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295章

因为刺客的身法最轻灵,他奉命赶去最高处,将警示的烽火点燃,把消息传达到内城的防线去。

快一点,再快一点。

少年刺客兔起鹘落,一脚踏上那挥枪扫他的腿的男人的脑袋,把他踩落到城墙下的同时,自己又借力跳起,落在更高一层,单手握住了突出的墙砖,轻巧地挂在了墙壁的外侧。

他虽然并非启明城的人,但自他逃出仙门地界后,是殷无极不计代价地收留了他,教授他魔修的功法与诀窍,磨砺他的刺杀与潜行技术。

他是个是非分明的人,凡有恩,必回报。

将夜的身形敏捷的像只猫,没有管那些爬在他身后的魔兵,他只是几个起落,便登上最高的烽火台。

他用手中燧石点燃干草,狼烟顿时腾起。

完成了!

将夜双手一振,袖剑与匕首滑出袖口,落在他的手中。他像猫一样眯起银眸,漠然看向那些登上烽火台,试图熄灭狼烟的魔兵,好似注视着死人。

无声无息间,袖剑就割破了他们的喉管,鲜血飞溅。

将夜清理干净杂碎,站在最高处,用鹰眼俯瞰城中时,他看见大破城门的魔兵正驾驭魔兽践踏着启明城的土地,正在放火、毁坏、劫掠。

“把启明城化为焦土。”岚苍城主蓝岚亲征时,向来是要屠城取乐的,由此养成了整个魔洲最声名狼藉的一支私兵。

魔音回荡在城池的上空,“抢光,烧光,杀光——”

最接近城门的外城区,该疏散的百姓已经疏散了,此时近乎空空,除却些许带不走的财物,他们并没有见到预想中的遍地流金。

“不对啊,为什么这么穷?”

“人都去哪了?”

“在内城吧。”有私兵贪婪地道,“我来打仗,就是为了女人!听说启明城有不少貌美的炉鼎,还整天出来搞情报,那是男人的事情,小娘皮们凑什么热闹,不如在老子的身下好好求饶——”

“哈哈哈,狼王萧珩竟是不在城中,害我们前期忌惮无比,白费了那么多功夫试探,一得到九重山的消息,城主就下令全速攻城,终于把城墙防线给打废了。”

“一上城墙,老子才发现,原来和我们打的都是些连元婴都不到的虫子,居然能拖咱们五天?真是不可思议啊……”

将夜在使用鹰眼时,意识可以笼罩整座城,那些杂乱而不堪的声音便传入他的耳中,让他微微闭上眼,咬紧了牙关。

他赶来城墙上的时候,见到了柳云天。

准确的说,是他战死的场景。

作为城防兵的统领,他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战友都已经死完了,唯有他伤痕累累,却是死死抱着一名敌方的副将,口中衔着那颗城主送给他,凝聚了渡劫期魔气的种子。

面对着敌人的挣扎,他大笑着咬开了种子壳,让魔气化为烈火,席卷了整座城墙的敌人。

而他在化灰之前,踉跄几步,倒在了他至死战斗的城墙边,成了一个人形的黑色轮廓。

将夜在收到内城中同样燃起的狼烟时,终于短暂地舒一口气,翻下了烽火台,打算赶去下一个需要他的地方。

沿途仍有游荡的城防兵,正与城墙上留下的魔兵战斗。

他们杀红了眼,死死拖住这些与自己对峙五日的敌人,不让他们与闯入城中的敌人汇合。

哪怕一个人也好,只要杀一个,城中的兄弟就能少遭遇一个兵。他们这样想着,哪怕将要魔气枯竭,攻击却更为疯狂。

这些魔兵不足为惧,但实在是太多了。

将夜打算去内城,帮助守卫第二道防线。这些毫无防备的闯入内城的魔兵,即将体验的,是启明城空前复杂的地形,与把他们拖入消耗的巷战。

他在下城墙时,见到边杀边逆行城墙的短发女子,她身上的白衣被血染成红色,平日里温婉动人的微笑,此时却显得极为凛冽。

“白蕊。”将夜顿足,闪身到从背后攻击她的敌人背后,抬手往其腹部一刺,让敌军倒在地上。

“将夜大人,您见到夫君……柳云天了吗?”白蕊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他,她先是一怔,然后拂过自己沾着血块的黑发,抱着希望询问道,“我听说,他最后出现在这一带,您见过他吗?”

将夜沉默了一下,在她希冀的眼神中,指了指那城墙上的人形轮廓。

“他胜了。”少年刺客压下兜帽,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我来迟一步,最后一刻,他与整个城墙的敌军同归于尽。”

白蕊并未流泪,或者说,悲到极致,她反倒流不出泪。

她只是轻轻地拂过那人形的轮廓,好似在抚摸沉睡的爱人。

然后,平日里总是微笑的温婉女子,此时却抽出长鞭,凛然看向整座城墙上还残留的敌军,道:“将夜大人,您走吧,去更需要您的地方。”

“我守住这里,在我夫君死战不退的地方,战斗到最后一刻。”

第221章 城破之时

苍鹰低飞, 掠过燃烧的屋檐,外城烟尘四起。

就在一刻钟前,启明城发出一声轰然巨响。

率先冲入外城的主干大道的骑兵被绊马索绊倒, 纷纷摔下马去,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面前通达的大道坍塌, 四面空荡的民房中传来齿轮的声响,如同蛰伏的巨兽, 引诱了猎物后, 猛然露出了森森的獠牙。

“怎么回事?地动?”岚苍城魔兵惊惶着向后倒退两步,却只觉自己面前近在咫尺的内城越来越高, 拉开了梯度差距。

“是我们在下沉!”有人大吼道, “整座城都是机关!停止前进!”

外城下陷, 内城升高,齿轮的咬合声极为刺耳, 让人头颅发麻。

启明城内乱后,大量建筑坍塌,最后是殷无极亲自主持重修的。

旁人皆以为, 重建后的启明城是一座主要发展商业的边境城池, 却不知,它还是一座凝练了炼器大师心血的军事要塞。

这座平素不显山露水的城, 竟然在重建时在在基座处打了桩,换成了铁石的骨架, 将内外城与核心区分成了阶梯式的三层。平日里通行无阻,一到战时, 外城的平民就会被转移到内城,整座城化为战争的堡垒,将进攻的敌人拖入绞肉机中, 以血换血。

魔兵们仰起头,看见那位处中轴线上的城主府成为了城中的最高处,阁楼上树立着猎猎招展的黑旗。

那个用金线绣出小篆的“殷”字,宛如定海神针,只要战士一抬头,望向那代表着城主的旗帜,战斗的意志就不会摧折。

蓝岚骑着自己驯养的风系魔兽,被簇拥在中央,神情却不是很好看。

见前方有变,他抬起手,做了个暂停行军的动作,然后对谋士寒声道:“殷无极那仙门小儿,与本王作对多年,狡诈万分,让人防不胜防。先停下观察一番,这到底是什么机关——”

他话还未说完,四处飞沙,大地摇动。他们脚下站着的地面开始旋转,犹如站在会动的圆盘之上。因为这样乍然的转动,骑兵驯养的魔兽都开始躁动,不一会,他们东倒西歪的,阵型也难以保持了。

四处的房屋便移形换位,虚虚实实,看不清晰,竟然是深藏一个阵法。

这场近乎地动的大旋转中,大量的士兵迎头见到房屋撞来,纷纷如临大敌,哗然而散,以为这是什么致命的机关。

“不要慌乱!不要分散!”蓝岚厉声一呼,扬鞭就绞杀了一个跌倒的士兵,顿时血溅五步,“没用的东西,只是机关而已,怕什么?”

怕,当然怕。

启明城的魔兵修为倒是不高,但是火器准备了一大堆,还他娘的烧矿!

这种魔洲闻所未闻的炼器水平,足以让军力远弱于他们的启明城,撑到第五天才城破,现在又给他们耗出了时间,还不知道有什么在前方等着。他们以为这是个软柿子,是来发财的,又不是来送命的。

自入城起,魔兵跟着蓝岚一路走来,没见到什么人,就以为终于城里放弃抵抗,便放火烧房泄愤,却不知是谁不小心点着了囤积火雷的屋子,整个队都给炸上天了。

岚苍城的魔兵是蓝岚豢养的私兵,身家性命都握在蓝岚手里,叫他们上东不能去西。

魔洲疯传,蓝岚性格如蛇,冰凉诡谲,他手下的私兵自然是与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所过之处,都吐着蛇信喷着毒液,以狠辣出名。

地动停止,烟尘散去后,魔兵们往前一看,竟是发现原本畅行无阻的大部队,如今却被极为复杂的巷道分割开,自己也不在原处了。

将不见王,兵不见将,一时大乱。

“是阵法……”蓝岚勒住魔兽,阴戾的眉眼一挑,冷着声音道,“我就知道,他就算不在城中,也是爱耍花招。但连狼王萧珩都不一定回得来,哪怕就多拖延个一刻,一时,一日,又能怎样?”

雄鹰低飞过巷道,发出嘹亮的尖啸,似乎在驱赶着这些不速之客。

“出击——!”伴随着一声又急又快的号角,蛰伏于看似空荡的民房中,藏在草垛中的启明城将士终于动了。

他们哪怕看着同袍被炸上天,都咬死了牙关不动,为的就是这一刻——把所有敌军引入外城区,然后收网。

号角响起时,蓝岚立即意识到这是陷阱,提高魔音,一声厉喝盖过了那四面八方响起的冲锋号,“都给本王稳住,全军戒备!杀光他们!”

而迎接这些敌人的,是滚滚的魔气与雪亮的长刀。

残酷的巷战开始了。

刀戈声响起时,一间将要坍塌的民房中,浑身血迹得狼王军副将萧十八,握住自己打开的那枚锦囊,抵在心口,近乎虔诚地唤了一声“将军”,然后吐出一口带着淤血的沫。

他的声音低哑,似乎在和谁解释战术,事无巨细:“……发挥主场优势,利用启明城机关,先将大军引入外城大圆环,切断成集团成建制的敌军,使将兵分离……”

萧十八抬起头,看向逆光中站着的赫连景。

赫连景被殷无极交给萧珩后,便被下放到最底层。萧珩深谙驯狼之术,先打压又提拔,让他去军中各个职位都历练了一遍,显然是拿他有大用。

而赫连景也品出了这不寻常的轨迹,无论被置于哪个位置,是高或是低,都极沉得住气,将自己职务范围的事情做到最好。

此时他一身戎装,手握长刀,原先阳光俊朗的面容被战争磨砺过,早已不是当初龙隐山矿场里差点为匪的男人。

“老弱妇孺与军属……都疏散至龙隐山了吧?”

“已经疏散完成了。除此之外,商会、匠人、修为低微的平民……也撤了不少,还没有完全撤完,余下的人我交给了商会协调。但程先生那里的货物、六工七坊大量的图纸与法器还未完全转移,需要争取时间。”赫连景握紧刀柄,垂目看着他的教官,道,“十八哥,你还能站起来吗?”

“我已经不行了。”萧十八的腿上有数个血洞,腹部与胸口无数皮开肉绽的伤痕,血黏在银甲上,早就伤入肺腑,魔心快要破碎了。

他自顾自地道,“柳三刀那家伙,告诉我说,咱俩不能都折在第一道门,我修为高,要活得比他久。真蠢,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差别,又给他逞了英雄……咳咳咳……”

萧十八本是和柳云天一同守城墙,自从城门破后,隶属城防军的柳云天让他带着狼王军撤到外城,自己则与死士一道留下来死守城墙,为他们争取时间。

留下等于死亡。一别之后,他就再也未看到柳云天与他的兵流入外城。

“赫连老弟,这个锦囊交给你,将军将外城守备的诀窍尽数写在里面,我相信你能完美地执行。”萧十八把自己的锦囊托付给他,连同一枚狼王军的令牌,“外城的指挥权,交给你了。”

使用军令,能向在城中的全体狼王军下达命令。

那个指挥者本该是他。可现在,他活不久了,只能把指挥权交给他带出来的学生,然后用残命做点别的什么。

“可是,十八哥……”赫连景似乎想说什么。

“别磨蹭了。”萧十八侧过头,不去看曾经是他学生的下属,明白他倘若活下来,未来还有大造化,可惜他已经看不见了。“此战之后,狼王军编制可能也十不存一。你若能活着遇见将军,替我把令牌交给他,告诉他……十八战斗到了最后一刻,虽死犹荣,没给他丢面儿。”

赫连景紧紧握着令牌,喉咙发堵。他看着男人解开残损的铠甲,浑然不顾自己流血的伤口已经溃烂,而是往自己的腰上一层层地绑着魔火弹,把自己变成移动的火/药桶,然后重新束好甲。

萧十八用断掉的枪支持着自己站起来,先挪出两步,然后回过头,骂了他一句:“混账东西,还不走!”

背后传来脚步声,敌军闯入这片街区了。

“老师,我会完成您的嘱托……再见了。”赫连景的声音压抑,最终还是掉头离去,奔向足以俯瞰外城的机关哨楼。

经历血战,萧十八的眼上又添了新的伤疤,淋漓的血糊在他英挺的面上,明明笑着,但显得有些狰狞。

野性与柔情在他身上融合了。萧十八回了一次头,看向赫连景离去的方向,似乎寄托了什么。

然后,他转身面对着孤巷中闯入的敌人,双手抱着两袋子火雷,如同催命的亡灵,向着他们扬起了笑,杀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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