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面前几乎参天的妖物正面劈下,浩荡的剑光从树梢一路削至树干,几乎将其斩为两半。
树上快要成型的人面果被剑气摧毁,瞬间化为齑粉,狂岚一般的剑气,绞过妖树坚硬如铁的树皮,剑意所触之处,枝干尽数碎成粉屑。
树干中封存的怨气,犹如冲天的漆黑之柱,向着阴云腾起。
无涯剑不满至极,它向来都是饮最好斗的魔修血液,如今却要去砍一团怨气,哪能平和。
殷无极曲起手指弹过剑身,看向那碾压一切的浩荡剑意,神色漠然。
电闪雷鸣,天地动摇。
一剑,荡平乾坤!
谢景行的眸子骤然一缩。
殷无极一直在他身边,那么明显的布局,行动从未避讳他。只是他一直抱有幻想,视而不见罢了。
他想掀起仙魔大战。
殷无极荡平了桃源乐坊,也几乎毁了西南半城。这里几乎处处都是人傀,他这一剑,倒也省去一个个消灭的功夫。
当他回到谢景行身侧时,玄衣墨发,袖摆飞扬,携一身桀骜的风流。
“谢先生。”殷无极低低一唤,却见他的师尊冷冷地瞥他,几乎懒得理他。
方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魔君,此时却是亲密的情人,揽住他纤瘦的腰,把下颌抵在他的肩头,哄道:“别生气了,师尊,谢先生……我只是不想瞒着您——”
“手拿开,不想理你。”谢景行神色疏淡。
“真不理我啊?”殷无极附着他的耳侧,唇畔轻碰那片肌肤,低笑道,“可先生都已经和我有了‘首尾’,污了我的清白,如今却不负责……”
谢景行气的一哽,他这手都快摸到腰了,若不是趁机揩油,他的谢字倒过来写。
“谁要了你的清白?”谢景行简直被这狂徒气死,本不想与他说话。
听他越说越离谱,他忍不住还是回嘴,冷冷道:“帝尊是男子,又何来清白一说?”
“您亲过我。”
“那又如何,掉块肉吗?”谢景行横他一眼。
“您还抱我。”殷无极环着他,语气嗔怪。
“你是我徒弟,我怎么就不能抱你了。”谢景行冷笑,“你这小崽子,还是我抱来养大的,这也算污你清白?”
“能抱的,师尊做什么都是对的。”帝尊走在他身侧,玄衣长袖与他的素色衣摆纠缠在一起。
殷无极笑吟吟地低头,在他耳边哑着声,低/喘道:“哪怕您剥了我的衣服,看了我的身子,把我带到床上,勒令我与您双修,我都是心甘情愿的,从未被您逼迫——”
“混账东西——”谢景行的血几乎冲向耳廓,染红了他的耳侧。
他想从袖中摸出笛子抽他,却愕然想起,那已经毁在自己天魂的剑中。
帝尊握住他的手腕,放在唇下一亲,道:“师尊教给我情与欲的滋味,我那时年轻,被您勾的难受,恨不得死在您身上呢……”
“我让您放松一点,您那么热情,按着我……都快把我逼疯了……”
“君子有三戒,帝尊不妨自省。”谢景行听不得这些,绷着一张脸,用圣人之言驳斥教育他。
“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殷无极笑道:“圣人教诲,一刻不敢忘。”
谢景行:“帝尊威仪天成,身份贵重……所以,那些混账话,还是少说为妙。”
谢景行默念清心诀,反复告诫自己他是徒弟,作为师尊,要好好引导,不能直接上手抽。
殷无极见师尊往日清雅的容貌上染着一层浅淡的红,哪怕黑眸若寒星,蕴着怒意的模样,也显得格外动人。
他笑而叹道:“我以为,您很喜欢呢?”
谢景行:“……”
大魔容貌绝世,眉眼间透着绮丽的情缠,“圣人那么喜欢欺负我,我一个弱小可怜无助的魔修,丝毫没有办法呀。”
他掀起眼睫,颤着看过来时,连圣人也无法抵抗这一眼中的缱绻。
“师尊从刚才,就一直想亲我了。”殷无极凑过来,语气带笑,“我知道,您一旦有了这样的眼神,我就立即要遭殃了。”
当年他成了魔道帝尊,圣人也没少欺负他。
按着他不准动都是常事,还由着性子,时而亲他,时而不亲,忽冷忽热的,难熬的很。
谢景行恼了:“殷别崖,住嘴。”
当年的小漂亮徒弟,现在已经成了难缠的大漂亮帝尊。
这么磨人又知风月的情人,摆出一副情深无悔,不离两侧的模样,圣人就算忍不住破了道,这也是正常吧。
谢景行忍无可忍,还是转身,捏住帝尊线条优美的下颌,朝着那张薄而绯丽,却总是吐出可恶言辞的唇狠狠地压了过去。
他的眸里也有烈火。这样日复一日地往寒水中投下滚石,再寂静的深潭,也终会沸腾。
前圣人咬着他的唇时,唇舌交缠,仿佛触及神魂。
他的语气低哑,带着些自暴自弃:“这下你总满意了吧,逆徒。”
这不是之前补充灵力时的交换,也不是安抚心魔时的缓兵之策,更不是少年帝尊软声哀求时讨到的怜,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吻。
帝尊弯起了绯眸,揽住他的腰,像是初尝滋味的少年,叩开他的牙关,缠着他的唇舌,几乎要把他的神魂给吮出来。
谢景行被他噙住唇,脑袋空白了一瞬。
无他,帝尊的滋味实在是太好了。
魔本身就有蛊惑的能力,他尝味儿的可是万魔之魔,独有的姿容,让他天生自带动人的魔魅。
他的吻技,更是在他前世身上一点点学的,每一处都合意的不得了。
受不住,是真的受不住。
他灼人的艳色,是引诱猎物的饵;那热情与痴缠,更是他高明的手段。
当猎物自投罗网时,缠绵的春雨便会化为席卷一切的烈火,足以焚尽神魂的热度。
谢景行看着殷无极在黑夜之中如同燃烧着的眸子,里面只有他的影。
这一辈子,他最激烈的情绪,最疯狂的恨,最绝望的爱,都源自一人。
帝尊执着于旧人。将他救出泥潭,却又丢他一人远走的授业恩师,是他的少年慕艾,是他大道的领路人,是他心魔的成因,是他半生跌宕的缘由,也是他求出不得的情劫。
圣人谢衍,是他的师,他的父。
如他的亲,他的友。
殷无极这一世,可以为他生,也可以为他死。
为他痴狂百岁,也为他疯魔千秋。
第67章 万古长夜
魔君一剑荡平半城, 这坍塌的乐坊深处仍然妖气四溢,妖树根茎扎根在地表之中,还未完全腐坏。
这类妖祸, 哪怕本体被碾为粉尘,只要根须尚在, 迟早会再度生长起来,造成数不尽的麻烦。
殷无极随手一剑,将废墟上层削平。
尘烟散去, 果然是一处通向地下的牢狱之门。
地牢中没有光。谢景行抬手,刚想施术照明, 殷无极变戏法似的取出一盏七宝琉璃灯, 手指虚虚一点,让灯芯燃起一簇火。
琉璃灯旋转之时,有五彩异色,殷无极提着灯盏, 微笑道:“像不像您为我做的那一盏?”
谢景行拂衣,缓缓走下阶梯, 才回过身,道:“当年那盏, 只是七色纸扎成的花灯,随手做来逗你玩的而已, 自然远不及这七宝琉璃灯贵重。”
殷无极这一句话,甚是没头没尾。若是旁人,定是一脸茫然。
但无论多小的事, 谢景行却能第一时间想起,并且回应。
很难说,怎样程度的高山流水, 心意相通,才能做到如此程度。
“我还是喜欢师尊给我的那一盏,您提着纸扎的花灯,带我走过喧闹夜市,带我横扫一条街的灯谜,对第一楼的对子,甚至还抢了老板的生意,亲手给我画糖画,一只威风凛凛的龙,可羡慕坏了那些凡人的小孩。”
帝尊提着灯,先是踏下狭窄的楼梯,略略走在前面,又旋身,十分温雅地伸了手,去扶自家师尊。
谢景行伸手,他就顺势扣住师尊冰凉的手指,把他牵下来,唇畔微勾,道:“您当年,就是这样牵着我的手。”
“底下妖气很重,不知还有什么东西,现在换弟子牵着您了。”
谢景行眸光微微一动,他自从与天魂相逢后,红尘卷的灵力便在慢慢灌入他的体内。
他曾是圣人境界,化神以下的境界提升毫无瓶颈。如今已有半步化神境界,在仙门,已经是可为宗门之堂主或长老的修为。
“别崖,我又不是瓷器,你一错眼就会碎。”
白衣青年看着他伸出手,掌心向上,目光停顿三秒,顿时笑了:“你是不是护得太紧了些?”
“先生师恩浩荡,徒儿一生还恩,都尤有不及,护着您,难道不是应该的?”
殷无极似乎听出了其中试探的韵味,极为巧妙地转了口气,笑道:“何况,师尊现在身体确实不好,多依赖一下我,又有什么错呢?”
“还恩?”谢景行叹而笑,把手置于他的掌心,立即被握紧,五指扣住指缝,掌心滚烫。
他挑起凤眸,瞥去一眼,道:“帝尊不是恨我至深么?”
谢景行却见帝尊的眉眼俊丽,于熹微灯影中凝望着他。
穿梭过漫长的时间,他的剪影,却好似最初的少年。
有情人,无情天。
他有世间最多情的眼,哪怕不出声,只是这般回望,千年的时光就漫溯而来。
殷无极将左手背到身后,侧身一笑,十分坦然地承认:“是呀,我恨死你了。”
虽说是言恨,语气却带着嗔怪,尾音勾人的很。
谢景行最是扛不住他这模样,叹了口气,道:“败给你了,待我们出去,我再给你做一盏。”
“一言为定。”殷无极又是一笑。
“不过我不擅炼器,哪怕做出来,也没有这出自帝尊之手的七宝琉璃灯精致。”
谢景行看到灯盏的杆部,隐隐铭着一个小篆的“殷”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