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笑着骂了他一句,他谢了阿姨,再转头就看见楼底下站着个身型眼熟的人。
他最近有些用眼过度,眼睛可能有些假性近视,准备下午去医院验个光,那个站着眼熟的人,大跨几步走了过来。
“……”单奇鹤顿了顿。
想骂一句,你这个时候出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又想骂,你他妈现在不缺钱花了,把时间和金钱都花在坐火车上?
最后看了他穿着的短袖一眼:“什么天气,你穿着短袖就站这?”
薛非还配合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没想到江水降温了。”
“怎么来的?”
“……”薛非本想抖个机灵说火车,后来想想在单奇鹤面前算了,这人欣赏不了这种幽默,只好诚实道,“硬座。”
单奇鹤转身往宿舍方向走:“回去的车票记得改成卧铺,累死你。跟我上去找个外套穿。”
薛非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手指在他皮肤上轻轻擦了两下:“现在还没到宿舍开门的点,你别麻烦阿姨一直给你开门关门。”
单奇鹤不理解,转头看他:“那怎么,你就在这站着?”
薛非慢腾腾地说:“我去旁边开个钟点房,睡一觉。”
“那你来干吗了,睡觉?”单奇鹤问完就啧了声——他当然知道这人来干吗来了。
他养薛非养得挺好的,感情很充沛,一天可以发八百遍想你了。
虽然他过去也爱逮着人发,但是是发给八百个不同的人。
就是把人养的太好了,变成了个完蛋的恋爱脑。
薛非看明白他表情,笑起来,他嗯了声。
单奇鹤瞥他。
薛非顿了顿,耳根发烫:“我查过了,咱俩没撞号。”
“什么?”单奇鹤顿了顿,以为自己幻听。
薛非一咬牙,一鼓作气:“没撞号。”
“撞什么号?”单奇鹤镇定。
“反正没撞号。”
单奇鹤没搭理他。
薛非脑袋往旁边侧了下,视线避开:“没撞号,我是下面那个。”
单奇鹤本来一副根本不接茬的模样,甚至想告薛非性/骚扰的一身正气,瞬间破了功,他脱口骂了声:“你放屁。”
第56章
薛非好无辜,他对同性恋文化没什么涉猎,之前知道单奇鹤是gay的时候,也没觉得自己需要多了解些什么。
他觉得那么个玩意,等时间到了自然懂得都该懂了,反正就是那么些事。
如果不是单奇鹤猝不及防给了他当头一棒,让他对笃定而可控的未来产生不可控感,他也不会去琢磨些这个东西。
琢磨了挺长时间,脑子突然想到那个不太想记起的晚上,单奇鹤说得什么撞号了。
虽然单奇鹤确实嘴上经常胡说八道,但薛非想单奇鹤也不至于那么没有逻辑,在自己那副模样下,还能莫名其妙讲个车牌限号。
他某天又不期然想到那晚发生的事情,想到现在单奇鹤对他这副态度,烦得要死,就动手查了下。
查完了,了解了。
他第一反应,不管从自我感觉、春梦场景还是任何方面,他都觉得自己该是上面那个。
但单奇鹤说撞号了,他琢磨了几天,觉得按照单奇鹤对自己的了解,他怀疑,单奇鹤所谓的撞号,是指两人都是上面那个。
以他有限的、近期仔细钻研过的同性恋文化——撞号这事,可能等同于网恋以为谈了个美女,结果对方也以为你是美女,见面才发现两人都带把。
这事可能有点重要,但薛非还是不能理解单奇鹤怎么会在那个场合下讲这种。
不撞号就在一起了是吧?那又凭什么断定我俩撞号了?
琢磨了好几天都没琢磨明白,又想——如果仅仅是因为这种原因,单奇鹤才是真的有毛病吧?
所以他东西都没收拾,周六下午兼职一结束,就去了药店和便利店镇定地准备了些必需品,而后直接到车站买了最近一趟回江水的车票。
不是什么特殊节假日,车票比较好买,但卧铺票来回近五百,他不太舍得,硬坐了十二个小时过来。
时间赶得比较急,打了个两轮黑车到江水一中的时候,还没到凌晨五点,宿舍楼都没开,江水十一月降温,早上的空气夹着薄雾,他站在宿舍楼底的绿化带旁来回踱步。
工具也买了,安全/套都买了两盒,如果待会儿实在太难受没法回滨海,明天就翘课休息一天,晚上再回去。
明天上午四节课,下午没课,大课可以让室友帮忙点道,但有两节是专业课,老师对学生都大概认识,没法糊弄,只能被记旷课。
薛非脑子里乱七八糟,甚至想到待会儿两人出问题,他身受重创,得去医院,也不知道江水医院医生开得病历能不能拿回学校请病假。
他还想拿奖学金。
明天下午本来要给学生补课,来江水太匆忙了,只好昨天晚上临时跟学生家长请了假,把课移到了周三晚上,作为道歉,他承诺要帮小孩辅导一个小时的课后作业。
还行,都还行。
薛非继续在绿化带旁边踱步,雾气沾在他头发上,变成一片薄薄的水珠,身后传来大门被打开的声音,单奇鹤说话声音愉悦,在跟宿管阿姨插科打诨,薛非转头看。
这人穿着江水一中统一的灰白色运动校服,笑眯眯地在跟楼内人聊天,转身时,薛非看见这人衣领拉到顶,遮住了小半个小巴。
……怕冷也不多穿一点。
薛非抬步朝单奇鹤走了过去。
单奇鹤心情看起来不错,对他的突然到访也只问了两句,就快速接受了,不过等他表明根本没有撞号这事,单奇鹤突然变脸骂出一句“你放屁”。薛非顿了顿,非常无辜。
他伸手抓单奇鹤手指,看他的脸:“你干吗这么激动?我不能是下面那个?”他顿顿,“……那你是?”
那不是更好,没撞号了。他肯定比单奇鹤温柔还技术好,单奇鹤但凡说句不舒服,自己肯定停。
换成单奇鹤肯定不会,他甚至怀疑自己疼死了都不会说句不舒服。
薛非想,怎么有点窝囊。
又想,那能怎么办?
单奇鹤没搭腔,开始拉自己校服外套拉链,面无表情,甚至冷漠,冷硬转移话题:“你在这站了多久,头发上都是水珠。”
薛非伸手按单奇鹤的手,把他拉下一半的拉链又给拉了回去,拉到顶,抵住下巴:“我没那么冷,你自己穿着吧,这么怕冷。”他摸了下单奇鹤手指,“你怎么不多穿点下来?”他迟疑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我给你寄的围巾呢,你怎么没戴?”
单奇鹤古怪看他两眼,抓着他的手往宿舍楼方向走:“你以后别做手工活,太难看了,你没这天赋。”
薛非突然要面子:“不是我织的。”
单奇鹤回头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买的啊?哪儿买的?那我得找老板问问他什么审美水平。”
薛非不搭腔,把单奇鹤扯回来,略过这个话题:“开个房睡会儿吧,我坐了十二个小时的硬座来的,一晚上都没睡。”
“……”单奇鹤,“你活该么你。”他从自己校服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扔给薛非,“头上都是水,你先擦下。”
薛非接过纸巾,一句“你帮我”在嘴边绕了圈又咽下去,单奇鹤抬步往校门口方向走,边走边问:“早饭吃了没?”
薛非没擦头发,把纸巾塞进自己口袋,跟上去:“坐了一晚上车,太难受了,一点胃口都没有。”
单奇鹤回头看他一眼,皱眉,又舒展开:“下次这么长时间坐卧铺,没钱了么?”单奇鹤顿了顿,“你妈联系过你么?”
薛非快步走到单奇鹤身旁:“联系过。”
单奇鹤又拧了下眉头。
“说她卡里没钱了,要去北京看病,让我借一千块给她,让她买个车票。”薛非回。
单奇鹤看他:“你转了?”
薛非解释:“没那么多钱,打了两百,让她以后别联系我,我穷得饭都吃不上了,实在管不上十八年没见过的妈,有心无力。”
单奇鹤一直拧着的眉头微微松开,他慢悠悠地嗯了一声,又问:“没钱吃饭了?之前存了几万的那张卡呢,钱都用完了?”
薛非贴到单奇鹤胳膊,伸手去勾单奇鹤的手指,单奇鹤如今已能敏感阻止:“你别黏黏糊糊的。”
薛非笑了下,捏住单奇鹤食指:“那怎么可能给她用,我自己都不舍得用。”
单奇鹤呵呵,阴阳怪气:“也行,留在银行看三万块能不能变成三百万。”
薛非手指插到单奇鹤指缝里,跟他十指紧扣了起来,他心情好,也开始信口胡诌:“你别管,我当聘礼放着。”
“……”单奇鹤眯了下眼睛,不知道薛非这说话方式是怎么回事,不要脸的如此耳熟,他长叹一口气,“学点好东西,薛非。”
薛非几乎贴倒在单奇鹤肩膀上,他哈哈笑了两声——国庆那个酒吧夜晚的事情,好像从来没又发生过。他们又变得亲密无间,彼此还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真好,薛非想。
只要他们一直都是彼此最重要的人就最好了。
可是人总是会贪心,最开始的时候觉得认识这个人就很幸运,后来觉得当朋友真好,之后又要成为彼此最重要的人,希望你开心,希望你幸福。
最后又想这种开心和幸福,要都是自己给的才行。
开始觉得拥抱和陪伴就行,一辈子这样也可以。可是人总不知足,要接吻,共躺在一张床上的拥吻。
要到床上去、要做/爱,要在彼此的身体中感受对方的温度和心跳。
所以后来单奇鹤说,咱俩恋爱可以,柏拉图行么,要讲灵魂,抛开这种低俗的肉/欲。
薛非开始觉得可以,没问题,以后可以组队去跟程拱探讨灵魂共鸣去。
后来又想,为什么不行?医院都带人看过了,没什么问题,有时候睡在一张床上也能感受到反应,但就是掀开被子去洗澡了。
偶尔几次,还只能有个看不见脸的姿势。
他不服气,委屈又憋屈。
他不知足。
人总不知足。
现在尚且还知足,走路紧紧挨着单奇鹤的胳膊就觉得不错,跟单奇鹤进了酒店,心情就很愉快。
单奇鹤把从楼下打包的早餐放在桌上,让他吃了早餐补会儿眠,待会儿睡醒去车站买票原路返回滨海,好好学习,好好打工,别没事到处瞎蹿。
影响他生活没事,可别影响自己高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