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116章

他说,他们三人也不会是永远,将夜迟早要离开。

所以,他还要准备建立一个足够完善的,能够维持法度的机构。

他规划了他离去后的未来,告诉他们,自己还会再打一次仙魔大战,他要赢得漂亮,赢出一个喘息时期,让新生的脆弱制度能够更好地走下去。

他还说了很多。

“是吗?他走的比我要远。”谢景行看着他,终于理解了他那些似真似假的话语,背后真正的含义。

“自我去后,仙门不复当年,改革被废止大半。他怕魔门也是如此,他怕强权腐蚀人心,他怕弊病再度附着于北渊的肌体之上,他怕有人执掌帝车向回处走,践踏那些他好不容易才建好的东西,因为上面沾着无数人的血……”

谢景行淡淡笑道:“君为舟者,民为水。若君王逆水行舟,那天下就不要君王。”

“多少年了,他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不顾一切地把整个大洲向前拉,哪怕燃尽的是自己。他不让一个人掉队,他不让一个人走散……”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圣人叹而笑,声音缥缈,“别崖是好孩子啊,他真的在走我的道。”

“好啦,都交代完了。”多年前的魔宫中,殷无极与他千百年来志同道合的挚友对谈,将那些构想尽数讲清。

萧珩等三人凝视着他的脸,久久未能言语。

“若能……”殷无极讲清楚了,似乎有些释然。他负着手,脚步顿了顿,却低低一笑,“若能办到的话,我还有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萧珩沉声道,“你只管说,我一定办成。”

“我想回家。”殷无极笑的像个少年,轻快地道,“出走了半生,谢云霁该想我了吧。”

其余二人都没有说话。

殷无极在魔宫呆的时间最长,这片大洲之上,有太多的人追随他、崇敬他、为他祈求长生。

但北渊洲始终不是他的家。

唯有将夜开口,银灰色的眸光瞥来,认真道:“回到哪儿?”

离乡的游子,连根都断了。

他与谢云霁,如今连师徒都不算,顶多算个仇敌吧。无名无分的,他也没法把自己供进圣人庙里陪他。

他该埋在哪里呢?

“微茫山,圣人庙外,有一棵树,叶子是归鸟的形状,所以得名‘思归’。就把我埋在那儿吧。”

魔道唯一的帝君交代完,觉得应该没有什么没说清楚的,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玄色的衣袍,掠过魔宫黑曜石的地砖。

他一步步地走出寂静的宫殿,走下九重天漫长漫长的台阶。灯烛照彻极夜,拉长了他的影子。

深深夜幕之中,他笑着吟道:

“式微,式微,胡不归?”

天黑这样黑,他该回家了。

第73章 情劫已至

傍晚降临, 私塾里的读书声依旧琅琅,岁月静好的韵味。

组队出门救人、探查与除妖的儒道弟子们也踏着霞光归来。

谢景行侧头回望,儒道上宗门的弟子们向他微笑执礼。

谢景行颔首回应。

“无涯子道友还没醒吗?”封原快步走近, 询问,“听说无涯子道友受了很重的伤, 谢先生可要好好照料。”

“会的。”谢景行微微侧头,看向房间方向,心思却不在这里了。

他的声音显得坚决:“有我在, 他不会有事。”

封原似乎是听出了什么,笑着打趣:“小师叔, 无涯子道友容貌修为都很不错, 对您又好,别在乎他的道门出身。我听说他在宗门也蛮边缘的,您不如把他睡了,让他叛门, 再带回儒门也行。”

“瞎说什么,师尊会杀了我。”风凉夜也回到了私塾, 听封原嘴上跑马,更是头疼。

“再说, 怎么能教唆别人叛门?”他倒是一板一眼。

“睡了么……”谢景行看着两人,略略一扬唇角, 忽然道,“不错的提议。”

“不是我教唆的!风凉夜,你别发疯!”见他点了头, 封原立即哀嚎一声,“我就是随口一说。”

“小师叔,他随口一说, 您别当真,别当真啊!”风凉夜看着谢景行的背影,露出绝望的神色。

小师叔是认真的,他真的打算睡了无涯子道友。

风凉夜跟上一步,苦口婆心地劝:“您想想,他是道门的,还是个男人!”

“他不好看吗?”谢景行瞥他,嘴角一弯,问道。

“……好看。”风凉夜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

“那我吃亏吗?”谢景行又笑着问。

“这是吃不吃亏的事吗?”风凉夜思忖半晌,一夜风流如果能睡到那种容色,正常来说是不吃亏的。

风凉夜还是一脸震撼,毕竟小师叔是君子,突然放出豪言,声称要睡一个男人,这个事实还是让他恍惚了半天,嗫嚅道:“可、可是……”

谢景行随手用折扇敲了敲这温润如玉,但性子有点迂的小徒孙,温文尔雅地道:“他好看没错,你不能看。”

“我的东西,记住了?”

他的语气平淡,却极是强势,让风凉夜本能地拜服。

谢景行这副尔雅的皮相之下,是执掌仙门两千余年的圣人。他想要的东西,绝对逃不出他的掌心。

谢景行看完学子们的功课,再回到房间时,已是夜幕初至。

殷无极还没醒。

再动心魔之后,他显得更加疲倦。

他的躯体还在魔之盛年,精神却如临深渊,倘若再催动一次心魔,他可能会直接疯癫至死。

所以,不再妄动魔气,静静休息,对殷无极来说是最好的。

谢景行见他睡的靠里,身上盖着的薄被半点没有动过,显然是未曾苏醒过。

他解了外袍上榻,坐在靠外处,披散着墨发,半倚着软枕看书。

看了几行,谢景行才意识到,自己拿的是《诗》,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典籍。

这种能倒背如流的典籍,只是拿来打发下时间。他就随手翻了几页,蓦然看到一行“式微”。

他又想起,帝尊在极夜的九重天低吟“式微”的那一幕。

“想回家?”谢景行瞥向他呼吸清浅的徒弟,半恼半笑,“谁不让你回家了,尽丢锅给我背。”

帝尊嘴唇的颜色淡淡,唯有唇珠一点绯,让他克制隐忍的神情染上些许妖冶。

“陆先生说,你这五百年过的是节制禁欲的清修日子,魔宫的所有开支中,君王的个人花销是最低的一笔,不贪财,不好色,不贪口腹之欲,不图丝竹之乐,过的像是个圣贤君子。”

谢景行轻笑:“你见到我时,怎么和个毛头小子一样,失控的那么厉害。”

他心里知道答案。

殷无极的确恨过他,可是不爱,哪里来的恨呢?

这种感情,越是炽烈,越是猖狂到占据整个心脏,越说明那爱意磐石不转。

越是有灼灼燃烧的欲望,说明他越是从身到心地祭献给一个人。

谢景行想起在春秋判的记载幻境快结束时,陆机对他说的话。

“圣人,您知道,在我第一次见他带您来时,有多高兴吗?”青衣的魔宫丞相拢袖,将春秋判收回。

他无可奈何:“至少,他还没有彻底坏掉,他还能喜欢上一个活人。在最后的时日里,他至少不用再时时惦记着,怎么与圣人的衣冠冢埋在一起。”

“回到我身边,就是回家吗?”谢景行将殷无极凌乱地散在枕上的黑发拢在手中,轻轻搓了搓,只觉如流水般冰冷。

他笑着叹气:“真是个傻孩子。”

他若是没有及时苏醒,回来拉他家别崖一把,他会不会就这样渐渐地走进漆夜中,直到死去?

谢景行凝视着他的睡颜,微微笑道:“我可不做你的墓碑。我哪怕放浪山水,游历天下,带的也得是一个活人,而不是一盒骨灰。”

他又说了些闲话,却没听到回音。

若是在平日里,他这磨人的小徒弟早就用各种方式勾缠上来了,现在却安静乖巧,像是尝到了情的苦,害怕了,缩进了梦里,胆怯于见他一样。

仙门大比以来的日子,殷无极似乎总是在他的左右,又是护着他,又是讨甜头,没见过他怕过谁。

他只怕师尊脆弱的躯体被他一不小心捏碎了,这样他真的会疯掉的。

“帝尊是个好情人啊。”谢景行将五指穿入他流水般滑凉的发,细细软软,鸦羽色的黑。

殷无极时而喜欢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把下颌放在他的肩上,极是霸道地将他整个人纳入怀中。

他又会化身少年,趴在他的膝上,用湿润含情的眼眸望向他,笑意盈盈,伸出双臂要他的拥抱或者安抚的吻。

他也会做他的漂亮温柔的情人,仗着他极盛的容貌爬上他的床,绯眸流转,勾着他、诱着他、由着他摆弄亲吻揉捏,哪怕被他欺负到压抑着轻喘,也要黏在他身上、依偎着他不放。

更多时候,他是安静的,独自站在他的身边或是人群的最后,看着他在道统的倾轧中,费心费力地捏合儒道势力,增加声望。看着他明明病体沉疴,依旧替儒道学子闯出一条路。

他只会在黑夜降临时来到他的房间,用他烫热的身体与臂膀,为他带来漆夜中唯一的温暖。

从前世到今生,圣人尤爱枕着殷无极睡。现在,他的好孩子总是小心翼翼地揽着他的病骨,渡来灵气,好似这样就能暖热他的神魂。

也许,殷无极忍不住了,会与他吵上两句嘴,又被阴阳怪气回去。

可就算吃了闷亏,帝尊也只是自顾自地生些气。不多久,他又凑过来求和,送上些精心准备的天材地宝,去换他一个微笑。

在他面前,尊贵的魔道帝君显得太好欺负了。圣人也唯有欺负起徒弟时,最是肆无忌惮。

尤其是前世还未被他关入九幽的帝尊,在人前自持雍容,端着那君王的矜贵姿态;人后又极是知情知趣,热情温柔地缠上来,吻着他,抱着他,说些似是而非的情话。

他多情而知风月,能谈琴棋书画,诗书礼易;也能讲奇闻异事,魔洲风物。

他懂分寸,晓事理,也可以与他谈些仙魔格局、政事法度。

如此格局眼界,与他皆在同一程度。

可殷无极却被他的师尊欺负的最惨。不仅无名无分地跟了圣人,还被他关进了九幽近三百年。

至于在九幽下他到底做了什么,圣人想起就头疼,简直不想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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