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180章

第111章 风雪一剑

荒漠腹地的蛮人营地, 在夜色中显出几分阴森。

少年与萧珩合计一番,决定趁着夜色顺着山崖向下,深入营地打探一番。

因为占据地利, 蛮人的警备并不强。少年一个矮身,猫进盖着油纸的木桶下, 摸透了巡逻的规律,乘着巡逻不备,便悄无声息地勒住一个蛮人的脖子, 掐断颈骨,拖进了营地后的灌木中。

萧珩早就等在灌木丛中, 为了避免这活尸一样的蛮人活过来, 直接一枪贯穿他的脑袋。

萧珩身材高大,把蛮人的盔甲一扒,给自己套上,倒是似模似样。

“偷了舆图就走, 不要纠缠。”萧珩把盔甲系好,把高大的身躯藏在铠甲里, 英挺的脸上有慎重之色,“以你我之力, 对付整个营地不现实。”

“知道。”少年擦拭自己的手上的血。

他并不畏惧鲜血,虽然早年为了活着, 对逃兵流氓强盗从未手软过,但是在跟着谢衍后,他身上的戾气消了许多, 已经许久没有杀人了。

“你进去一刻钟后,如果不出来,我就会在营帐中引火, 大呼走水,你趁乱走。”萧珩对军营布防十分敏锐,用树枝在沙地上迅速画了简单的俯视图,然后勾出几个合适的逃跑路线。

“届时,蛮人的注意力会被我吸引到前方。你走背面山崖,我会绕路与你汇合。若是一刻钟后等不到我,带上舆图、食物和水自己先走。”他顿了一下,淡淡地道:“当然,若你被抓,我也不能保证去救你。”

“生死由命,没什么不好。”少年对这个计划没有异议。

萧珩一心要舆图,并不止为了走出荒漠,但少年并没有点明。有时候,还是不要那么聪明为好。

夜至三更,少年绕开巡逻,在营帐中得手后,便听到外面的走水声。营地如石入沸水,一下子混乱起来。

他心知必是萧珩的杰作,正在给他制造机会,于是便把舆图一卷,往怀里塞。

但是,他在约定地点左等右等,却没有等到萧珩。

舆图将此地机关与荒漠阵法全部勾勒出来,再过三刻,萧珩还是没来的话,他只要顺着地图就能走出去。

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山崖边,在暗淡的夜色中看向营帐方向。

蛮人营地的风波似乎平息了,但是行动明显异常,大量的蛮人士兵正在向着中央的祭坛集结而去。

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少年心里一沉,萧珩大概是没有跑掉。

少年往怀里塞了几个饼子,余下的食物和水藏在崖边的岩石后头,把铁剑用布条缠住,背在身后,然后踩着滑溜溜的石头,攀着陡峭山崖上的藤蔓,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落回了险地。

萧珩在城防军也混了一年了,虽然所有升迁与他绝缘,但不用受魏京那些尸位素餐的老货的鸟气,他也过的自得其乐。

哪怕有过去旧部在他面前流着泪,大骂狗官与皇帝老儿,哀叹他明明有平定天下的本事,却只沦落到在边城做一个小兵,萧珩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呵呵地挥一挥手,便把他送走了。

没人知道曾经名满天下的萧将军,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萧珩心想:“我该不会是得罪了老天吧,职位被一撸到底也就罢了,连运气都这么遭,连给敌营放把火都会被抓获。”

他自以为做的隐秘,却没想到对方军营里有巫师,一下子就认出了他的伪装,他跑的不够及时,直接被巫术擒住。

萧珩被五花大绑着带到了营地中央的祭坛处。

巫师正舞动着手中的枯木枝手杖,双手朝天,不知在叽里咕噜说些什么。推着他走的几个蛮人士兵,嗓子像是被割断了一样,说不了话,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声,像是胸腔的共振。

他听不懂异族的语言,只是用余光打量周围的环境。路尽头是一个祭坛,中央供奉着的双尾蛇图腾,一切显得太阴沉。

萧珩还没想起这到底在哪见过,就看见巫师用手杖在祭坛轻轻一敲,机关开启,石板轰隆隆掀开,里面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腥臭的气味陡然弥漫开来,让人一阵反胃。

萧珩看了一眼,便头皮发麻,原来,那池子里全都是乱爬的毒虫,里面已经有许多人骨尸骸,横飞的血肉黏在石板上,已经干涸,一片暗红。

“操,真他娘的邪门。”萧珩当即就跳起来了,他就算是在荒漠里迷路,最后变成干尸,也好过喂虫子啊。

指望人来救?那小子与他本就是临时的盟友,萧珩就差明说了,要是少年遇险,自己压根不会折返,将心比心,对方要是敢来救他才是奇迹。

巫师又叽里咕噜了一堆,咿咿呀呀地手舞足蹈,看上去在跳大神。

萧珩却是眸瞳紧缩,直直盯着虫坑内,似乎在思考脱身之计。

他看见万虫坑中站起了几个浑身赤/裸,体格健壮的蛮人,浑身覆盖了密密麻麻的虫子,虫子的钩吻卡着皮肤,甚至往七窍中钻去,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而那些皮肤苍白的蛮人,在虫子入体之后,手脚才灵活起来,如行尸走肉一般向上虫洞之上爬。

这场景太过恶心,他起了一白毛汗。

原来,这就是蛮人巫师用来炼士兵的坑洞,那些不怕死不怕痛的蛮人就是从这个坑里爬出去的。

也难怪打不赢,特么的根本就不是人啊。

萧珩没有多少时间思考了,他被押着到了祭坛边,巫师抬了抬手,示意士兵把这个送上门的奸细丢下去。

萧珩长发披散,挡住他英俊瘦削的脸,可他竟是用力挣开了几个健壮士兵的压制,如狼一样幽幽的眼睛盯住了每一个人,好似要把他们活撕了。

他冷笑道:“我自己走。”

蛮人士兵不知恐惧与疼痛,却是笨拙了些,被他挣开后,竟是真的教他自己走出几步。

萧珩的步伐非常稳,即使面前是死路,也不失风度。但是这样的挣扎到底是困兽犹斗,很快他又被蛮人士兵控制住,扭送到坑洞前,抬起他的肢体,似乎下一刻就要把他丢下去。

就在这时,萧珩的脚下烧起黑红色的火焰,迅速形成一个火焰包围圈,将他划入其中。他身侧的蛮人躲闪不及,火舌一沾身,转瞬间便平地自燃,成了一个火人,很快被烧成灰。

萧珩一怔,却只见那火焰如有灵一般,顺着他绳索一路烧上去,让他身上的束缚应声而断。那火焰不烫,掠过他的皮肤时,甚至还有点凉凉的。不多时,他双手的束缚也一松,绳索被烧干净了。

将军扬手,刚好接住不知何时飞来的一杆长/枪。

枪一在手,萧珩整个人的气势变了,从猎物变成了狩猎者。

“来得正好。”萧珩张扬一笑,枪如游龙,冲着人群中道:“好兄弟,我欠你一次。”

“啊——”巫师拿着手杖的手臂,下一刻便被铁剑斩断。而巫师背后的少年人却勾起一个冷戾的笑,眼里似乎有着颠倒的世界。

一把剑横在巫师的脖颈上,少年冷冷地道:“放人。”

却不料,巫师浑浊的眼睛转向他,嗬嗬一笑,身躯眨眼间融成了一滩血水。

少年本能疾退,手臂却被血水溅到,剧毒液体在他身上留下腐蚀的痕迹。没有了人质掣肘,蛮人的刀剑下一刻就对准了他,很快,他也被逼至毒池边。

巫师化为的血水如流动一般,转眼间附到一名士兵身上,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剧变中,士兵化为了巫师的模样。

“抓住这两只虫子,我要把他们丢下毒池。”巫师沙哑粗糙的声音响起。

接连不断的蛮人从营帐中涌出,数量远比他们观察到的多。整个兵营,宛如一座大型的坟墓。

天上落下小雪,风如刀。

“今天可能出不去了。”萧珩看着这骤起的风雪,顿了一下,心中顿生苍凉之意,但他朗然一笑,道:“殷兄弟,你还是第一个折回来寻我的人,这情谊,萧某铭记于心,至死不忘。”

“有空说丧气话,不如杀一条路出来。”少年的左手青紫,软绵绵地垂在身侧,显然是毒入体内,快要扩散了。但他右手执剑,与萧珩后背一碰,冷静道:“若他们放箭,你有自信全部挑掉吗?”

“萧某人的枪术,你信不过?”

“交给你了。”他没有多说什么,而萧珩也知道,此时什么也不必说。

杀出去,或者死。他们只有这两条路可选。

风雪越发大了。

萧珩听见少年发出一声沉闷的喘息,显然是力有不逮。将军余光一扫,见少年的肩胛上中了一箭,侧脸冷汗涔涔,却没有立即去拔。

于是萧珩枪一转,不动声色地替他护住死角。

少年看他一眼,没有多说。

他天生灵火,平日控制不好,却在生死一线时感悟颇多。而那黑红色的火焰太霸道,在焚烧别人的时候,同时也在折磨他自己,不多时,少年的额上便满是冷汗。

“还好?”萧珩问道。

“死不了。”少年深黑的瞳孔中泛着赤,把箭用力一拔,然后手往肩上一覆,直接用火烧了伤处,避免血流不止,这样的疼痛,他却是半点不吭声,好似已经习惯。“营地外,有蛮人缴获的马匹,舆图到手,我也已经背下。”

他说到这里,萧珩就懂了。只要成功抢夺到马,他们就能够利用地形的复杂多变甩掉追兵。

“做的不赖。”萧珩笑了,“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这小子不简单!”

“如果没有跑掉,在我力竭之前,杀了我。”少年沉默了一下,将冲上来的蛮人头颅斩下,“我不想变成那种东西。”

“成,互相帮忙。”萧珩懂他的意思,也朗然道:“一个不赔,两个稳赚,杀就完事了。”

少年不答,只是轻轻一叹。

“有人在等你?”萧珩看他暗淡的眼睛,体贴地问。

少年心里知道,对于谢先生来说,他只是一个麻烦而已,就算是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无名之地,仙人寿命悠长,估计很快就会忘记他吧。

“不。”少年的眼睫垂下,语气生硬:“没有人会等我。”

只是面对两个人,却久攻不下,这让花费精力打造这一支大军的巫师非常不满。

但是他们再强,也只是人而已,而蛮人的躯体是亡骸,是不会死,不会累,数量源源不断的活死人。

少年终于到了极限,他身上的灵力几乎耗尽,剑也已经满是裂痕,被蛮人一口咬在小腿处。

他终于没忍住,发出一声痛呼,唇角也咬出血来。长兵器不方便,他便拔腰间匕首,用力削去蛮人的脑袋,自己却被生生撕下一块血肉。

他的腿受了伤,平衡不稳,还是跪倒在地。

“萧珩。”少年下决定也十分果断,把舆图从怀里摸出来交给他,然后喘息着道:“现在杀了我,然后走。”

“我可不干。”萧珩的身躯高大俊朗,站到他的面前时,像是一座巍峨的山。

红缨枪在手,顶天立地的将军,万夫莫敌。

“跑?你把萧某当成什么人了?把救命恩人扔在这里,只顾自己性命,可不是萧某的作风。”

少年攥紧了拳,还想说什么,却住了口。

萧珩头也不回,恩与义,相识微末,过命知交,并肩作战。他有着绝不能走的理由。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萧珩都觉得自己杀到手腕麻木,蛮人依旧源源不断。

剑碎。枪断。

这大抵是极限了。

萧珩吐出一口浊重的气,牙关里还有着血的腥气,他却啐了一口,遏制住手腕的颤抖,用断裂的半截枪,再度穿透一个蛮人的胸膛。这一次他的动作明显地迟钝下来。

就在这时,漫漫风雪中传来一声悠扬的剑啸,由远及近。

萧珩一怔,继而感觉到让他头皮发麻的压力。那对武者来说,是几近于震慑的气势,教他膝盖轻轻颤抖着,却还是站住了。

将军披着一身伤,血已经将他浇透。而他只是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露出深邃的一双眼,看向漠漠的远方。

“这种剑意……”他喃喃地道。“那里是谁?”

蛮人精锐似乎也震慑住了,他们发出烦躁的嘶吼声,犹如不安的野兽。

一时间,天地皆静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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