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商业伙伴的眼光来看,薛明德这人都没什么远见,废物一个,父子关系实在没什么好经营的,更何况这人还有个老婆和两个小孩,不管从哪个角度讲,都属于经营便亏本的买卖,更是没必要。
单奇鹤让薛非带点东西给爷爷奶奶,爷奶见到估计多少能记着点好,过年几天在家不至于完全被忽视。
他想得比较清楚,寒假也就十几天假期,眨眨眼就过了,这么对付对付已经够了。
不清楚单奇鹤心中所想的薛非哦了一声,隔了会儿,他补充:“我跟我爹和后妈关系也没那么糟糕。”
单奇鹤挑刺:“那你回你爸和后妈家过年。”
“我才不去。”薛非立刻拒绝,“他们家都没我能睡得地方,去年我奶生病,我回家住了两天,都是睡客厅地板。”
后妈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大早上起来,踩到他在地板上打的床铺,还踩了下他放在被子边缘的手,然后哎呀两声,跟薛明德抱怨说,家里位置小,脚都没地方下,不小心就要踩到人,太危险了。
他打地铺的地方,离这人房门不知道多远,她偏偏开门能踩到,不知道什么心态。
薛非自尊心强,没等后妈抱怨完,他收拾东西就走了,临走前还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回来。现在让他去薛明德那住,他宁愿去睡桥洞,冻死得了。
“先去爷爷奶奶那住,实在不行,再回来市里开个房睡。”单奇鹤没有对他的家庭地位表达感慨,只建议。
薛非不搭腔。
单奇鹤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毛线帽扣到他脑袋上,一条灰色的格子围巾也挂在他脖子上:“银行卡带着吧?别丢了,该用钱的时候就用。”
“……”薛非伸手压了下脑袋上的帽子,“什么时候买的?”
“上周末出门,你在书店买参考书,我去旁边店里逛了圈,顺手买的。”
薛非伸手捏了捏围巾,好一会儿:“银行卡你自己带走,别总是乱给别人花钱。”
“别吵了,先花着,回头还我。”
“……我还不起怎么办?”
“你卖身。”单奇鹤张嘴就来。
薛非喉结滚动一圈,他整理了下头上的毛线帽,往下拉了拉帽檐,低声:“……不用钱。”
单奇鹤没有联系前后文,以为他说不想用自己的钱,烦死了,懒得再哄人,对着薛非脑袋拍了下:“别烦人,围巾系上,衣服穿好,一会儿下楼,我送你去公交站台。”
薛非慢腾腾地系围巾:“我要你送什么,我自己不会坐公交?”
单奇鹤突然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他垂眼看去。
单奇鹤凑过来,推开滑盖手机,点出里面两个联系人:“手机号给你办好了,我的手机号也存进去了,老杨的联系方式也存进去,虽然没什么用,但万一你有事要迟几天来上学,你自己给他打个电话说下。”
薛非眨了眨眼。
“有事给我打电话,发信息也行。”单奇鹤手指点了几下他手机中录入的自己联系方式,“没事也可以发信息。”
单奇鹤按下通话键,给自己拨了个电话,口袋中的另一个手机响了起来。
系统推荐的铃声——智能机用太久了,也懒得看说明书,没记起这些东西该怎么调整。
他把自己手机拿出来,啪得一推开,挂了写着“薛非”的来电提醒,把自己手机和薛非手机摆在一起——两个一红白一蓝白的经典老手机像广告一样放在一起。
单奇鹤把手机盖子推了回去,把自己拿着的那个红白款揣回口袋里:“说明书我刚刚塞你书包里去了,你回去自己琢磨下功能。”他想了想,提醒,“别当着你爸或者你弟妹的面玩。”
薛非一直梗在喉腔里的一个深呼吸用力地咽了下去,他把手机捏在手心里:“你……”
“什么?”单奇鹤收拾好东西,书包往肩上一挎,“给你就拿着了,别废话了,你值得行了吧,收拾好我们走了,我得给家里打个电话让人来接我。”
薛非看了他一眼,走过去,捏住他几根手指:“别对别人这么好……”他顿了顿,“有些笨。”他停顿了下,“我对你就没这么好,你想要什么?”
他停住,看向单奇鹤:“你想……”他停住,又往单奇鹤方向前进一步,语气还带着些循循善诱,“想要我……”
单奇鹤嗯了声:“你给我好好学习就行了。”
薛非盯着他看了两眼,莫名笑了下:“好笨。”他把单奇鹤扔在桌上的自己同款围巾拿过来,帮单奇鹤系上脖子,绕了个圈,又绑了个宽松的围巾结,他轻声说,“我成绩好了,你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这事说来跟你也没关系,你又不是老杨,你能靠我高考考好了升职得奖金?”
他手指伸进围巾和脖子之间,把围巾位置调整了一下,专注地看着单奇鹤的眼睛:“你……”
话没说话,单奇鹤仰了下脖子:“勒太紧了笨蛋,你非要给我做点什么的话,下学期我衣服你包了,每一件都你洗。”
薛非沉默了一会儿,黑沉的眼珠压下一切情绪,他慢腾腾地松了松单奇鹤的围巾:“好,我给你洗。”
单奇鹤再次怀疑看他两眼——奇了怪了,自己过去有这么好说话吗?多是被烦得受不了,敷衍假笑一顿,人直接消失,当做没听见似的。
单奇鹤摸了摸下巴,一时间不知道该感叹自己改造的效果不错,还是最好别太相信这人嘴里讲出的好话——毕竟自己过去也常信口哄人,做不做到都无所谓,当下的情绪给到位了彼此都开心就行。
不过也无所谓,他笑了下,扯扯围巾,似笑非笑:“这么听话?”
薛非不跳脚、挑刺、冷笑骂人了,他嗯了声:“听话你不满意?”
单奇鹤失笑,眼睛都弯起来:“听话行,你把东西收拾下,我看你装多久。”
薛非转身去收拾东西:“我这么不识好歹么,对我好我不知道?”他把东西塞进书包,单肩挎上,转身牵住单奇鹤的手,往寝室外面走去,“你讲话我能不听么?”
单奇鹤啧啧啧:“谁在滨海时嫌弃我对他好,觉得我因为这样高他一等,不服气了?”
薛非拉着他走出寝室门:“对,你就是高我一等,你是我爹行了吧,去给你家里人打电话吧。”他转身锁上宿舍门,牵着单奇鹤的手还没松,“晚上到家,我给你发信息,好么?”
“当然了,买手机不就是为了让你假期能联系到我?。”
第35章
单奇鹤本来觉得回家随便过个十几天假期,再回学校继续刻苦学习,是想把单家当个条件不太好的酒店住,糊弄过完这个高三就没什么关系了。
他把薛非送上公交车,两人分开后,开始在附近溜达着等家里人来接自己。
接他的人还没来,刚分开没一会儿的薛非就拨了个电话过来。
单奇鹤正站在学校旁边围观几个大爷打扑克,拿起电话接通:“怎么了?”
“你家人还没来接你?”薛非公交车上学生拥挤,声音嘈杂吵闹。
“还没,我家车开过来要一会儿时间吧。”单奇鹤随嘴回,眼见打牌的大爷喜笑颜开地放下一手牌,乐滋滋地开始说自己只剩一张牌,单奇鹤看他手中一张三,挑眉。
薛非问:“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在学校旁边溜达,看人打扑克。”
“你这都什么爱好。”薛非笑了声,又道,“早知道我不用这么早上车了,陪你等会儿。”
“可别,你到家还不知道几点呢。”公交坐到镇上,还得走小半个小时才能到爷爷奶奶家。单奇鹤随口阻止,看见打牌大爷乐滋滋摇摆着身子,晃了晃手中唯一的牌,嘚瑟地询问牌友要不要。
单奇鹤见状笑出来。
“笑什么?”薛非又问。
“说了看人打牌。”
“有那么好看么?”薛非嘀咕。
声音才落下,大爷对面一个牌友一手扔下四张一样的牌,嘿嘿乐着说:“炸弹,翻倍!”
大爷脸色骤变,单奇鹤噗嗤笑出一声,还没乐上眉梢,吃了王炸的大爷,突然捂着胸口大喘了几口气,直说自己心脏疼,打不了打不了。
牌友纷纷谴责他输不起,单奇鹤又闷着嗓子笑了两声。
“怎么这么开心啊?”薛非声音都忍不住拖长,也带上了一点笑意。
单奇鹤绘声绘色解说起来:“这大爷兵出险招,打牌留个三以为稳赢了,被个炸弹炸得……”话没说完,他见大爷捂着胸口,脸色都白了,人也从椅子上摔到了地上。
他几个牌友还在说他无赖,每次打牌都来这招,再这样以后没人跟他打牌。
单奇鹤三步并两步走上去,快速和薛非讲了句:“有点事,待会儿回你。”
他挂了电话,伸手撑住大爷,一手托着大爷的后脑勺,把人平放在地上,另一手快速拨了120,嘴上冲另外两个牌友斥道:“别说了,没看见这脸都白了,大爷平时有心脏病么,身上带药了么?”
戴着老花镜的牌友才凑近一看,纷纷吓了一跳:“没听说有老张有心脏病啊!那谁还敢跟他打牌。”
大爷躺下后,周围也围起了人,单奇鹤打通120,告知紧急情况:“这儿有个老年人打牌突然胸口疼,他好友说平时没有心脏病,怀疑突发心肌梗死,在江水一中旁边。”
“还有意识,口齿不清。嗯,已经放平在地上,”单奇鹤眼睛突然抬起来一扫围在旁边的几个年轻人,随手指了个站在最前面的,“你,对,就你,去对面药店跟店里药师说下这有人心脏病犯了,看他能不能带点硝酸甘油之类的药物过来给大爷用。”说完挂了急救电话,喊了一声,“不要围在这里,保持空气流通。”
他有条不紊地打完了急救电话,喊了药店人来帮忙,低头指导大爷深呼吸,等120来把大爷送去医院,他才从地上站起来,反手拍了拍背上的灰,把扔在地上的书包重新背到肩上。
他溜进人群,一边掏刚刚时不时就震动一下的手机,一边往校门口方向走。
耽误了这么会儿时间,来接他的车估计已经到了,他慢悠悠地推开手机,看见信息爆炸。
薛非每隔一会儿,就发来一条信息问他怎么了,他大致扫了一眼内容,回拨过去,铃声了刚响起来,电话就被接起。
单奇鹤面前人群散开,就见电话那头的人站在人行横道对面,正焦急地准备往这边跑,单奇鹤眨了眨眼睛,愣了下,怀疑自己看错了:“你怎么回事?”
薛非眼前一辆车从自己面前开过,抬起步子就要跑过来,还在喘:“突然挂我了电话,半天不回信息,我以为遇到什么事了。”他猛地往前蹿了几步。
单奇鹤嘶了声,抬手指挥:“退回去退回去,等这趟车流过了,你再走过来,别着急,不是跟你说了没什么事,一会儿回你电话么?”
薛非呼吸声重:“一会儿了也没回啊,我就回来看一眼。”他脚步顿了顿,听话地往后站回了人行横道上,等着川流不息的车过去。
“什么毛病……”
“发生什么事了?刚刚我看这围了一群人。”
单奇鹤笑:“刚刚不是几个大爷在打牌么,有个大爷本来要赢,吃了个炸弹,心脏病犯了,被120拖走了。”
“……”薛非安静了一会儿,“没什么事吧?”
“没事,送医院去了。”
“可是这和你挂我电话,还不回我信息有什么关系?”薛非侧头看这趟车流的最后一辆车从自己面前开过,抬起步子往街对面走来。
“我当然一眼看到不对,立马救死扶伤去了,顾不上给你回电话。”单奇鹤笑,他眼睛转了转,一辆黑色大奔停在他面前,按了两下喇叭,车窗摇下来,单妈那张打扮精致的脸转了过来,看他一眼。
单奇鹤咳了声,他侧头往走来的薛非那望了眼,冲他扬了下下巴,薛非脚步一顿:“你家里人来接你了?”
“别站在马路中间。”
单妈又按了下喇叭。
薛非沉默一会儿:“没事,那你先走吧,一会儿再联系。没事就行,我也要回去了,回家得几个小时。”
单奇鹤嗯了声,挂了电话,又侧头看了一眼薛非,这人已经退到马路对面,单奇鹤放下心来,打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如果不是完全搞不明白单妈是怎么回事,突然来接儿子不知道是想儿子,还是有什么事,他本来可以干脆把薛非领回自己家住几天得了。
等他在单妈车上坐了一会儿,开始无比庆幸这个决定——好险没有喊上薛非跟他一起。
单妈穿着一身精致的白色皮草,把单奇鹤在地上蹭过的羽绒服衬得更脏兮兮,单奇鹤坐进车,单妈扫了他一眼:“买手机了?”
单奇鹤简短地嗯了声:“嗯,今天刚买的,放假有什么通知老师联系也方便些。”
单妈不搭腔,没说记个儿子手机号,也没关心几个月儿子的巨大变化,甚至连期末考试成绩都没问上一句,单奇鹤安全带才刚拉出来,她一脚油门就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