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287章

目前正处于试探之中,可见对方心思缜密,见到一团漆黑的城墙上影影绰绰的人影,觉得不对劲,于是并未跨越那挖出的护城河,而是在远处陈兵。

蓝岚一时间没有进攻的打算,围而不打,估计是等天亮,显然是忌惮萧珩用兵如神的威名。

而启明城也并非毫无准备,城墙之上,并未全数燃起明亮的火把。无数的魔火炮被黑布盖着,被源源不断地送上城门。

柳云天看着不断有魔兵中了箭矢倒下,然后被拖下去,火炮黑洞洞的炮口趁着夜色,对准了那些城下还使着冷兵器的兵。

“你们难道不恨将军?”萧十八眉目一沉,低声道,“他身为副城主,却在节骨眼上抛弃了守城的任务……”

萧十八自知,留在启明城的狼王军精锐如今格格不入,毕竟他们的将领最终选择了去赴九重山的险,却把一座空门大开的城留了下来。

狼王军效忠于将军,不会提出半分异议。

但他们吃的是城主的粮饷,住的是日益繁华的启明城,他们虽随着将军流浪,却不是机器,私底下又怎么可能不喜欢稳定和平的滋味。

萧十八侧过头,看着身侧的兵弯弓搭箭,却不再如曾经那些战役一样漠然冰冷,而是咬着一口银牙,看着那些来犯城邦的外敌,露出了近乎凶悍的神情,好似要把对方给咬死。

“恨?我们感激他。”柳云天正低着头,往火炮口嵌魔晶石,道。

“……为什么?”

“如果城主出事了……我们没有人能够有把握救出城主,萧将军肯去救城殿下,我能直接给他跪下来,谢他的大恩……”柳云天哽了一下,艰涩道,“虽然殿下半点没提,但那个盟约,城主是为我们去的……”

他们的心里都有一杆秤。

城主……不,是殷殿下。他若要驱使他们,奴役他们,其实十分简单,臣服于哪个大魔不是臣服?只要足够强,能混上一口饭吃,买他们的命又何妨?

“殿下明明可以选择从平民与奴隶身上榨油水,只要比其他大魔榨的轻,很多人,其实就会十分感激了。”

“他可以不用去九重山,只需要对我们坏一点儿……”

萧十八听到了柳云天在黑暗里嘶嘶抽气的声音,好像在尝试仰头,把眼泪倒回去。

萧十八:“男儿流血不流泪。”

柳云天笑骂一声:“他娘的。”他又顿了顿,道,“萧将军要是能把城主带回来,我、不对、整个城防军都能跪下叫他爹。”

萧十八嗤笑:“将军还不兴得要你们这些狗儿子,背地里没少骂将军,觉得他要谋反啊?”

柳云天哈哈一笑,递过去一囊烈酒:“好兄弟,过去了,咱打仗呢。”

柳云天原本是半跪下来折腾火炮的,他看见那些披着黑布,有条不紊地蹲在城墙上砖石与砖石间缝隙的魔兵,手中都举着一根火铳。

殷无极在重新修筑半数毁于战火的龙隐城时,规划了不少固守城池的地带。城防兵常年上城墙巡视,是最了解的。

这里,是他们的战场。

黑夜之中,一簇火燃起,如同流星般划破夜空,落入到那围城的魔修阵中。

柳云天看向沉沉的阴云,祈祷着雨迟一些来,再迟一些。

一声战鼓擂响。

“开炮——”

流星火雨落下,整个夜空霎时亮如白昼。

因为魔修传承匮乏,从来都是以冷兵器作战,以锻体为主的魔修战士,从未见过如此耀眼的流星。

它们划过天际的半弧,最终砸在他们的阵地之上,带着烧焦的气味与浓缩的魔气。这些星光看上去极美,却是一碰就爆烈的火,眨眼间便把满以为优势在我的岚苍城大军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火铳准备!”柳云天厉喝一声,道。

柳云天日常带着手下训练打靶,在流星火雨的照耀之下,整个阵地透着明光,正好能够窥见那些一触即溃,耀武扬威的魔修。

拉线式的火铳只有五发,造价便宜,但是皮实耐用。

城主当初在六工七坊巡视时,曾经下令造出三倍的量,用以应付紧急情况。如今,刚好用来替换。

套着狼王军甲胄的稻草人,几乎要被底下射上来的箭扎成刺猬。

萧十八再回望一眼寂静中的启明城,知道那并非平日的安谧,而是在战时动员之下,整座城池完全运转起来时的模样。

作为鏖战沙场多年的宿将,他比谁都明白,这座漂亮安逸无害的城市,到底是怎样的钢铁堡垒。

殷无极哪怕不在城中,城门处依然有着加固的结界,想要打破沉重的城门,必须要破开渡劫魔修的术。

对于大乘后期的蓝岚来说,就算能做到,但这也需要时间。

只要把他的大军打乱、打散,就能够牵制住作为主将的蓝岚,让他不能凭借一人之力徒手拆城。

攻城梯被他们推上护城河上的桥。

萧十八如狼一样冷笑一声,道:“炸了它们!”

话音刚落,无数火雨落向那砖石铸成的桥,引爆了桥上本就承载的大量火药。

“一群狗娘养的,敢犯我启明城,把命留下!”

第213章 冲破樊笼

在启明城外大军压境时, 九重山上也不安宁。

“有人正在攻山?”青君拧起了眉,平日温文尔雅的容貌,如今已杀气凛凛。“他带来的人, 不是已经死伤的差不多了吗?”

青君天性油滑, 避免正面冲突, 也是方才动用魔气勉强逃生。

方才殷无极的亲卫误了大事,他正在调集属下搜山, 务必要把殷无极的亲卫都砍了, 也好宣泄他心头之恨。

没有在初照面时杀死殷无极,已经是算作他失误了。

想要在魔洲猎杀一名渡劫大魔, 哪怕是新晋的, 也需要百般筹谋, 慎重再慎重,自从蓝岚找上他后, 他算过得失后便觉得能干上一票。

能在北渊洲残酷的倾轧中活下来的魔修,无论外表如何温文尔雅,身上总有股狠绝的匪气。

为了骗过天下人, 青君甚至炸开河堤淹了沿途村庄, 又在土里下毒反诬蓝岚,以此为借口与之演了一出反目大戏。

而后, 他一边盯着启明城的重建,一边等着把这块肉慢慢养肥, 然后召集群魔瓜分,不仅除掉还未成长的心腹大患, 还能为亲弟弟蓝岚渡劫时铺平道路,可以说是一举多得。

可计划实施的时候,却显得不那么顺利。哪怕纠集了远超于殷无极的力量, 他也没能一口气杀死他。但是仇已经结下,就算付出惨重代价,也得把殷无极按死在九重山。

一旦让他侥幸逃生,他便再无这样好的机会,而留下一个渡劫期,有着血海深仇的男人,绝不是一件能让他笑得出来的事情。

钟离界吞服着止血的药物,他失去一臂,半身烧灼,又赔上一名大乘魔王亲信,正是最暴躁易怒的时候。

大刀直直刺入青君脚边的土壤,声音含煞。

“你给我站住,是你说拿下了他之后,我们剖了他的天生魔体,剥了他的七枚魔骨,一人分一枚,本王才和你干这一票。”钟离界冷冷地道,“哪成想那家伙直接引龙脉之气入体,在他被龙脉吞尽之前压根不能碰,上好的补品吃不到,我出力那么多,白受了一身伤,还被烧了根胳膊——可青君你小子却一身轻地跑出来,你是坑本王呢?”

“此言差矣。”青君一侧身回头,眯起了他的丹凤眼,笑了。“就算没能现在杀了他,但是请君入瓮已经达成,火候到时,分你一杯羹。”

青君从一开始,打的就是城与人都要的主意。

倘若不能把殷无极引出来,让他被狼王军守着,难度无疑要增加不少,但如果联合大半个北渊,灭一座城其实并不是难事。

实际上,其他大魔也对那块地馋的紧,又恨极他。城中时不时夜奔启明城的奴隶如同一块心病,那暗地里流通的《启明报》,更让他们敏锐地嗅到了危机的味道。

但他们老奸巨猾,不想做出头椽子。如果耗了自己大量兵力,却被其他人捡了便宜,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如等其他人耐不住出手,自己也能分到一杯汤喝。

青君明白他们各自心中的算盘,干脆就当了这个主使者,出头牵了个联盟,表面是要互通有无,实则是个顶层大魔的分赃大会。

分的不仅是启明城与龙隐山矿脉,更是天生魔体的骨与血。

“连魔尊都不能使地脉龙气俯首帖耳,何况渡劫魔修,我们少说都在渡劫期六七百年,以那仙门叛徒的这点资历,不出七日,便能被龙气吞尽。”

“而魔骨坚硬,百焚不灭,我们不必与之正面对敌,待到困死了他,等他自取灭亡,我们再进去捡魔骨,岂不美哉?”青君循循善诱。

“老子信你的邪!”钟离界余怒未消。

青君见他怒发冲冠,又抛出一个诱饵:“蓝岚已率军打到启明城,等到他与狼王对敌,消耗掉狼王的大量兵力,我们取了这仙门叛徒的魔骨,再自九重山赴启明城驰援,自可以逸待劳,取萧珩的项上人头。”

“连亲弟弟都算计,青君啊青君,你是个阴谋家。”钟离界道。

“各取所需而已,我要他的财富,蓝岚要的是渡劫的位置。”青君展开折扇,温文尔雅道。

钟离界闻言也不怒了,咧嘴笑道,“只要嵌了魔骨,大可以再造一只手臂。也罢也罢,就当我品尝天生魔体好处的学费了。”

二人商定完毕,然后站在九龙殿下的台阶上,转头看着那笼罩在阴云里的古老殿堂,徘徊不去的天雷仍未死心 ,似乎仍然要将猎物劈成两半。

他们不禁心中恻然,想起了天道对魔修的不公。

他们每一次渡天劫都是九死一生,无论北渊大魔有多么声名显赫,死了便是真的死了。

“那个男人是个枭雄的料子,可惜怀璧其罪。对不起了,若非魔修永远游走在死亡线上,天生魔体的魔骨又是最好的法宝,也许我当真愿意谈一谈这盟约。”青君心中暗自想道。

九龙殿沉沉落锁的门内,没有发出一丝声息。

升龙台已经裂成两半,一道缝隙从圆环形的大殿中央劈开,黑曜石砖石裂开蛛网的细纹。

无数赤红发黑的龙气无处可去,要么在四处碰撞宫殿的墙,要么就流向那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男人身体里。

平日里,殷无极黑袍裹身,无多余的金丝银线,墨色长发束冠,过的堪称禁欲保守。

他不是在城主府里批阅看都看不完的折子,就是去六工七坊鼓捣新发明,每日唯一露脸的时候唯有午后巡城,会找回些许旧日学习的君子行止,以此倾听民意。

而他现在却丝毫没有往日的风度,血浸透了他破损的外袍,那实质性的血色龙气,流动在他的血肉之下,侵入他的经脉之中,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不知被龙脉之气撑开多少次,魔气又催动其弥合,蔓延的魔纹如荆棘盘踞在他的苍白的躯体上,有种近乎诡异的艳丽。

他的眼眸紧闭着,墨发如瀑披散在肩上,砖石的地上,却沾着粘稠的血,湿透了又干涸,让他宛如刚刚从血池里捞出来。

这是非人的痛苦。

但殷无极自知事起,便是在与命运较劲。他与初生的心魔较劲,敢用龙骨往血肉里钉,一动灵力就疼的发疯;他吞了赤喉的元神后堕魔,孤独地缩在黑暗的山洞里挨着几乎把他撕裂的痛,甚至生生忍了五十余年;他试过被师尊的剑穿透胸膛,剥离灵骨的苦;他挨过比常人烈的多的天劫,面对无数要他命的局,他挣扎着活下来,哪怕活得不够漂亮……他也要这样苟延残喘地活下来。

他的意识早已坠入深海之中,龙气缠绕的不过是一具天生魔体的躯壳,被淬炼着,磨砺着,侵染着。

在识海的深处,那原本漫山遍野的凤凰花树,如同一张虚假的布景,被生生擦除,留下识海最混沌的底色。

四面皆是铁栏杆,如同一座圆形的斗兽场,将殷无极与龙气化形关在意识的最深处。

这铁栏杆是他自己竖起的,他要把龙气关在他自己的心里,不能让它从自己的识海跑到师尊那里去。虽然他修为低于师尊,不明白这识海的通路在哪里,但他必须得单方面截断了。

这是他自己的敌人。

殷无极支着剑半跪在地上,左臂勒住无数意识化成的铁锁,而他的面前,是一头几乎凝成实体的疯狂巨龙。

“我已经吞过魔尊了,再吃一条龙,会不会消化不良啊。”殷无极还有心思幽默一句,眼睛却是不笑的,冷静的疯,“我不管你到底是为什么疯的,我不能死在这里,也不能被你弄疯……”

识海中化出的铁锁顶端都有标枪一样的头。已经有数根扎在了龙的鳞片之下,又在对方的身上绕了好几道,勒在他的左臂上,仿佛在以人之躯与龙角力。

可人之力又如何与上古的地脉龙气一较高下,哪怕这里是他的识海深处,他的主场,过于膨胀的龙气还是有外溢的迹象,仿佛要撑破他的识海。

“殷无极,你就算渡劫了,也不过是一介凡人,怎能与真龙相提并论?”心魔化为有翼的鸟,在他身边如影随形,不断地尖利嘶鸣,“贪婪、傲慢、愚蠢、自大——你竟然妄图以棋子的身份挑衅天道,如此逆天重罪,你将魂消魄散,尸骨无存——!”

遍体鳞伤的黑袍青年充耳不闻,而是再度冲上去,用手撕开那标枪扎深的龙躯处,用手拽下那锋利的鳞片,五指深入血肉中生生一掏——他的右手握住了跳动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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