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是攻击性太强,穷兵黩武,也会引起仙门的不满。
“替我打天下的魔兵,总不能对不起他们。”
殷无极知晓 ,他们其中的大多数人受限于资质,顶多是因为引气入体,到不了很高的层次,过普通的生活反而是最好的。
所以,帝尊发军饷遣散了一部分愿意退军籍回乡的魔兵,一部分不愿的普通魔兵,则是调拨去屯田、助耕、城防,城建,转为民兵性质,避免了粗暴遣散后,形成兵匪的可能性。
此外,他不再以城为单位养兵,而是在四疆分别设下东西南北四支边防军,均衡君王嫡系、狼王军系、与后期投诚的大魔等各方利益。
但是,军权全部由萧珩掌着,他便放心了吗?
“还缺一子。”殷无极凭栏远望清晨的雾色,坐姿颇有些风流潇洒,手边摆着棋盘,上面黑白子泾渭分明。
啪一声落子,正如他抽调精英,形成中央禁军。他封赫连景为中央禁军统领,专职拱卫魔宫。
“萧珩,危机时可托付遗命,太平时却忌共天下。”殷无极指尖夹着一颗白子,眼眸垂下,却清醒至极,“是兄弟,亦是君臣,天生反骨,驱使狼时,当心被狼反噬。”
再落子。一声惊裂。
“将夜,无心无情的一把刀,平生在意唯二,自由意志,与已故天/行君。但要注意,这样锋利的刀,别握在别人的手上。”
殷无极扬起眼眉,那昳丽的流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犀利与洞明,“他的刀很特别,必要时,北渊洲唯有他可杀我。”
“陆机,文采风流,忠心可用,可为阁臣之首。但文官系统利益错综复杂,当心大魔势力起复,防范变色。”
“程潇,杂家弟子,仙门叛出,曾为圣人双面间谍。士大夫与商贾,矛盾两面 ,有意思,又极有能力的一个人,做的最豪奢的一场生意,一赌便赌国。”
殷无极却十分有信心掌控他,“当利益够大的时候,对他而言,也许背叛也会是一桩好生意。所以,本座只能成为,能给他最大利益的君主。”
“禅让那个位置,背后是代表隐世魔修势力,但我提出,要在帝京给他修建一座大慈恩寺,他居然拒绝了。”
殷无极手腕上还套这一串檀木佛珠,是专门用来平心静气,压制心魔的。虽然,这玩意大多数时候只是摆设。
“在顾忌我灭佛吗?”殷无极挑眉,“虽然我不想做北渊正神,但天下已有魔尊,信仰一定程度上能够维护北渊政局稳定。参拜域外道佛的风气,是从我身上分走气运,当然不应当鼓励。”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他漫声吟了一句,却是低笑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上古事的墨迹尤新。”
“……这大和尚,看着笨了点,实际上心里通透着呢。”
“凤流霜……”君王在历数臣下履历时,难得迟疑片刻,给了那名凌厉如冰霜雪凤的女子一个较高的评价,“理想主义者,只是有些天真了些,也罢,不是坏事。”
他这般判断,也是因为凤流霜手握风雨楼的情报网,明明弄权营私很容易,但她却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改变整个北渊洲女子的生存处境,让她们也能够踏上修魔道途。
这与殷无极整体的目标方向一致。在他转向,或者是凤流霜转向之前,这位由他亲自培养起来的嫡系,与他利益一致。
“至于赫连景,也是自矿场起事时就跟着我的嫡系了,忠诚吗?大概吧。”殷无极轻轻一笑,“我吩咐的所有事情,他都无条件听从,至于他本身如何想,这不重要。”
殷无极此次偷闲,跑来魔宫之外,也是在边看边找方向。
他饮了一口酒,膝上摆着他精心绘制的卷轴,上面是未来帝京的规划,白皙的指尖划过纸张,工笔的细节细腻精确。
“等到未来,从边缘平原到中心高山,每一重天的海拔都不一样,城与城之间互相联系,各个角落皆有固定的传送阵法……”
“若要本座来建设九重天,自然要分九层,龙脉中枢,天子来守。”他绯眸扬起,噙着笑,
“本座活一日,守城一日。自当效仿上古,君王死社稷。”
棋盘砥定。
就在君王饮酒的那一刻,厢房的门也被敲响了。
“陛下,臣寻您许久了。”陆机在门外肃立,隔门一拜,道,“帝京如今还有很多空地,各大魔门驻地的兴建工作正准备开始,抢地风盛行。您第一批建设的魔门,门主们已经动身前往九重天帝京,不日就能朝觐。”
兴建魔门,是殷无极在统一魔道阶段就提出的概念,却迟迟到最近,才着手创办了第一批,一共十六个魔门。
魔门的门主都由君王任命,被称作“受命于天”,君王有掌控、提拔、罢免他们的权力。
虽然他的受命于天有些水分,但受命于民,却半点也不掺水。毕竟,当年的紫气东来,完全是民意的流向。
此外,殷无极还规定,只有经过魔宫审批的魔门才可以合法存在,其他皆为非法。此外,在他还打算让魔门分级、分层招收魔门弟子,目前先招精英魔修苗子,做他的“天子门生”。
这就意味着取缔掉许多练邪法的流派,让这些丧尽天良的法门,在魔道一代又一代的革新中,完全消失。
分配原先被少部分人独占的资源,使得大部分人无法获得正常魔修教育,只能走歪门邪道的局面改变。
“进来吧,陆机,请你喝酒。”殷无极淡淡笑道。
“多谢陛下。”陆机得了这句话,也不再端着姿态,而是推门进入高阁里。
醉中凭栏的陛下正斜倚在小榻上,酒坛子已经空了不少,棋子散落在棋盘上,星罗棋布。
“陛下。您这是在独自凭栏吗?”陆机撩起袍角,坐到矮榻上,注视着面前小几上摆着的九重天地图。
“本座在拍栏杆。”殷无极说罢,真的哐哐拍了两下,疏狂放浪地扬起唇,“无人会、登临意!”
“……”开始撒酒疯了。
在臣子面前,殷无极不好醉后失仪,何况他面前的还是他的史官,要记录君王言行的。
陆机递上卷轴,无奈:“陛下,臣这里是有紧急情况,需要您来过目——这些您初步批准下来的魔门门主,他们想要在帝京建造魔门的总坛,增强影响力,希望您能理解。”
“抢地来了。”殷无极这才支撑着身体,慢悠悠地弯起唇,笑道,“本座看起来像是什么冤大头么,一个两个的,都盯着新辟的这块地。”
“随随便便就给了他们,本座的百姓住哪里?”
“教他们啊,等着去。”殷无极盘起膝,以指尖点着下颌,微笑道,“陆机啊,物以稀为贵。”
“咱们没钱,总得羊毛出在羊身上吧。”
第311章 圣人退敌
烟波云海, 南域走廊,一场深山里的围猎。
无论南疆巫人如何遁逃,在圣人亲临时, 无人可以逃离这片连绵山脉, 逃到大海的另一边。
“圣人, 巫人又往深处逃了。”儒门弟子道。
“无妨。”谢衍一抖剑锋,神色不动,只是看向渺渺云中,“南疆与我仙门毗邻,学不会做个好邻居, 自然有吾的剑,教他们仙门规矩。”
南疆在中洲之南,大部分面积与中洲隔海, 唯有一条路上走廊。此地穷山恶水, 瘴气丛生,除却药毒资源外,其余都匮乏, 把主意打到仙门身上也是自然。
过去,在仙门未大规模入世时, 中临州深受其患。南疆巫人为祸一方, 动辄灭掉一方城镇, 祭献凡人;亦或是围猎仙门修士,试药种毒, 手段诡谲险恶。
而究其根本,还是仙门上层与南疆有利益勾连,大开方便之门,才让这等狩猎屡禁不绝。
谢衍近日开始肃清仙门内部, 自然是牵扯出了许多与南疆有关的积案。查办一件,就可从中牵出许多线头,从中洲大地上凿出南疆隐藏的据点,将这些蛰伏数百年的心腹大患一举除去。
有些案子有线头,有些却没有。即使圣人的名望如日中天,只要一句话,便能轻易地使得一个中型宗门倾覆。
只要未得证据,谢衍宁可花功夫继续盯着,也不肯破坏程序。
无他,因为“莫须有”的口子,决不能开。
“西南方向!那些巫人要跳崖乘船,不能让他们渡过瀛洲海!”随他前往剿灭南疆据点的法家弟子回报,“三、四、五……圣人,来了,南疆派来了一个船队!他们这是要开战吗?”
“知道了。”云中孤鹤般的男人阖目,一旋身,在原地消失无踪。
众仙门弟子再看去,只见圣人随着山崖,如飘零一叶,又似惊鸿点水,轻轻落入海波之中。
海与天共一色。崖下暗流湍急,海鸥起旋,正是波滔天。楼船破开薄雾,船身极为锋利的线条,显现出神兵利器的凶悍姿态。
再观圣人,他独自落在一孤舟上,负手而立,白衣在海天间飞扬。湍急的海浪中,小船好似随时要倾覆。
一人一剑,面对远渡重洋的悍敌,他的黑眸中却不带半点波澜。
“未经仙门允许,强行渡海,临界陈兵,视同开战。”
“最后一次警告,退出中洲领海。”他的声音淡漠如雪,“照办,否则山海剑下无活口。”
山海剑微微抬起,在海风中指向重型的船只,他的寥寥数语,便是仙门的最后通牒。
若是平时,有人一人一剑,就敢挡在坚船利炮前放话,要他们无功而返,一向妄为惯了的南疆巫族是不会听的。
但是,此时横亘在逃离山脉的南疆巫人与援兵之间的,虽然只是一人,却是跨越不了的天堑。
“一剑曾当百万师,是圣人谢衍,不要靠近!”
短暂的静默后,这些大船拉满的风帆收起了,机械转动的轰鸣声一时停歇,灵气的威压如此深重,连汹涌的海都要顾忌三分。
为首的紫袍祭司沉默半晌,缓缓道,“……我们无意与圣人为敌,这是误会,请您收起剑。”
他是南疆赫赫有名的七大祭司之一。若是此时他碰上的是旁人,哪还会说出“误会”二字,恐怕就直接开怼了。
谢衍却在孤舟上岿然不动,任凭海风与浪涌肆虐,“哦?既然是误会,还请大祭司亲自递上文书,向吾陈情。”
说是“上书陈情”,实则是在要他南疆“告罪”。
同为五洲十三岛的势力,仙门最是强盛,谢衍又是仙门之主,实打实的誉满天下,任谁都要避其锋芒。
“南疆总是想火中取栗,并不是个好习惯。”
“……圣人所言极是。”
哪怕再不甘心,这位在南疆也是呼风唤雨的紫袍祭司,还是咬着牙,笑着撇清关系,“我等听闻,南疆叛徒逃窜到了仙门,给仙门带来了不少麻烦,大祭司也下了命令,叫我等把叛徒捉拿回南疆,从严、从重处置,给仙门一个交代。”
白衣圣人踏海波如平地,衣袂飞扬,剑尖轻点海面,微旋的波纹看似无害,却有无尽的暗流蕴藉其中。
“叛徒,呵。”谢衍轻笑一声,瞥向那些沉浮在海浪中,无助地等待着两位大佬交涉完毕的巫人,“哦?这些人,祭司仍然打算带回南疆?”
谢衍没等他回答,只是一撩眼眸,淡淡道,“想从吾的剑下抢人,才来五艘船,是否是有些托大了?”
“既然圣人拿他们有用,这些叛徒,就让给圣人了。”那紫袍祭司立即改口,全了双方的面子,不至于撕破脸。
“未曾通知仙门,就贸然渡海捉拿叛徒,是我等失态,回头向圣人请罪。”
“呵。”谢衍不置可否,只是冷笑。
“我方,无意与仙门开战。”紫袍祭司抬起手,道,“所有人听令,掉转航向,返回黑山坞!”
“可是,大祭司说……”
“闭嘴。照我说的做。”那紫袍祭司寒声道,“计划是计划,也不看看是谁来了!在仙门地界挑衅谢衍,谁担得起,谁打得过?”
“再说,就算是大祭司来了,也得给他三分薄面,这些人固然重要,但也没有重要到要与中洲开战的地步,送他便送他了。”
“但凡我们有一丝攻击之意,就要在这大海之上,正面领教山海剑的厉害了……”
只是对峙片刻,那显然是意图不轨的船队,竟然真的调转船头,原路返回了。
谢衍微微示意,儒门弟子们纷纷御剑下海,打捞那些跳海的巫人,将他们抓获。
一场风波消弭无踪。
韩度也领着法家弟子看了全程,心中赞叹。“果然是圣人,不战而屈人之兵,何等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