着春秋判行文,现场的痕迹就被人生生抹去,恢复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