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第536章

他俯身,拾起了这枚毫不起眼的蛊虫,读取了信息。

“原来如此……”傀儡的声音,不似少年,而是透着年老的沙哑。

他看着十分震惊,又好似终于明白了什么,嗓子发出磨砂的声音:

“有染……”

“仙魔有染——!”

信息汇回南疆的本体时,这傀儡身形一震,顿时化为纷飞的草木。一具枯朽的人皮落在地上。

……

在黎明到来之前,将攻山之敌屠尽。这本是个极难完成的任务。

可是有帝尊执剑,圣人引路,如砍瓜切菜。

“东南方向,别崖,有三人欲逃亡下山。”

谢衍的神识笼罩整座山峰,他寄身帝尊识海,信息来得比巫人传信的速度还要快。

“杀了。”殷无极身形都未显出,掩在雾中纵情收割。

流淌的黑雾竟如此幽厉,遍布山中,夺人性命在瞬息之间。

神鬼莫测的剑意,不知从何而来,自然无从去防守。雾气可以渗透的地方,无处不在魔君的猎杀范围之内。

“……接下来是藏在树林里的巫人,数量很多。”谢衍提醒。

殷无极笑了,又在树下凝聚成人影。他拂袖,黑雾中盈着血色,道:“聚在一处?正好,省得本座去一个个找了。”

攒聚起来的巫人,为了对抗这几近疯狂的收割,已经摆好了阵型。

他们戒备四周,将力量聚在阵中,试图缚住这游荡的黑雾,将雾中死神捕获在诛仙阵中,看看他的真面目。

黑雾确实如驻守阵边的祭司所愿,踏入阵中。

今夜漆黑的天穹,在诛仙阵光大盛之时……

云破、月来!

漫漫无暇之月下,有莹白的仙人之影,徐徐降落在阵中人的双肩。

月光凝聚成人形,看不清面容轮廓,全身却散发着温柔的灵光,绚烂夺目。

“祂”轻轻伏在玄袍青年的脊背上,环住他的脖颈,轻如无物。

洁净如雪的衣袍在风中飞扬,杳无实体,幻化成四射的光芒。

光明曜曜,皎如月色,却是暗藏的剑光。

玄袍的青年似乎侧耳聆听仙人指路,他面容亦不清晰,却从背后抽出剑。

古朴,锋利,大巧不工,是山海剑!

在看清那破开黑雾阴影的剑是什么的时候,巫人们忽然朔朔颤抖。

是圣人吗?

诛仙阵,传闻可诛仙,但是圣人可诛吗?

谢衍将灵气注入山海剑,如同朦胧月光的元神,在此时幻化出右手,覆在殷无极的手腕处,好似在与他共用一柄长剑。

本尊用剑,本就天下无敌。

遑论帝尊本人,亦是剑中帝君。

“杀。”谢衍的话,简短有力。

明明圣人无甚杀意,却是视来犯者如无物。或许在他眼中,他们早就是一具具尸体。

帝尊拂衣旋身,踩着脆的和纸一样的诛仙阵,右脚用力,轻描淡写地将其踏碎。

“如您所愿,杀。”

一夜血色未尽,直至东方白。

第469章 一曲离歌

歌未尽, 杀声绝。晨光将至。

寻仙殿前门,白相卿抱琴而守, 曲声坚持一夜,早就快顶不住了。

直到最后一批攻山的巫人倒下,他的指尖都快被琴弦勒出血。他回望血满山道,终于支持不住,腿脚一软重重跌坐在地。

“结束了吗?”白相卿心急如焚,想去看看师尊的情况。

他撩起染血的衣摆,小心绕过成堆的蛊虫尸首,直奔师尊住处。

长夜将明未明,殷无极抖落山海剑上的血, 撩起衣衫,踏着尸骨与血铺满的葳蕤山路, 折回寻仙宫近处。

殷无极师从万法之宗谢衍, 亦是阵法大师。结界是他设立的, 本体隐蔽, 外有幻象屏障, 进入者皆会陷入阵法。

结界拦不住主人, 殷无极步履不自觉轻快些许。

早些时候, 圣人元神回归本体, 谢衍尚不适应这种游离感。

他披发赤足,翻身坐起, 忍耐疼痛时, 还在分心思考南疆攻山, 消息从何处泄露,有何用意。

忽然间,无涯剑跌落在他床榻边, 微震。

帝尊将至。

“这么快就结束了?”谢衍心思深重,总是紧绷着,不适宜调养。

确认山上再无巫人气息后,他就被徒弟硬是赶回来休息了。

谢衍轻轻活动滞涩的肢体,稍歇片刻,觉得能动了,才披了件素纱白袍,遮挡穿堂风。

站起来时,他却天旋地转,险些一踉跄。缓了许久,他才扶着墙壁往外慢慢走。

快两千年了,谢衍着实没这么狼狈过。

行到一半,谢衍实在精神不济,索性放弃了去正门口迎他,就近背倚在庭间用于观赏的山石边,阖眸稍歇。

最后的晚风吹在谢衍身上,发带与衣袂飘拂,皎洁风雅。

他端得是潇潇君子。

“圣人。”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不多时,殷无极抬手,拂开幻象,犹如春风卷起珠帘。

见他等在前方,殷无极莫名加快了步伐。

“夜寒露重,您还伤重未愈,不必特地来等我。”

“呆久了,出来吹吹风。”谢衍脊背靠着假山,坐在略微平坦的岩石上,膝上置着帝尊留下的无涯剑。

他轻轻抚摸,眼睛凝望帝尊,温柔如待情人。

昏与晓相分割时,圣人心事,些微暴露在此刻。

殷无极行至山石边,扶住他的背。

清露湿润,沁凉一片,他明显急了:“您需要静养!为什么非得等在外头,春衫太薄,都湿透了……”

“无妨,倒春寒。”谢衍拒绝了他的搀扶,手肘撑着岩石,站稳。

“谢云霁!”他恼了,“你还伤重!”

白衣圣人敛袖垂衣,双手握着无涯剑的剑柄和鞘,向前平举,奉至他身前,郑重其事地归还帝尊。

“完璧归赵。”

谢衍奉剑时,躬身一拜,道:“多谢帝尊。”

这般庄重姿态,透出圣人身上尚未逝去的上古遗风。

时人早已不这样隆重地答谢,何况他是师长。师长不必如此敬奉徒弟。

圣人却如此待帝尊。

此非师长谢弟子,只是敬他平生知己。

同是儒道传承,有着同频共振思想,同出一脉的精粹骨血,殷无极一瞬明了个中含蓄婉约的情谊。

殷无极双手接过剑,重悬腰间,再擦拭过山海剑上流淌的血,澄清的剑光照亮圣人的双眼。

他抬手,托举着剑,郑重归还圣人。

“千年师恩,不必言谢。”

无声间,剑的交换。

他将用胸腔里的心,换对方的一颗心。

谢衍望着他,眉眼微释,忽然笑道:“别崖是君子。”

到此就好。什么也不必说。

君子,此时合该不言。

“圣人可别取笑本座。”殷无极右手握在唇边,轻咳,算是揭过。

微烫的温度还是漫上他的耳垂,他侧头避开:“……既然探望过圣人,见您无恙,本座就安心了。”

谢衍知道他的下文,他要走了。

果不其然,殷无极道:“三日了,兽潮始终是隐患,北渊也不能长时间离开本座……该是返程时候了。”

谢衍却不太愿意面对离别。

实在是这些年,他们也受时局影响,矛盾频繁,关系经历数次跌宕。

即使爱仍不熄灭,但对方的存在,从原本的合作渐渐转为对立。偶有的几次相携,也是有所保留。

让他们望着彼此,亦如鲠在喉。

今夜温情时刻,难得的很。

“就要走了吗?”谢衍叹息,“此时,或应有一曲离别歌。”

殷无极摸摸袖里乾坤,忽觉怅然若失,道:“出来的急,没带琴。”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