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选了要面子,结果就是被漂亮小狗咬着颈子,顶到被衾里去。
“每天晚上都这么闹,帝尊修魔,也不至于修成……”谢衍浑身都酸痛,简直想把他抓到怀里打一顿,却又按着他的后颈揉了揉,觉得浑身都舒缓了,因为缺少一枚灵骨而惯性的冰冷,如今也好上许多。
“修成什么?吸人精魄与阳气的艳鬼,还是缠着您不放的精怪?”谢衍七情六欲寡淡,指望他主动得千年等一回,殷无极面上不显,心里却算盘打的叮当响。
最近谢衍日日回家,他便夜夜磨着师尊修行,而他只要不玩的太过分,谢衍嘴上骂他两句也就过去了。就是五天前,屋外总是细雨潺潺的,最是让人倦怠惫懒,他硬是一整天没放他家先生下床,待到修完后,天色又黑透了。
他也不提自己最近的过分,只是轻笑:“与本座双修还有助益,怎么看都是共同进步的好事儿。本座讲规矩的,您要我怎么动,我就怎么动,汲取了您的灵气,魔气也会反哺回去,又不会真的吸干了您……”
“还是说,夫君这就不行了,连新婚妻子都喂不饱?”帝尊笑吟吟地撑着下颌,身上还披着深红色的里衣,勾勒出秀致流畅的身形。
“……激将法没用。”谢衍横他一眼,气笑了。
他披衣下床,打开了窗户,似乎是想吹一吹后半夜的春风,“再者,哪有你这样爱折腾的妻,非得……”他说不下去了。
殷无极倒是理直气壮,赤着脚下了榻,三步两步跑到披衣看月的师尊身侧,又从背后抱住他,臂膀却坚实有力,有千钧的力道。
“魔本就欲壑难填,这是道统决定的,我见不到您的时候,总是压着自己,为您守着贞洁。现在不但见到了,又与您扮了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妻,日日共枕眠,一时失控,也可以理解的吧?”
“帝尊这话,在诓骗谁呢?”谢衍并没有真的生气,反倒在和他掰扯这些床帏间的风花雪月,看着月下的一树盛放的桃夭,反过来敲打他,笑道,“旁人都是娶妻娶贤,夫人反思反思,你宜其室家么?”
殷无极也看到那窗外的桃枝,明白他用的是什么典,却索性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笑意盈盈道,“若是要宜其室家,您也得回家才行 。不然,看不住漂亮夫人,枝干就探出墙啦。”
谢衍扫了一眼他指过去的方向,桃枝确实密匝了些,快要探出墙头了。
谢衍双指并起如剑,随手捏了个诀,眼眸却冷下来:“你敢?”
下一刻,庭中探出墙头的桃枝齐齐削断一截,落在了泥地里。
“……夫君好小气啊,那只是桃树枝而已。”殷无极眼睁睁地盛开的桃枝落在庭中地上,繁花满地,仿佛在警告他。
他笑的更厉害了,装模作样道:“这左邻右舍可都说了,您看上去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若是遇到谁看见我美貌,打上门来抢您的妻子,您也保不住我,只得忍痛看着所爱被人夺走欺凌——”
“……我争不过?”谢衍却笑了,看似温和,实际上眼底却有浓稠的化不开的黑水。他把手搭在腰间,覆住漂亮徒弟纤长有力的手,慢条斯理地道,“是不是太看轻为师了些?”
殷无极莫名脊背一寒,缩手,却被捏着手腕,抽不出来。
“您怎么生气了?”他也只是揶揄一下,刺激刺激他,却没想到谢衍又沉了脸,这回不是恼他,而是暗沉着发怒了。
“除了与天道争,为师没什么确定的把握。”谢衍声音平静,淡漠的神情,却像是不起波澜的海面,但是海底却有着什么极端可怕的情绪在涌流。
“其他的事情,你不必害怕。”
殷无极微微侧头,打量着他的神情。只见月色下,高标轩举的圣人半张脸沉在了夤夜中,本该清霁如雪的青年,却像是莫测又冰冷的寒渊。
那是一种近乎“非人”的神态。
若是还知道害怕、懂得敬畏,就不该招惹这样的存在。
但魔道帝尊显然不是什么正常人,他是天然不知恐惧的天生大魔,越是激烈疯癫,越是喜欢极了这样的圣人,哪怕是用一腔肝胆赤血去撞击这样的寒冰,被割的血肉淋漓,他也只觉得痛快。
若是某天,他要与谢衍兵戎相见,他宁死,也要用心头血溅他一身,教白璧无瑕的他终身染满血污,忘却不了那种被情人血烫伤的滋味。
“我怕什么?”殷无极凑近,抓住他抚着自己脸颊的手,微微笑道,“圣人多爱我呀,宁可囚我在院墙里,让我只对您一人盛开,也不肯把我让出去……”
他这样说着,又带着笑瞟了一眼院墙外,身形重新变幻为娇媚漂亮的谢夫人,道:“看样子,确实是有爬墙头的人来了呢,在夫君在的时候窥看夫人闺房,真是太不礼貌了呀。”
“不过小贼。”谢衍替他敛了敛领口,将白皙生光的肌肤全部盖在衣料之下,才道,“这也是你这几日招摇的收获?”
“仙凡混居的大城,表面上确实光鲜亮丽。”窗下是一对新婚夫妻互诉爱语,实际上,两人言语间却不乏冰冷交锋。
殷无极似笑非笑,“您是很久没有来云端城露面了吧 ,此次约我来,一是为带我四处看看,二是想顺便处理些什么事情呢?”
谢衍也不瞒着他,道:“近日,有案卷上呈至我面前,言‘近期云端城有几十名女子失踪’,数量不算少,特点是,都容貌标致。驻在云端城的儒门管事,起初只以为是凡人犯案,并未上报,但云端城的官府机构查不出线索,最后一名失踪的,是儒门的外门女弟子,筑基期。”
“后来,散修联盟里,也有几名修真者失踪,虽然修为不高,但这并不寻常。”
“……筑基期。”这样大概也明白,谢衍这几日为何白日总是出门,还非要以白身书生的身份隐入市井,营造一个可信身份了。
殷无极当年也参与过缔造儒门,听闻儒门弟子失踪,他自然多了几分关心。
“最初是凡人,然后又从低修为的修真者开始……再不去管,恐怕就不妙了。”他顿了顿,“若是失踪者都是容貌不错、根底不深的女子,恐怕……”
“这也是我担心的。”谢衍不需要听他说什么,便明了他的意思。
而院墙外的动静虽然很小,在两名至尊的耳中却纤毫毕现,谢衍的眸光微微一沉,冷笑道,“外头那个杂碎,怕是被你招来的,今日在踩点,见我们都醒着,才迟迟未动手。”
“他们似乎很谨慎。”殷无极道,“又像是在试探着什么,若是无人管束,他们只会愈加猖狂——”
“敢挑在云端城挑衅我的势力,不多。”谢衍冷笑,“而有这个动机的……我心里也大抵有数。”
“瞌睡便来送枕头,这不正好?”殷无极噙着笑,手指在他胸口画圈,语气悠然,“若本座出马,替圣人深入敌营,钓出祸首,解决此事,您怎么答谢我?”
“若是钓到了大鱼,陛下开价。”谢衍握住他的手,制止他抚上自己心口的动作,温文尔雅道,“只要不离谱,吾许陛下一诺。”
整个仙门,能够威胁到帝尊的人唯有仙门三圣。让旁人出面,谢衍或许还会担忧背后势力不清,会波及到协助者的安全。
而这个问题,在殷无极身上,完全不存在。
“行呀。”殷无极乐了,谢衍有求于他,这次可是意外之喜。“……您要的是我大闹一场,端了对方的巢穴,还是要一个把柄?一个,可以把对方彻底打落谷底的把柄?”
“视形势而定。”谢衍顿了顿,道,“你小心行事。”
“好,那本座就自己判断了。”殷无极勾着他的脖颈,弯着唇角,笑意却没达到眼底,“现在,人还没走呢,大概是等您走后才下手罢。清晨时您早些走,把空隙留出来,给闯空门的一点空间。现在天还未亮,再装一会恩爱夫妻吧。”
谢衍深深看他一眼,把娇俏可人的小妻子横抱起来,离开了窗边。
第294章 光明背面
清晨梳洗时, 慵睡将起的谢夫人披着一身略显宽大的浅色外衫,悠悠然走出卧房。
那并非他的衣衫,而是谢衍的, 还沁着他身上若隐若现的白梅香,勾勒出女相时纤长的身姿。看似不施粉黛,神情冷淡, 却是花朵上的清露。
他尤嫌不够, 先去开了窗,让明媚的春光与窥视的视线共同落到室内。然后他瞥向窗外,只是粲然一回眸, 就是魔魅生姿, 教人看直了眼,能失控到直接坠下树梢去。
设了钩子,确认了盯梢的人还在, 殷无极又慢条斯理地拖起了时间,取了煨在炉上的茶汤,用热水烫了布巾, 备好一套出行的外衫, 给里间的谢衍送去。
殷无极看着他漱口后, 倒了水, 又替昨夜劳苦的夫君用湿润的布巾擦脸,殷勤地为他揉捏腰部,把贤良淑德做到了极致。
谢衍当然清楚他的小动作,但他颇为受用徒弟温柔小意的服侍。再者,这些时日被徒弟折腾,为人师长的尊严总得在旁的地方找补回来。
圣人就算再孤高寡淡,立誓将一切都祭献给天下苍生, 但他到底也是个男人。
娶一位贤良淑德、志同道合的漂亮夫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相携渡过柴米油盐的平淡余生,是古来士大夫归田园居的终极梦想。
这种本属于私欲的凡俗人性,本不该让孤高卓绝的圣人为之动摇。
但很显然,魔君的手段绝非寻常可比,如此相处才不过十余天,谢衍就觉得他人性的部分有轻微松动的声音,虽然不明显,但还是教他头疼得很。
“夫君伸臂。”既然是戏中戏,殷无极玩的开,就十分进入贤淑新妇的角色。他取了新衣来,煞有其事地道,“这是我这两日替夫君新裁的衣,针脚还有些疏,但您的身材我双臂一量便知,绝对是合身的……”
“陛下是不是太认真了些。”谢衍无声叹息,他着实是有点怕了殷别崖了。
“恩爱就要做全套。”殷无极抚平他身上衣料的皱褶,笑吟吟道,“再说,我过去服侍师尊时,也是事无巨细,操持内务,师尊的衣食住行,事事安排周到妥帖,也不见您有半分避讳。谢夫人做的事情,也不过多了一件暖床,您怎么就不习惯了?”
谢衍想拒绝,却又下不了狠心推开还穿着他的外衫黏上来的小徒弟,只得伸开手,看着殷无极亲制的白衣一点点上身。
“圣人呀,端庄、持重,保持君子风度。”殷无极一边系他的腰带,一边反过来教育他,“……做您弟子时,又不是没替您暖床过,也没见您这般不自然。”
“那不一样。”谢衍静静看他,几乎无奈地道。
在殷无极年少时,他完全是把他当做自己亲手抚养大的崽子、未来的继承者,教他读书习剑,锦衣玉食地养着,为他每一分进步而高兴。
如今这般关系,当初的师长慈爱全都变了质,看他也自然难以遏制地多情几分。
“您伸一下手臂,活动活动,看看尺寸如何,是否收的紧了些?”殷无极头也不抬,拉扯了一下他肩膀的布料。
“……的确合身,别崖有心了。”
化作凡人身份,可以让本该互相戒备的仙魔至尊放下几分防御,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皆是些无涉两道的寻常絮语,倒是颇有些夫妻间的贴心体己。
梅姿鹤骨的儒门君子看着穿着他宽大儒袍的魔君,只是寻常布衣,却显得他身姿挺秀,如菡萏芙蕖,他心中甚至还有几分隐约的满意,“别崖倒是甚少穿白……”
“不好看么?”殷无极却没有把外衣还他的意思,反而噙着笑,直起身,呼吸拂过他的脸庞,语气温柔,眼神却如暗藏锋利的刀,“这不是显得我们琴瑟和鸣,夫妻恩爱么?”
谢衍又觉得腰在隐隐作痛。但情场如战场,针尖对上麦芒,他哪里肯认输,只是不动声色:“夫人得端庄些,既是夫妻情趣,在房内穿给为夫看就好,去外头……”
“怎么,夫君醋了?”殷无极见他侧头不敢看他,更是来了劲,靠到他身边,作出眼旸腿软,魂酥魄销的旖旎模样,“待会我再这般出去招摇一圈,宣扬宣扬夫君的厉害,教训了我整整一夜,教我魂魄都飞了……”
谢衍抽了口气,他算是怕了小徒弟了,捏了捏他的脸颊,道:“魔修贪欲不说,又爱玩闹,别崖明明什么便宜都占了,还来消遣我。”
“话本上不都说,文人书生,最喜欢哪些表面看着贤良淑德,背地里却放荡的类型?”
殷无极也曾在儒门修行,对他师尊早年那点文人病清清楚楚,后来成圣后断绝七情,但他不觉得谢衍的喜好变了,只觉得那桀骜风流的天问先生,只是沉睡于心,而非消失不见。
魔君却还身着他的外衫,轻轻嗅着他衣上的暗香,绯眸流横波:“我这样子,您不喜欢?是不够纯,还是不够浪?您说说,我一定改。”
他笑意盈盈,眼里仿佛温柔的能滴出蜜水来,欲说还休的很。
再改还了得?谢衍无奈,抚着他的后脑揉了揉,颇有些不可言说的亲昵滋味,道:“……算我输了。”
见谢衍败下阵来,殷无极还得寸进尺,促狭他:“这就认输了?比起以前的冷心冷情模样,圣人如今怎么撑不过五回合?”
见他挑衅,谢衍恼了,捏了捏他的耳根,斥道:“别崖少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不正经。”
殷无极记仇得很,只要有关师尊,百年前的事情还说的振振有词,道:“告子曰:食色,性也。人性如此,哪里不正经?”
他一挑眉,埋怨道:“再者,说我活太烂的,难道不是您?我闲暇时读这些话本,可都是为了伺候您,做好您最热烈的情人。”
见他不答,殷无极又垂眸,道,“哪怕读到极羞涩处,为了让您每次都有新鲜感,我都是咬着牙在学,您倒好,夜里什么都享受了,与我胡天胡地的厮混着,白日却又端着一副清霁君子的模样,来训斥我不正经。”
谢衍:“……”
殷无极见他没词,心里早就乐开了,师尊落下乘可不常见,每每认输,还是输在脸皮太薄,不像他那般什么诨话都敢说。
魔君又似笑非笑,道:“圣人您啊,还是要面子。”他眼眸一弯,又道,“巧了,本座是个知足常乐,却又只顾实用的,面子您端好了,本座只要里子。”
“只要能够占据圣人的一切,本座无所谓用什么手段。”
语罢,他的绯眸更狂热几分。
清晨的阳光落在屋内,谢衍也到每日该出门的时刻了。为了钓出不速之客背后的影子,他们早已商量好计划。
待到贤良淑德的“谢夫人”于门口送别夫君后,又懒洋洋地回去睡回笼觉时,殷无极感觉到暗地里的眼睛,开始行动了。
魔君的修为卓绝,此时伪装凡人,非大乘期以上大能修士看不出他的异样。
而这群上门小贼,自然是不知道,他们闯的空门会是圣人府邸,为他们背后的主子招来的,是招致毁灭的大麻烦。
见迷香从窗户纸弥散开,殷无极甚至连眼皮都不抬,心中却失笑。这种针对凡人的手段哪里制得住他,但他还是掐算时间,十分配合地歪倒在床榻边,却是暗地里设下幻术。
再过不久,屋里溜进来两个小贼,也不敢多停留,把昏睡的美貌夫人用麻袋一套,抬到了木板车上。然后装作力夫运载货物,走出了清晨无人的小巷。
面对这样修为低微的卒子,魔君自然不会委屈自己,非得在木板车上颠簸一路,只是用木桩变换成谢夫人的形貌,到了地方再偷天换日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