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人生,也每付出一分努力,都能够得到一点回报。
现在的薛非不会知道后来这些事,他还没有见过大海,也没找到什么合理的与孤单相处的方式。
他只是在十七岁那年,跟一个没有道理、莫名其妙,却不管去哪他都愿意跟的……同学、朋友?哥们、好兄弟?
——一个无法准确定义身份的人,去到任何他没去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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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的车票很难买,这会儿江水市也没通高铁,出行多是快车。
薛非拿着自己身份证过了检票口,站到火车上时,他低头看了好一会儿带有出发和目的地的火车票,单奇鹤怕他被拥挤的乘客挤开,回手抓住他手腕:“别丢了。”
单奇鹤攥着他穿过一节又一节的车厢,穿过各式各样坐立行止的乘客,穿过忙碌的乘务员,走到餐车车厢。
餐车车厢玻璃上挂着白色蕾丝窗帘,因为过了餐点,只偶尔几个乘客坐着,单奇鹤找了个空座,把书包往桌上一放,示意薛非跟着坐。
薛非捏着火车票,在单奇鹤面前晃了晃,很多话想说,百转千回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只带笑调侃:“十二个小时站票,这个地方我们是非去不可吗?”
单奇鹤点了点自己对面座位:“没票了么,先在餐车厢坐会儿,回头看看能不能补个坐票或者卧铺票,实在不行,等餐车厢关门还没补上票,咱俩躺过道上。”
薛非也不知道火车过道这玩意能不能躺着睡觉,看单奇鹤说得这么笃定,怀疑地看了他几眼:“直接躺地上?”
单奇鹤笑:“可以躺,没事,有人赶的话,我们换个地方再躺。”
“……”
薛非已经为晚上睡过道,且会被赶走这事做好了心理建设,不过在餐车营业时间结束之前,他们找乘务员总算给他们补上了两张硬座票。
已经比预想的要好了不少,两人穿过车厢,找到自己座位坐下。
火车哐当哐当的在黑夜中行驶。
单奇鹤这人出门还带了套试卷题,刚坐下就套出试卷册开始刻苦,很自在。
薛非靠在僵硬的座位上,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座位对面坐着三个疲倦休息的大人,车厢里吵吵囔囔,车窗外一片漆黑,偶尔掠过几个萤火虫似的亮光。
薛非没出过远门,对陌生坏境带有一种天然的警惕心,没法像单奇鹤一样懒洋洋地靠着看试卷。
他动了动坐的浑身僵硬的身体,靠着他琢磨试卷的单奇鹤被他动作顶起来,又没骨头似地倒回他身上。
“你这页题到底要看多久?”薛非扫他一眼,几分钟前看他时好像就在看这页。
单奇鹤突然坐直身子,往窗外看了一眼:“几点了?”
“不知道。”薛非又动了动身体,座位坐得太难受了,空间小,座位板直。
单奇鹤把试卷往自己脸上一盖,脑袋往薛非肩膀上一枕:“看困了,睡会儿。”
“……”薛非顿顿,退开肩膀,转身胳膊抵着他,不同意,“不行,你睡了我一个人发呆吗?”
单奇鹤盖在脸上的试卷题掉下来,把试卷按到薛非腿上:“那你靠着我睡,实在睡不着把这套试卷写完。”
薛非拒绝。
单奇鹤唉了声,试卷拿回来,无奈:“好吧,聊会儿,毕业准备考哪儿去?”
薛非捏试卷边角,把尖锐的纸张边沿卷起来,慢腾腾反问:“你呢?”
“看情况,到滨海市可以,冬天不冷。”
薛非扯了下嘴角:“你好怕冷。”隔了会儿他又问,“想报什么专业?”
单奇鹤自顾自道:“你可以报城市规划建设。”
“为什么?”
单奇鹤被问住,自己也不太记得自己当时为什么报这个专业,报考的大学建筑系很出名,而这个专业恰好归在建筑系中,沾了点环境科学的边,他读书没什么人给他参考意见,翻遍了专业书,对未来也没什么想法,高考结束后,把自己高中三年的书摆摊卖给高一、高二的学生,剩下些没用的东西扛去了废品收购站。
废品收购站出来后,他从一条脏兮兮的小巷走出来,一眼见高楼林立,阳光闪得写字楼玻璃亮眼,他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那些高楼底下。
他绕着走了几圈,想要回家时却没有找到回家的公交站台。
后来可能想,自己再也不想在城市里迷路。
其实学校老师有建议他报医科大学之类的,他们都觉得当医生好,当得越久越好,可他查过,医学生要学习很长时间,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他急需毕业赚钱养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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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看你自己怎么想。”单奇鹤没有找到合理理由,只能敷衍解释。
他大学时认识了几个不错的朋友,给了他很多帮助,他当然希望薛非也能遇到那群好朋友。
“你准备报这个专业?”薛非问。
单奇鹤转头看了薛非一眼,笑:“我这成绩,能上什么学校就上什么,还能挑?”
薛非很认真的建议:“你看下海滨大学附近有没有什么专科学校,离得近一点?”
“……”单奇鹤气笑,抬手准备拿试卷揍他,“去。”
薛非闪身躲开,单奇鹤放下拿试卷册的手,他又凑过来,一直揣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伸手去拿单奇鹤手里的试卷册,试卷册刚挨到,几根手指压着试卷纸张扣入单奇鹤手指缝,他贴近单奇鹤耳边道:“我说真的,离得近,我们还可以天天见面,不好吗?”
单奇鹤似笑非笑瞥他一眼,笑着把他手指弹开:“一边玩去,别装。”
薛非盯着他看,不太爽,想发脾气,下一秒又自我消化了,再伸手去捏单奇鹤手指:“你干什么?”他退而求其次,“同一个城市也可以,平时也能见面。”
单奇鹤唉了两声,忧愁,长这么没怎么为舱成绩发过什么愁,现在全还回来了。
薛非听他叹气,笑了两声,低声再次要求:“好吧?”
硬座车厢里吵闹,旁边有几个疲惫的大哥抱着自己行礼打瞌睡,呼噜断断续续地在整个车厢震动。
单奇鹤诶了一声:“我努力努力。”
薛非舌头抵了抵后槽牙,脑袋往单奇鹤肩膀上一贴,憋不住笑意:“你刚刚是哪道题不会,看了那么久,我帮你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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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后半夜,两人都有些昏昏欲睡,单奇鹤打了个哈欠,薛非伸手捏了捏鼻梁,缓解下疲惫的双眼,两人对视一眼,单奇鹤往旁边侧了下脑袋,示意薛非靠他肩膀上睡会儿。
薛非看他,好一会儿,他身子往后一靠,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睡会儿?”
单奇鹤一点也不客气,伸手胡噜了他的头发,身子一歪倒在他大腿上:“我眯一会儿。”
薛非抬手摸顺自己被弄乱的头发,慢腾腾地嗯出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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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奇鹤这一觉直接眯到了天蒙蒙亮,睁开眼睛时,薛非趴在他的背上,单奇鹤一动,他立刻坐了起来。
他脸上没什么睡意,神情也看起来憔悴又难受,眼睛都有些泛红。
单奇鹤一边活动着自己酸胀的身体,一边看他糟糕的脸,抬手用手指背擦了下他的脸颊,建议:“你去洗把脸精神下,待会儿出火车站,我们先开个房睡一觉。”
薛非看着他半天没动,单奇鹤又用手指背擦了下他脸。
薛非才满脸痛苦地抬了下手:“我全身骨头感觉都断了。”
单奇鹤笑,伸手拍拍他大腿,又殷勤捏了捏他的胳膊,最后伸手到他后脖颈处,手指用力捏了捏:“辛苦辛苦。”
薛非按太阳穴,声音都有气无力:“你睡得倒挺香,都喊不醒,你是个人么?”
单奇鹤又捏捏他肩膀,笑了起来:“多买几次硬座甚至无座,你也能睡得不到点醒不来。行了,起来动一动,洗把脸,去。”
单奇鹤的睡眠质量一般都不错,什么吵闹的环境下,都可以睡着。过去大学,好友趁他有空请他去唱歌,他进去躺在沙发上就睡,好友一度担忧,说他兼职强度太大,累得眼都睁不开,哪儿都能睡,后来不用兼职了,他睡眠质量依然好,好友失笑说原来是真的能睡。
其实也不是,看十七岁的薛非,第一次坐火车,估计也没有一秒是睡着的。
十七岁的薛非被他从座位上推起来,满脸痛苦:“我脚麻了。”
单奇鹤笑了会儿:“行了行了,跺跺脚,回来买的是卧铺票,比这好些,睡一觉就会到学校,你以后出远门记得提前订好卧铺票,别坐硬座。”
薛非浑身难受,按着自己大腿缓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走动跺脚,勉强好了一些,单奇鹤把牙刷牙膏递给他,他才挪动身子去洗漱。等薛非满脸水珠地回来,单奇鹤扔了包纸给他,让他擦干脸上水,而后自己再去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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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海市冬季不冷,两人穿着羽绒服上的火车,下火车时只能拎着羽绒服——衣服体积太大,塞不进背包里。
单奇鹤熟门熟路地带着薛非走街串巷,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个干净整洁的小酒店,房开好,放下背包,按下薛非让他先睡一觉,说过会儿喊醒他。
薛非难受了一整天,即使是全然陌生的环境,也沾床即眠。
酒店的床又大又软,他和单奇鹤挤宿舍一张单人床挤了两个多月,用得都是同个枕头,很久没睡过能随意翻身的大床。
酒店的枕头蓬松,空调的新风系统带着换气的嗡嗡震动声,他睡醒后睁开眼睛,大脑仍有些迟钝,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现在是哪,他下巴往暖和地被子里缩了下。
“醒了?”有声音传来。
薛非还没有彻底清醒,听声模糊,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做一场自己从来不曾想过的美梦,他声音含糊,带着感冒似的鼻音:“什么?”
一个温热柔软的毛巾贴上他的脸,一只手掌隔着毛巾轻轻地给他擦了下脸颊。
薛非感觉大脑好像迟缓地嗡了一声,好像有绒毛进入他的鼻腔,他鼻子变得有些痒——不是想要打喷嚏的那种痒。
他的鼻腔比他的大脑先清醒了过来,他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
单奇鹤把给他擦脸的毛巾拿走:“醒了吗,我刚刚去楼下买了些吃的,肉片汤可以先尝一尝垫垫肚子,出门就先不关心碳水的事了,我们等下坐公交去附近一个渔村……”
薛非滚烫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他把单奇鹤拽过来摔倒他身上,隔着被子抱住单奇鹤,声音低沉:“单奇鹤,我好像生病了。”
他把自己的脑袋贴到单奇鹤的手掌上:“我有些晕,不想从床上起来。”
他额头埋在单奇鹤的手心里,抬眼看单奇鹤:“你摸摸我是不是发烧了?”
第25章
单奇鹤被拽了个踉跄,也没计较,只诶了一声,掌心贴在薛非脑袋上,没感觉到高温,而后他低头,额头贴在薛非额头上。
“……”薛非呼吸暂停。
两秒后,单奇鹤抬起头:“没感觉到发烧啊……”他坐起来转身,去打前台电话,询问是否有温度计能够提供。
“……”薛非手指扯了下被子,让被子外的低温进来一些,他问,“你刚没睡么?”
单奇鹤放下电话:“眯了会儿……”
话音才刚落下,躺在床上的薛非双手一揽,从后面搂住他的腰,闷着嗓子低笑:“你没不舒服?反正我不太舒服。”
单奇鹤刚开始还以为他真的发烧,酒店工作人员把温度计送过来,薛非坐在床上懒洋洋地测上体温,五分钟后取出来,单奇鹤抬起来一看:“三十六度五,没有发烧。”
说着他又躬身,拿自己的脑门贴上薛非脑门来人肉测温:“感冒吗?”他起身,“我去附近药店给你买个感冒药,没感冒也吃点维生素预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