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361章

十五日前, 他们租下了巷里的第三户院落, 是个两进的小院子,院中有一株挺高的桃花树,探出高墙, 屋外便是市井茶酒肆,闹中取静。

他们并未采买太多东西,听闻, 搬来那日, 在清晨的雾霭中, 书生牵着一匹马, 马背上驮着些许细软,他年轻漂亮的妻子怀抱着一个包袱,正俯身欢快地对他说些什么。

书生闻言便回身,哪怕看着清冷话不多,他也是温柔地应着。

在刚搬来的几日里,书生似乎时常不在家,大抵是出门谋活计了, 毕竟这院落要租下还是需要不少钱财。

而妻子就等在门扉边,一边穿针走线替他缝衣服,一边掌着灯,等着他回家。他漂亮又贤惠,面对清贫的生活也很少抱怨。

每每见到夫君回来后,巷子里刚出现人影,他就会眼睛一亮,像小鸟一样扑上去,笑着挽住他的手,问他些今日的趣事。

小夫妻搬来后,总是关起门过日子,与街坊邻居并不相熟。

他们偶尔能听到院墙内传来的琴音,门没关好时,还能见到漂亮夫人在夫君弹琴时跳舞,或许是执着一支细柳,又或是脚步颇有韵律,让人见之难忘。

打更人夜间路过时,门墙里又总有些熹微的暖光。偶然传出些暧昧的动静,邻居皆会心一笑,“少年夫妻嘛,感情好是正常的”,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也有人猜测他们的来历。

“本以为是与人私奔的大小姐,这通身的气派,穿的再朴素也挡不住咧。”

“这百灵鸟一样的谢夫人也太贤惠了些,不但会做饭缝衣纳鞋底,还会做些生活用具装饰屋子糊对联,这是什么仙女老婆,话本子里走出来的?”

一时间,青竹巷附近路过的人多了几倍,多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见漂亮夫人倚着门纳鞋底,神态温柔,他们都面红耳赤着偷瞧,心里却嫉妒到变形:“这穷书生除了长的清俊些,性子孤傲,也不见有半点功名,正经营生也没有,怎么就娶到了这么一个漂亮老婆?”

“我们还有些把子力气,提出想去帮夫人修屋子,谢夫人却说自己会修。”男人们的嫉妒心不讲道理,“这混账书生是吃软饭的么,看着手不能挑,肩不能扛,居然让漂亮老婆修屋子做杂活。”

“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我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一定藏在屋子里,不给别人看。”

“就是,也没见这小谢书生务正业,连个营生都没听说。还心大的不行,自个出门,把夫人一个人丢家里等他。这么年轻美貌的小妻子,咱们这儿又乱,谢夫人被什么地痞流氓爬了窗户,受了欺负怎么办?”

“看那书生身子骨柔柔弱弱,除了清俊点,会读书识字……也没什么优点。总之,真要遇事儿了,这对儿小夫妻恐怕保不住对方吧。”

“唉,这云端城啊,可是大得很呢。”有老人叹息。

夜深人静,暮春清寒,巷中的各家也寂静了。

消息最灵通就在市井,殷无极前几日做戏时,把附近的情况打探清楚了。

他将门扉阖上,看向一袭素色白衣的谢衍,笑道,“听见他们的议论没?压根没避着您,您再不表现表现,在邻里口中,就快要成了靠夫人养的小白脸儿了。”

谢衍方才净手,把从云端城北带的一扎点心放下,看着斜倚着院墙的“谢夫人”,淡淡道:“别崖体会了一下市井生活,感觉如何?”

“比起几百年前,确实是进步了不少。”

想要体会如今的仙门面貌,由谢衍带着走马观花是不行的,殷无极溜达到庭院里,打开石桌上油纸包着的点心,挑了一个桃花糕出来吃了,舔净指尖的糖粉。

“大抵是在仙门城池,凡人与修真者混居。如今的俗世,对于一些事情的态度比数百年前开放许多。”

“比如?”谢衍坐到他身侧,握住他沾着糖粉的手,用布巾替他擦净指尖。

“在婚俗方面,虽然有人猜我是与您私奔的大小姐,却没人再喊打喊杀,满嘴宗族,说些什么不守妇道的闲话了。又比如,妇人的衣着风格比起当年多彩了不少,不再千篇一律。又或是盲婚哑嫁在市井中已经基本消失了,时人更追逐自由恋爱,相看后也可以相处一阵,若是不成,一拍两散,也不会影响到名声……”

“而且,士农工商之间,已经不再有高贵与低贱的明确分界线。哪怕儒道入世后,士人之风斐然,引人追捧,却不唯一,并不会完全压制其他阶层……怎么做到的?”

殷无极懒洋洋地伸直了腿,见谢衍姿态沉静,如同琼花照水,又挑起眉梢,道,“这些年来,您到底做了怎样的改革?这可不是向来保守的中洲风格。”

“儒道入世,如今俗世王朝的治世思想背后,亦有我儒门的影子。当然,典籍里对时代进步无益的东西,历经数次编修后,已经退出了当前俗世通行的版本。”他说的轻描淡写,“移风易俗,自然也可以推行起来了。”

“干涉王朝更迭?天道不找你麻烦?”殷无极支着侧脸,本应深黑的眼眸,此时却藏不住眼底的流火,他笑道,“否认往圣先贤,儒道内部未有异议?”

在灯下看美人,帝尊笑意盈盈的模样,比盛开的桃夭还要热烈。可他表面的甜意背后,却句句是犀利的刀。

谢衍已经习惯了宠他,如今正替他剥栗子壳,漫不经心地道:“百家归儒后,独尊儒术自然是唯一的选项,中洲的俗世帝王,难道还要越过吾,请来域外的道佛黄老参拜么?”

“当年儒门未曾成立时,中洲可是处处黄老之学——唔。”殷无极启唇,咬住谢衍喂给他的一颗栗子,慢悠悠地咀嚼着,道,“夫君亲手剥的,就是甜。”

“仙门大城对于凡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因为可以见到仙人。”

他们住在凡人最热闹的集市附近,殷无极又在门口一连坐了四五日,表面上是在扮演他贤惠又痴心的小夫人,实际上神识早已散入市井之中,声音如海般汇入他的耳畔,而他则是如同仙神俯视这座城池,观察到最精微处的问题。

殷无极问道:“您是如何做到,让凡人与修真者可以和平共处,却又不让仙门城池,吸走所有的凡人城池资源的?”

“中洲与魔洲的条件完全不同,你就算学去,也无甚作用,何必问的如此细致?”谢衍并不欲正面回答他,手指素白纤长,十分灵巧,不见半分瑕疵。

那是圣人执剑的手,裁夺的是天下风云。如今,却在替他剥栗子。

待到剥好,殷无极就这他的指尖咬走半个栗子,留下一个清晰的牙印。

谢衍捏着另外半块,看着腮帮子鼓鼓的徒弟笑着瞥来,欲语含休的。而他确实也不嫌弃那半弧的浅浅牙印,就当分食,也就这样吃了。

“您明明很洁癖的,怎么又不嫌弃了?”殷无极又挠了一下他的手心,笑道。“……您的底线好灵活啊。”

“是内人,无妨。”谢衍神情淡定,觉得他啃过的栗子确实多几分甜意,然后揉了揉他的手指,清清淡淡地问道,“还吃不吃?”

两人本是左右分坐石桌前,在夤夜的院落里赏月饮茶,顺便谈事情。

可这样疏离的谈法属于圣人与帝尊,现在他们却是私奔逃家,新婚热恋中的少年夫妻。这暧昧不明的氛围里,一些过界的事情会理所当然地发生。

不知不觉间,殷无极坐姿便是越发目的明确,先是越靠越近,后来是干脆一撩裙子,径直坐到了谢衍膝上了。

谢夫人的体型如少年,柔美轻盈,腰肢纤细,可以被书生双手揽在怀里。

他还嫌不够,臻首靠在他的肩膀上,在他颈侧蹭了蹭,扮着他最惹人怜的娇儿,眼底却是薄雾,道,“别卖关子了,您就告诉我吧。”

他问的可是仙与凡最精微的治理方法,这样的问题,除了谢衍本人,没人能够解答得了。而方才谢衍回避不答,殷无极哪里听不出来。

若是识趣些,他应该闭口不问,但他还是用手指缠住谢衍的发尾,极为恼人地磨着他,嘴上还胡天胡地地乱叫一气,道:“谢云霁,云霁哥哥、夫君……”

“别崖真是会撒娇……”谢衍待他一向爱怜,听他这般柔软黏人地磨着他,虽然明知是帝尊的阳谋,却也觉得可爱,“罢了,明日带你去走一走,你便明白了。”

这是虽不会亲口解答,却会给他找答案机会的意思。届时,他若顺口问上一两句,谢衍未必不会说。

殷无极也知晓,这是看似严苛无情的师尊,给他专程开的口子。而这一趟仙门之行本身,便是他求着谢衍,是他的师尊宠他才能成行。

谢衍愿意让他学走些东西,怜的不仅是他,更是他北渊洲的万民。

在无情天的眼里,魔非是魔,而是民。

既然是民,皆可由圣人教化,他既是魔道帝君,又是曾圣人门下,由他来执行自己的理念,自然是最好的。所以,在一些问题上,他并不设卡,而是纵容着他。

瞧瞧,他的行为逻辑如此清晰。一切都如此的顺理成章。

“谢云霁,有时候,我总觉得你是一本我一生也读不完的书,真是晦涩难懂啊。”殷无极哪怕笑着倚在他的怀里 ,享受过他的温柔与宠爱,也在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能沉沦。

他仿佛有些恍然,道:“我明明已经是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但是有时候,我又会想,我当真认识你吗,师尊。”

“又在钻什么牛角尖?”谢衍知晓他的脆弱疯癫,这是进退有度的帝尊不会表现出的一面,而他们现在是夫妻,说些敏感多疑的话,或者表露些不安,都是可以被允许的。

“哦……没事。”殷无极说罢,也觉得自己荒唐了,他又笑着抬起头,在他下颌上亲了一下,坦坦荡荡地道,“是我想岔了,师尊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我还在不安什么呢?”

谢衍把他软绵绵的漂亮小狗拢在怀中,轻轻地抚过他的脊背,“我若是最难懂的书,帝尊又何尝不是那一台最变化莫测的戏呢?”

“你不必如此疲累,非要想出千种变化,演出万种风流,以此来试探我。”谢衍的声音在夜色中最是温柔飘渺,“来为师身边,休息便是休息,什么也不用想。”

圣人谢衍是五洲十三岛最强的男人,若是被他用心宠爱着,便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只要他有心去“爱”一个人,他的宠溺会无微不至,会照顾到方方面面,无论向他索取什么,最后的答案,大抵都是“好”。

若是意志稍微不坚定些,他会永远飞不出他的掌心,直到翅膀退化,骨头都化在这温水之中,再也生不出半点反抗与离去的心思,至死都陷在名为“圣人谢衍”的囚牢之中。

儒袍大袖覆盖着殷无极少年般的身躯,正如这样的一潭温水。

似少时那样,他被师父抱在膝上看星河,听谢衍说:“好孩子,无论命途有多崎岖,只要你累了,就回头,为师会护着你。”

可他现在还怎么回头呢。

“……谢云霁,做不到的事情,你可别乱说,我当真了怎么办。”殷无极靠在他的怀抱里,听他的心音,声音稳定而有力,却没有半分急促。

他的心湖,早就是一潭波澜不惊的死水。

他当然分辨得出谢衍承诺的认真,也不怀疑他会这么做,但他明了他如今感情稀薄的事实,他的占有欲与掌控欲,又有几分出于“爱”呢?

哪怕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早年关爱的惯性,殷无极也不计较了,非要弄个明白,他觉得累,于是合了眸,淡淡道:“也罢,就这么着吧。”

殷无极窝在他怀里,懒洋洋的丢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才不管他想什么。皮球踢了回去,这回猜测帝尊心意的又成了谢衍了。

“……”白衣书生的怀里还抱着蜷缩的“新婚妻子”,漂亮黏人,却又心事如渊,丢下一句能够搅乱人心湖的话,又在他臂弯间睡着了,着实气人。

谢衍猜了半天,也没摸准他的心思,无奈之下只得把他抱回卧房里,放置在床上,认命地替他除去鞋袜与女装的外衫襦裙。

裙装繁琐,比起男子的衣服更难脱些。谢衍清傲,哪里伺候过人,也就面对作天作地的徒弟时,他会被磨的厉害,什么都应罢了。

“点着灯,别灭了。”漂亮的谢夫人靠在床边,显然是苏醒了。

他的面容昳丽秀美,细腰长腿,春衫轻薄,却又被脱去了外衣,在床帐若隐若现间,露出半个瘦削的肩膀,这种强劲不失美丽的躯体,显然并非女子所有。

他又翻了个身,伏着的躯体在软榻上抽长,变回了帝尊那惊世绝伦的模样,鸦羽一样的长发不束,散了一床,他抬起勾魂摄魄的红眸,如同盛放在床榻上的倾城花,有种让人血脉偾张的美。

帝尊见谢衍挺直的脊背,笑意盈盈,悠然道:“夫君呀,该安置了,你不至于不解风情到……半夜还要踏出新婚妻子的房间,留他独守空房吧。”

“不至于。”面对这样的暗示,谢衍长出一口气,转过身,走回到榻前。

却被帝尊轻轻松松地拖上床,用结实的双臂缠住了腰,自背后覆了上来。

一旦被这双臂弯揽住,今夜他是逃不掉的了。

谢衍心知肚明,却也并不想离开。

哪怕腰带被轻轻一勾就落下,他也不反抗,只是由着他的手乱碰,直到自己被带到帐中,被完全捕获。

然后,谢衍被按在床榻上,还未觉出几分狼狈,沉迷玩乐的帝尊就把图册摊开在他面前,从第一页往后翻,那些直白的画面刺激着温文尔雅的儒门君子。

“春宵苦短,喜欢什么玩法,您选一选?”殷无极含笑,显然是觉得新婚妻子这个身份实在是太令人满意了,在求欢时都这样顺理成章。

“……会让您满意的,我的好夫君。”

第293章 无边春色

谢衍有时会觉得, 他是不是有些太宠殷别崖了些。

但这样的想法只会浮现瞬息,下一刻,姿容极盛的帝尊就会倚靠到他的肩膀上, 一边灵巧地解他的腰带,一边理所当然地向他索求亲吻。

情潮如覆浪,元神反复纠缠相融, 魔气与灵气交换, 吞吐间浸透了识海的每一寸。曾经修过共同的法,立过相同的道基,骨与肉相融, 如今又处在相同的至高境界。

他们这关系乱的不能再乱, 师友、知己与宿敌,怎么看都不该滚到一处,却又因为双修早早绑死在了一起, 若要生生撕扯开,必须得割开元神才行。

当云收雨歇时,两人元神分开了, 身体却还纠缠在一块儿, 各自平复着心跳声。

殷无极身体炽热, 揽着他, 用下颌蹭了蹭他的掌心,非常有情人的服务精神,温柔询问:“圣人,本座伺候的还算好吗?您舒不舒服?要不要再来一次?”

谢衍倒是想拒绝,但按照他们的新婚燕尔剧本,求欢的漂亮妻子从背后揽上来,欲语含羞地说自己寂寞, 别让他“独守空房”,哪个男人能对着那双诱人的眼睛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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