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329章

酒肆茶楼,器坊赌局,人间烟火气。犹如活水注入城池,一切都因为仙门大比而流动起来。

寒山楼上传来动静,谢衍抬眼看去,是道祖与佛宗先后到了。

“以考促学。”灰袍老道执着拂尘,在谢衍身侧落座,朗然一笑,“谢小友,你这法子不错,老道那些个徒子徒孙平日里总是惫懒,山中不知时岁,正该给他们些压力。”

“圣人之法,向来令人信服。”佛宗是个出世的性子,平日基本不管事,宗门事务皆由师弟操持。“悟道论道,不可闭塞,仙门大比是个好台子。”

“所以,吾特地请来二位,助我共搭台,如果这次仙门大比办得好,今后在东洲、西洲皆可举办,助各道修士开拓眼界,免得成日闭门造车,遇到敌人连武器都不会使。”谢衍淡淡一笑,身上总有一种波澜不惊的风度。

“圣人说的是。”二圣皆笑道,“也该让小辈见见世面了。”

“自古英雄出少年,不知今日之仙门,可有英杰俊才崭露头角,能为我所用。”谢衍的座位在凭栏处,光从他的背后洒落楼中,他的神情逆着光,让人看不清晰,“吾倒是期待起来了。”

“圣人网罗天下人才,所为何事?”道祖品了一口茶,“仙门近日和平无事……”

“魔道。”谢衍并未详说,只是淡淡提了一嘴,道祖与佛宗皆是神色郑重起来。

“北渊的逐鹿之战,已经到了关键节点,无论是谁赢下此战,与北渊魔洲的关系都必须处理好,寻求和平,但也不可惧战。”谢衍看向栏杆之下,神色凌冽,“吾等仙门,正是青黄不接时,再算算时日,若是从今日开始培养,千年一战时,这一届的人才刚好能够填补进入仙门骨干中去,这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谢小友原是看的是五百年之后。”道祖捻须一笑,“当初把这个麻烦的位置让给初登圣位的你,老道本以为是在坑你,如今看来,这是最正确的决定。”

谢衍的仙门之主位置,是由道祖禅让。

那时的仙门体量已然有膨胀之势,道祖的小国寡民思想已然不适合时代,让位于谢衍是天道的意思,也是道祖本人的意思。

而谢衍也并未辜负这命定的选择,登位之后,他先是定法度,平争端,令百家归心。后来仙魔大战开始,他又赢下千年一战,让仙门彻底归从。

在他治下,法度如铁律,公正严明,仙门秩序井然,修真者凭借自身力量在俗世搜刮甚至杀伤人命被禁绝,违令者由圣人裁决,或逐出仙门,重者被处以死刑。

而后,战乱渐渐减少,就算起了兵祸,儒道修真者又会在圣人的安排下逆势入世,拯救百姓,而没有修真者掺和的朝堂,也相对稳定许多。由于知道仙人的存在,俗世君主也无人敢对百姓做的太过分。

须臾百年,四海皆升平。

三圣许久未曾会面,说了些关于仙门未来的话,时间一晃过去,开幕大典的时间快到了。

“时间差不多了,请二位圣人与吾共至白鹭台。”谢衍率先起身,白衣广袖如流云。“这边请。”

谢衍墨发儒冠,身形纤长挺拔,一副温雅书生模样。他背后负着的长剑更是藏锋匣中,锐利不显。可只要被那双冰凉漆黑的眼睛注视着,沉沉的威压就让人战栗,让人对他唯有畏惧,起不了半点亵渎之意。

当三圣来到白鹭台时,只见高台之下,无数自四面八方奔来的修士与宗门,组成了属于修真者的海。

他们衣着各色,旗帜各异,抬头仰望如修真界不落太阳的仙门三圣,带着追慕与渴望。

在森严的世家、宗门、道统秩序之中 ,扬名并非易事。没有名声,资源便永远倾斜不到他们身上,许多天才因此被埋没。

而第一届仙门大比,只要是向圣人报名的宗门,几乎都被邀请了,按照人数分名额。这样均等到达每一个宗门的机会,在从前那个以小圈子分等级的仙门,几乎从未有过。

统合了全修真界资源,将一切做到极致的东道主谢衍,率先在白鹭台的最高处落座,双手置于扶手上,俯瞰众生。

这隐隐正中的位置,仿佛在宣告他已是实质上的三圣之首,修真界也进入了全新的时代。就算是道与佛,皆不可与入世的儒道争辉。

哪怕他从未恋栈权位,将之视为清风浮云,但仙门却不这样觉得。

在他们看来,谢衍的存在宛如定海神针。白衣圣人端坐于高天,垂拱而治,宛如修真界永不落下的太阳,从未泯灭的传奇。

“柏木山秋明真人已至大乘期,近日出山,为仙门大比题贺词一首,赠极品法宝十二件,拟从仙门大比中擢选关门弟子……”

“龙凤二族使者赠礼,听闻仙门盛事将至,吾族另备厚礼,赠予仙门大比优胜者……附礼单如下……”儒门弟子宣读着来自南疆的贺信,“有道是,天不生圣人,万古如长夜。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来日必来亲自拜访圣人,龙凤二族敬贺。”

“北渊魔洲……”儒门弟子读到此处,顿了一顿,看向面色未变,示意他继续读下去的圣人,才继续道,“渡劫魔修、北部霸主,北凉王北厄,赠圣人明珠千斛,酒樽、礼器各二十对,令附贺词‘昭昭圣者,日月齐光’……”

“呵。”谢衍本是端坐于高台,此时却是扬起漆黑的眸,似笑非笑,“北凉王之好意,吾心领,按例回礼。”

众人纷纷议论,连北渊魔洲与南疆都在关注这一仙门盛事,可见他们的忌惮,他们恐惧的,在意的,是仙门的未来。

谢衍早已知道,送来的贺信中,并没有属于殷无极的那一份。因为如今的政王殿下曾为谢衍弟子,若此时送来礼单,反倒会引人猜忌,反倒就让人觉得他们已经形同陌路,会好一些。

参与者的宗门被宣读完,额外的赠礼与奖励也宣布完,所有人几乎都疯狂了。不止是为奖励的丰厚,更是因为其中的分量。

当全天下的目光都汇聚到白鹭城时,仙门大比不但是一次修真界的科举,更是古往今来首次属于仙门的金殿策对,连隐世大能,南疆与北渊都投来目光,若是能够在此次盛会上脱颖而出,该是何等的荣耀!

在万众瞩目中,白衣圣人走到白鹭台最高处,接过弟子递来的火把,亲手点燃了青铜鼎中的火。

他白袍墨发,衣袂飘飘,巍然屹立于仙门顶端。

“吾在此宣布,仙门大比,正式开始!”

第259章 饮马幽河

当仙门大比正如火如荼开展的时候, 另一边的北渊魔洲却处于连天战火中。

长宁城攻克后,殷无极并未就此停步,而是连克重镇十余座, 再入钦山关, 直抵西疆腹地的界城之外。

似乎是预料到钟离界大势已去, 北方霸主许诺的兵马并未来到,孤城已入绝境。

虽是同境界魔修, 殷无极不但有天生火, 手握北渊龙脉,更是吞过前任魔尊赤喉的元神。只是得到前任魔尊残缺功法与武器的钟离界, 又在九重山惨败于他手中, 本就对独自对战殷无极有心理阴影, 哪里能与他相提并论。

再过十日血战,界城破, 钟离界重伤,率残兵仓皇北逃。

时至今日,在九重山围剿他的大魔, 其余人早已死绝, 只剩下了一人。

听闻主帅遁逃,殷无极指派心腹带着重型部队接管城池后, 挑出精锐,换上疾行魔兽, 与萧珩、将夜与陆机及各精锐部将,追着钟离界遁逃的轨迹地毯式搜寻。

“穷寇必追。”殷无极握紧了剑柄, 心中想,“师尊从小便教我,不能沽名学霸王。若是把敌人逼入绝地, 就不可再给其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翻身骑上通体漆黑的火麒麟魔兽,唯有四蹄踏火,速度极快,道:“他还需要手下魔兵做筹码,又受了重伤,定然逃不过幽河,传我命令,向前!”

他们日夜追击,终于在三日后的幽河边,堵住了试图带兵过河的钟离界。

此时的钟离界,哪有当年在九重天那般意气风发。

经历了与殷无极的一战,半个身子几乎被火焚成焦黑色,现在皮肤上还跳跃着细小的黑色火苗,不断往另外半身蔓延,伤口表皮坏死,散发着腐臭的气味。

本来断过一次的手,也被殷无极的剑再度砍断,连经络都斩了干净,就算是再强的灵药也无法修复了。

反观勒住麒麟缰绳俯瞰他的殷无极,一身玄色战袍在风中猎猎,背后是黑底金纹的旌旗。幽河如此浩荡,亘古不变,如同令人绝望的天堑。

狼王军拱卫在他的身侧,嗜血的头狼为王者执枪策马,白袍的刺客站在他的阴影之中,青衣的史官笔批作传,将一切胜负写于史册。

如此的煊赫,如此的耀眼。

钟离界的部属已经在交战中死的死,逃的逃,如今跟随在他身侧的,唯有百八十名魔兵,面对着殷无极率领的数千精兵猛将,差距令人绝望。

“钟离界,幽河不可渡。你若寄望于北厄的援军,他不会来了。”殷无极将缰绳甩给部将,翻身下了麒麟背,然后在乱军之中走向红发大魔。

“殷、无、极!”钟离界宛如一头暴怒的狮子,手中长刀残损,在倒退中逐渐逼近河岸。“我当年只是被青君蒙蔽,启明城之事也不是我做的,挑衅于你,更是北厄在背后操纵,我只是被他推上前台,首恶不是我,你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我咄咄逼人?”殷无极略略抬眸,天边残阳如血,可他宛如燃烧的瞳孔却比暮光更盛。

“我与你们北渊大魔有何仇怨?数百年累累,血仇诉不尽!”

“我遁入魔洲时,听闻天生魔体的魔骨为至宝,乐此不疲地猎杀我的,是你们!”

“我偏安南域时,也曾想过与志同道合者共同改变北渊洲,可我自以为的退让,换来的却是九重山背盟,启明城城破!”

“尔后,十年骚扰边境者,非我。联合北厄者,非我。亲手递上战书者,非我!”

“杀人者人恒杀之!”

“狡狯懦弱者,才会在败时为自己辩解。强者强,弱则亡,如此道理都无法承受之人,又怎配染指魔尊之位?”

殷无极执着无涯剑步步逼近,长袖猎猎,剑尖滴血,黑龙咆哮在侧,与那怒浪滔天的幽河水相和。鲜血如沧浪横流,为这片土地经久不绝的愤怒作注。

“听见了吗?你背后千百年咆哮的幽河水,水下葬着多少冤魂?看见了吗?你面前饮血的土地,埋过千万万的白骨。”

殷无极双手握住剑柄,剑锋刺入大地,厉声喝道:“数千年为奴者,如今直起了身体,拿起了武器,咆哮着攻到了你们面前,尔等还是死不悔改?难道,你们目中的敌人只有我,却看不见他们的愤怒?”

钟离界倒退一步,本能地看向那河岸边数千沉默的铁骑魔兵,他们隐藏在盔甲下的脸,仿佛渐渐地清晰了。

那是许多陌生的的脸,眼睛里蔓延着刻骨的憎恨与快意。曾经高高在上的渡劫大魔,仿佛第一次发觉,他竟然被无数人如此淬血地仇恨着,恨不得食他的肉,寝他的皮。

“你们……为什么?”钟离界好似第一次认识到这一切,继而暴怒地嘶吼,“我从未见过他们,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情,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他厉声质问,却没有听到这些铁军的回答,只见他们注视着他,眼底里透着嘲笑与不屑。

那些籍籍无名的,面孔模糊的奴隶,本该一生被鞭笞至死,如今披上了玄色铁甲,站在黑色旌旗之下,紧紧地团结在了一起。

他们在那位贱民之王的带领下,葬送了他的国度,摧毁了他的一切,好似一场从最深重苦难土地中长出来的复仇。

“凭什么?”殷无极笑了,他的剑锋仿佛蕴含着天地的威能,在他身边缠绕的龙气呼啸,掠过幽河怒涛,发出沧海的龙吟。

玄色战袍猎猎,殷无极手中的剑高高扬起,带着杀伐快意。

“这一剑,为那些被尔等践踏千年的,天地生灵!”

风起浪涌,幽河上暗云密布,滔滔风波中,好似有数十只拉满风帆的黑船,从迷雾之中显现。船只上皆有旗号,名曰“凉”。

而打头阵的黑船上,有一名高大的男人身影,他披着貂裘,腰间别着长刀,背后横着铁弓,赤膊上的筋肉结实,充满了粗莽与矫健的力量。

“政王殿下,百闻不如一见!”幽河之上,那男人朗声而笑,声音粗犷。再看去,他一头白色短发,瞳色是海的深蓝,面孔深邃,带着些北方异族的特征,“本王乃北凉之主,北厄!”

“北厄,你总算来了——”钟离界还能举起斩马大刀,扛住殷无极几乎压死他的一剑后,他连忙大叫,“救我上船!”

而在船头俯瞰他的渡劫大魔,嘴角却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却透着奇异的冰冷。

“上古有种说法,国中第一流,为棋手;二流者,为棋子;三流者,为棋盘。”

殷无极闻言,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大,手中的古朴长剑上似有龙吟,漆黑的烈火与暴怒的风浪共舞,将钟离界逼至幽河最边缘。

但濒死之际的钟离界,已经没有勇气穿过他的重重黑火,跳入幽河之中了。他的瞳孔紧缩着,好似在畏惧北厄接下来的话语。

渡劫大魔的大笑声,在风浪中仿佛死亡的回音,他道:“钟离界,在本王看来,你与你的西疆,不过是个棋盘罢了。”

北厄的话音落下,殷无极的剑也彻底斩碎钟离界手中的斩马大刀,浩荡如长风的剑意,裹挟着龙吟之声,将战败垂死的渡劫大魔,彻底吞噬。

杀戮,让黑袍大魔的眼瞳赤血淋漓,杀死同等级的对手,带给他的好处太多了。他的身躯如同一个无底的深渊,将对方溢散的魔气尽数吸收,这种令人寒胆的吞噬,更是让整个战场的视线都聚焦于他身上。

殷无极看着钟离界的身体化为风中的砂砾,在他手中流逝,哪怕亲手杀死的是仇人,他的神情却淡漠如同深渊静海,不见半分涟漪,可见喜悲已经压抑到极致。

杀戮早已不能给他快感,而是他双肩沉沉的业力,而他尸山血海里滚过,早已习惯。

“不愧是天生大魔,以杀证道啊。”北厄亲眼看到这一切,唇边嗜血的笑容越发扩大,“政王殿下,你我本井水不犯河水,以幽河为界,我居北,你居南,分而治之,如何?”

“楚汉河界?”殷无极抬起头,略略勾起唇角,“很可惜,本王拒绝!”

河上满帆,河畔列兵对阵,大江东去,皆是雄兵。

“政王殿下果真是枭雄人物。北渊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本王便在冰原之上,等着殿下雄兵压境了!”

殷无极无船渡河,纵然自己能够追上船只,却不可能孤身入敌阵,只能看着那数十艘黑船渐渐消失在迷雾之中,回到风浪交加的幽河对岸。

北渊洲,幽河以北,是南方魔修甚少踏足,甚至九死一生的蛮荒之地。

今日于幽河边斩钟离界,收服幽河以南,让西征彻底落下帷幕,已经是大获全胜。至于与北厄的一战,还要留到他彻底整顿南方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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