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505章

谢衍眼底空明,外物无法影响他的洞彻。

他含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若问,吾当时见到了什么,实际上,真与假已经不再重要。”

“吾根本不需要分辨何为真,何为假。真假由吾来定义。”

“吾所思所想,就是真。”他随手挥剑,无数剑光指着他,光芒璀璨。

“亦是假。”谢衍合拢五指,无数剑芒熄灭于空中,就像从未存在过。

“心之所驰,神之所往。”

“道就在此间。”

这样收放自如,可见他的控制能力近乎恐怖,他亦身在心随意动的境界中,远非现在的叶轻舟可以企及。

“你明白么?”

叶轻舟被这样的答案震撼了,久久怔在原地。

谢衍知道这一时难以消化,也就耐心地等他细思。

这场是指导战,不是真的要将道门天才斩落马下。

反之,谢衍还并不藏私。毕竟,他虽修剑,但万法之宗的称号也并非浪得虚名,他并非纯粹的剑修。

一名将此生献祭给剑道的后辈,又有极强的天赋,或许能走出与他不同的道路。他乐见其成。

“受教。”叶轻舟终而深深一叹,抱剑向他行礼,“多谢圣人指点,后生受益匪浅。”

“再容你试两剑。”谢衍旋腕,身如玉山颀长。

“且让吾见一见,你压箱底的本事。”

……

天地真大啊。

真是好,他活在这个世上,能够探索如此精妙的剑道,能与圣人一战,实在是太幸运了!

三剑之后,叶轻舟在试剑台上仰面一倒,浑身气力都被这耗尽心血的三剑抽尽,却无法动摇高山之巅的圣人。

年轻的道门剑神伸出手,挡住眼帘。

他想要仰望苍穹,却又被光芒刺伤。不,那不是太阳,而是高悬于天穹的剑芒——多么耀眼的剑!

谢衍走到他的身侧,停步。他没有脚步声。

“服输么?”仙门之主俯瞰着仰倒的剑客。

叶轻舟的余光看见他纤尘不染的靴面,与洁白似雪的丝绸袍角,随着微风席卷。

“……服输了。”他笑着阖起眼眸,脱力后的痛楚漫涌上来,“剑道这座山峰,可真高啊。”

谢衍将山海剑归鞘,看着昏厥过去,却还挂着微笑的叶轻舟,似乎在细思什么。

灰色道袍的道祖从云端现身,看着倒在地上的徒弟,用拂尘一扫,就让他卧在牵着的青牛背上。

他朗声笑道:“多谢圣人。”

“不必言谢。”谢衍的目光落在另一处,无奈道,“别躲了,还指望瞒过道祖吗?”

道祖发出爽朗的笑声,道:“殷尊主,老道本没想点破,是圣人唤你出来,可不是老道多管闲事。”

“圣人欺负小辈时,倒是不留情面。”殷无极也索性不伪装,从一片虚无中踏出,好似来云端观花。

他非得阴阳他两句,“多好的资质,怎么偏偏想不开,要挑战谢云霁呢?心脏脆弱一点,可能毕生都拿不了剑了吧。”

“没那么脆弱。”谢衍出奇地否认了,他似乎也很欣赏胆敢挑战他的叶轻舟,“此子今后必有所成,或能以剑入道,证道圣人。”

谢衍对道祖两名徒弟,评判是完全不同的。

道祖听闻这段圣人批命,摇了摇头,叹息道:“圣人,轻舟资质虽高,但他的秉性注定了……他在情与义之中难以周全,恐怕,成就不了圣人。”

“剑修证道,最忌优柔寡断。”

道祖更了解徒弟,最终才在两名亲传弟子之中做出了选择。当然,谁来掌舵,这也是道门选择的方向。

道祖带着叶轻舟离去了,这山顶上唯有谢衍和殷无极,两人相对沉默片刻。

“道祖把他带走了,显然,是不想让有心人利用这场挑战,在道门尚未稳固时挑拨是非。”

殷无极打破了沉寂,很轻松自然地与他搭话,“圣人打算如何收场?”

“我会去露一面,赞赏他几句,说些‘自古英雄出少年’云云。”

谢衍衣袍纤尘不染,看似毫发无损,他这般下山,定然会让人联想到叶轻舟惨败。

虽然惨败是注定的,但是总得给血盟留面子,不能太打道门的脸。

谢衍走向他,却被殷无极捉住手腕。帝尊凑近,然后挽起他的一段衣袍下摆,微微笑了。

叶轻舟的剑,并非真的没有沾染圣人分毫。

他雪白的衣袂残损了一截。

“圣人,没有完全躲开啊。”殷无极闷笑一声,言语间颇有技巧地挑拨着他。

“挂剑已久,敏感度已经不强了吗?嗯?”

谢衍凝望他的脸片刻,这才恍然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是真的殷无极,而不是情劫幻影。

他阖目,将杂乱纷繁的声音摒弃脑后。双眸再注视殷无极时,天底下就只有唯一的、真实的他。

山还是山,水还是水。他还是他。

“嗯,或许是许久未动剑,有点退步了。”他承认。

殷无极听闻,登时乐了,“若是出这一剑的是本座,而非叶轻舟,圣人可不止是毁了一件衣服那么简单了。”

“不过嘛,本座倒是不欲与圣人争锋,且饶过您一回吧。”

殷无极也心知肚明,他若要与谢衍真正分出胜负,那势必更加激烈,你死我活。

所以,他不会去执着叩问,他与谢衍到底谁能杀了谁。

且让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答案吧。

第442章 山鬼精魅

九华山论剑落幕之后, 山道细雨微。

陆机化身青袍白裳的修士,轻摇羽扇,在树荫下等待公布结果。

不多时, 一名身穿长清宗道袍的道人,面容如深雪, 手执拂尘,也在树下稍歇。

两人虽无交流, 目不斜视, 陆机心里却隐隐出现了他的名字——长清宗代宗主,宋澜。

这样的风云人物, 为何会来旁观云游在外的师弟一场注定会输的约战。

他们明明近乎决裂, 道门争权夺利时,宋澜可没顾及到所谓兄友弟恭。

道人静静等了一阵。雨停不久,圣人威严的声音在山中响彻。

谢衍先是盛赞叶轻舟出众的剑法:“假以时日,或将剑道大成”。

他又道,“吾与叶剑神的剑痕, 已留在试剑台上, 欢迎诸位前往山顶一观。”

围观众修士虽被圣人阻拦在结界之外, 没有看成约战, 不过,能看到还未散去的剑意,参悟一番, 也不亏。

谢衍话里话外给足了道门面子,也没有留下大做文章的空隙。

如此态度,无疑是对天才的维护。

“谢衍为人处世,当真是滴水不漏,是在防着谁呢?”宋澜知道, 今日等不到师弟下山,也拦截不下圣人了。

“也罢,如今见到师弟,我恐怕也无话可说。”

他神情幽明不定,旋即折返,无人知道他来过。

陆机随便听了一耳朵,也不深究,继续等人。

不多时,他见到魔道君王执着一柄油纸伞,返回山道上。

“陛下,这场约战结果如何?”陆机好奇极了。

“结果当然是圣人赢,这还用问。”殷无极拢起广袖,懒洋洋地道。

“那位道门剑神,自然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看着吧,很快,他就会在剑道上更进一步了。”

“陛下的评价竟然不错。”

陆机想起那封送到魔宫的剑帖,“他也向您挑战,您为什么不应?”

“圣人不会杀他,本座却未必。”

殷无极握着腰间悬着的剑柄,黑金色凶剑在他掌心,剑意激荡,如律动的心脏。

“圣人之剑,精微处见奥妙,收放自如。本座的剑,长于毁灭,出鞘时,多半是天地同伤。”

“我比不了剑法。”他轻声叹息,“若不伤人,就要伤己了。”

“也对,陛下出剑时,连萧珩那家伙的第一反应,都是脚底抹油。”陆机不禁嘀咕,“臣反正不和您作对。”

“那家伙狡猾着呢,和他比做什么。再说,陆平遥,你是文臣,本座自会轻拿轻放。”

殷无极看向山林雾霭深处,目光倏然遥远起来:“唯一能与我一较高下的那人,我却不能轻易与他动手。何时能追上他呢……我有生之年,能办到么?”

没等陆机回答,殷无极敛眸,随口撂下一句话:“本座在仙门还有些事要做,陆平遥,你先自行返回北渊。”

“哎,陛下!”

说罢,殷无极旋身离去,竟是把带出门的陆相丢下,独自返回烟雨朦胧的九华山中了。

孤山空响,细雨霏霏。一切喧闹都与之无关。

白衣书生的雨露沾染衣袂,他坐在寒潭高处的巨岩上,右手稳执一根钓竿,鱼线垂落,深藏潭水中。

“圣人钓得到鱼吗?”

殷无极将纸伞收起,缓步徐行,两肩盈着水雾,好似雾霭浓深处走出的山鬼精魅。

“随缘。”谢衍淡淡道。

“您根本没认真。”殷无极出现在他身旁,席地而坐,指尖一勾,把他的鱼线从水中扯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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