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非拧着眉头,顺手在书包外层掏了一把,摸到了非常眼熟的【江水一中】校园卡。
这校园卡,他毕业的时候,高中毕业时学校还说要回收,但最后基本没什么学生把校园卡还给学校,都留回家当纪念了。
薛非的也没收回去,还陪着自己去了大学,不过好像大学不知道是换寝还是什么时候丢了。
薛非伸手弹了一下卡面,反过来看了一眼。
【江水一中,高三(4)班,单奇鹤,学号200705267】
“……”薛非眼睛眯了起来,手指点了点单奇鹤的单人照片。
隔了好一会儿, 他嘴里不急不缓地骂出了一句:“卧槽……”
第2章
薛非随意地套上校服,把拿出来的两本书塞回书包里,拎着书包,走到镜子前,又端详了会儿单奇鹤的脸。
他眼睛上下扫视,甚至把脸往镜子前凑,非常近地观察了自己好一会儿。
鼻子呼吸间喷出来的气息,在镜子上模糊出一小块白雾,白雾起了又散,他也没记起自己班上有这么一号人了。
毕竟已经快二十年过去了,他跟高中同学毕业后几乎没怎么联系过,这种不熟悉的同学,完全不记得应该很正常吧?
薛非又疑心自己可能到了什么平行宇宙中,在平行宇宙中这个班上才有这么个学生,不然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多想也没意义,他一手拽起扔在脚边的书包,背在右肩上,一边把单奇鹤的金属盒子和纸团抓起来,走出了衣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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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房间下楼,还好没见到不正常的亲妈,阿姨正在打扫卫生,见他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愣了下,问他这是要去哪儿。
“学校啊。不都开学一个多月了吗,都高三了,再不去怕赶不上学习进度。”
阿姨看了他好一会儿:“你……”
“怎么?”薛非走下台阶。
阿姨摇摇头:“没怎么,你愿意主动去学校挺好,不过为什么不明天去,现在已经下午了,你现在去学校可能只能赶上最后一节课了。”
阿姨说到后面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些担忧,觉得这孩子现在这副模样,说是去上课,是不是打算离家出走?
她想到这儿,又焦急起来:“暂时先别去学校了吧,刚从医院出来,多休息几天。”
薛非心里好笑,想着家里这什么生存条件,谁能在这个家庭氛围中得到休息,他摇了下头:“没事,我妈让我尽早去学校,别耽误学习。”
“……”阿姨立刻没话讲了。
薛非之前翻书包没有翻到钱,正想着平时单奇鹤怎么向自己妈要钱,他总不可能走着去学校,他也不认路啊。
阿姨立刻心灵感应般开口:“……你妈妈最近有些事不在家,带着司机出门了几天。司机没法送你去学校,你自己打车去学校吗,她放了些钱,你先拿去用?”
薛非拖长嗓子哦了一声:“好啊。”他又问,“是留给你的?”
他很怀疑这个妈会不会给亲儿子留钱用,按对方性格,感觉应该严格管控儿子的经济,觉得给孩子钱用,也是属于“惯”孩子的一种。
不过好在,这妈在经济上还不至于太变态,零花钱还是会给孩子花的,因为经济条件好,零花钱还不少。
薛非对此还挺满意。
阿姨拿了薄薄一叠钱,给薛非时,反而又有些犹豫:“不然先拿一两张用吗,不够再拿?”
薛非拿过钱:“没关系的,我不会乱花。”
阿姨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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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非当时还以为,大人觉得一个未成年身上,放千八百块现金乱花不太好,等到了学校,才发现原来是另有原因。
单奇鹤这人在学校人缘极差,还被霸凌,估计不少人找他要钱花,让他花钱如流水。
他刚开始并不知道,打车到学校门口,付完钱,打开车门,站在似熟非熟的校园大门口,仰头看【江水一中】的校名。
下午上课期间,校门口没有人,门卫室里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保安大爷,正百无聊赖地看些什么。
薛非被这记忆中的校园大门,带起了不少记忆,这些他抓不太住的记忆,让他沉默了许久。
如果人的一生非要给自己设置些什么重要节点的话,那【江水一中】就能成为薛非的人生出发地。他从这里离开,从此再也没有想过回到故乡。
薛非安静地像是在小时候在瞻仰烈士墓碑,最后还是保安大爷大喝着,非指着说他是偷跑出来的翘课的学生,才让他回过神来。
薛非没忍住低头笑了下,他拿了校园卡给大爷看,告知大爷自己不舒服看病去了,是看完病立刻赶回来上课的。
大爷觑了他两眼,又低头看校园卡,最后摆摆手,让他进学校了。
薛非不太记得高三(4)班在哪个教室,也没急着去找,特意绕去足球场塑胶跑道那,准备把单奇鹤那个铁盒子和纸团埋了,就当一场送别。
足球场上,有几个班级恰好在上体育课,半落的太阳晒得跑道和学生都一片橙黄色,薛非单肩挎着背包,慢腾腾地走下楼梯,又慢腾腾地经过上体育课站着队的班级,朝操场右后方那棵树的方向走去。
——别的都记不太清楚了,这棵树倒记得挺深刻。
他慢腾腾地走,没有听到某个班级有人发出惊讶地“诶”地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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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4)班一周就一节珍贵体育课,之前还总是被各科老师占用,这个星期好不容易上课了,同学都跟放假了一样懒散。
体育科代表组织了好一会儿,才让懒散的队伍站成形,有调皮学生拍着胳膊大声喊着要“自由活动”。
体育老师拍拍手,让同学先跑四百米,锻炼下身体:“你们是高三生,身体更加重要,整天坐在那里学习也不行,行了,先去跑个四百米。”
同学一阵唉声叹气,四百米气喘吁吁地跑完,队伍重新集合起来,体育老师还没喊“解散”,班长发现楼梯上慢悠悠下来一个眼熟的人,她诶了声,伸手拍了下旁边的人:“你看,那是单奇鹤吗,他这个时候回来上课?”
旁边的女生探头看过去:“就是他吧……我听说他住院了诶。”
旁边又有女生围过来:“为什么?”
有人低声道:“不知道,听说他好像自杀?”
周围几个听见了的女生集体诶了一声,班长顿了顿,不确定自己此刻是不是该喊人来集合,就看见这个平时在班里默不作声的男生,慢腾腾地越过自己班级,朝操场更后面走去。
他目不斜视,像是谁也没看见一样。
班长顿了顿。
有好事男生也看见了他,啧啧一笑,和同伴对视一眼。
这节体育课同学上得都非常懒散,基本在各干各的事,四百米也跑得不伦不类,有人甚至中途就自行解散自由活动去了。
八卦和嬉笑声都没能影响队伍中一个男生,他身高在班级里偏高,站位位于对于最后排右侧位置,此刻手中正抓着个篮球,时不时抬起转动一圈,又掉下来接在怀里,身旁人戳戳他的胳膊:“嘿,薛非,那单奇鹤吗,你听女生说没,他好像自杀住院?”
薛非敷衍哦了一声:“真的假的?”眼睛都没往旁边挪一下,只看着站在前排最左边那个矮个子的男生。
这人跑了四百米后,脸颊微红,额头带着薄汗,和旁边人聊天被逗笑也抿着唇笑,眼神乱飘,和自己对上时微微一愣,又抿唇笑一下,再立刻收回视线。
薛非挪开视线,又转动了下手中篮球:“整天被学校一些牛鬼蛇神欺负,换我也自杀,想想就烦。”他随嘴道。
他和单奇鹤不熟,同班两年,单独讲话不超过两句,第一句是他看见这人被校外混混堵着要钱,他嘿了声,把人喊过来,替他解了围,这人一句道谢没有转头就走了。
第二句是,他放学在操场背书,看见这人抓到虫子活生生玩死了,没忍住骂了句有病吧,转身就走了,之后就没讲过话了。
单奇鹤在班上消失多长时间,估计没什么人在乎,如果不是班主任开会讲什么校园暴力的事,大概谁也不会想起这个人。
估计只有班上几个吊儿郎当的学生,喜欢没事欺负他的人会一直记得这个人。
薛非不在乎单奇鹤,他最近对班上的另一个同学比较感兴趣。
之前也不感兴趣,如果不是前段时间好玩,从几节楼梯上蹦下来,不小心崴了脚,正好被夏遂意扶起来送去诊所,还被多次关心询问有没有好好涂药,他也不太关注这个人。
——感觉怪怪的。
体育老师一声自由活动,同学都欢呼着走开了,薛非一手搭上旁边人的脖子:“篮球去?”
同学说走,薛非转身去篮球场,眼角看见夏遂意似乎朝自己方向走了过来,他脚步一顿,故意等了会儿。
“那个……”夏遂意低地的声音出传来,带着些迟疑,“薛非……”
薛非转头:“叫我?怎么?”
夏遂意伸手挠了挠额角:“你的脚刚好,最好不要剧烈运动吧?”
薛非笑了声,他脸上都是被太阳晒出的薄汗,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高挺的鼻梁中间竖起一根细小的线:“说得挺对的,不过你记不记得我们刚刚才跑了四百米诶?算不算已经剧烈运动过了?”
“呃……”夏遂意一时无言,有些尴尬,“你应该跟老师说你不能跑的……”
薛非摆了下手:“没关系,都大半个月了,早好了,谢啦。”
他说着转身离开,走了有一会儿,身旁的同学哈哈笑问他:“什么时候跟他关系这么好了?”
薛非耸肩:“不知道。”
同学啧啧:“你不觉得……”
“什么?”
“夏遂意有点娘娘的?”
薛非笑了声:“打你的篮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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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后,夏遂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抬手擦了下额头的薄汗,回头看了一眼,同学都散得差不多了,他不爱运动,想着回教室去写老师之前布置的作业,再看会儿书,正要回教室学习,身后突然传来一句“嘿”。
夏遂意指着自己的鼻子转头:“……?”
“嘿哥们,高三……”薛非……单奇鹤话问到一半愣了下。
他对大多数高中同学印象确实不太深,阔别十多年年能一眼认出来的人屈指可数,夏遂意绝对能算是其中一个。
他觉得好笑,记忆中的脸模模糊糊得像劣质影像,雪花断断续续闪过最终才定格在这张十几岁的脸上。
单奇鹤歪头看了他几眼,压下一个时过境迁的怀念笑容:“夏遂意?这节体育课?”
第3章
夏遂意和单奇鹤不太熟悉,只在收作业的时候简短对过话,这人整天低着个头,头发又长到几乎看不到表情,和他说一声“把英语作业教一下”,他只嗯一声,再把作业扔在桌上,不会再有过多的交流。
夏遂意还是第一次听他开口喊自己名字,愣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点了点头。
单奇鹤的头发还是挡住大半张脸,消瘦的下巴微微抬着,头发后看人的视线如同有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