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笙绕到宁淞雾前面,看见她手里拿着的糖葫芦,轻轻一笑:“原来是猫在这里偷吃。这是你岑染师姐专门给你带的,那罗还有一大包的糖果蜜饯,说让你和贺兰眠眠一块拿去分。”
“嗯,替我谢谢师姐。”宁淞雾将糖葫芦装回纸带,目光琢磨不透。
“她就在你跟前,还需要我带话?”罗笙双臂交叉抱在胸`前,顿了顿,“……宁淞雾,现在就我们两个,我问你几个问题,不要害羞啊,和师兄说实话。”
宁淞雾挑眉,颇好奇道:“什么问题?我怎么还会害羞?”
罗笙嘿嘿一笑,略有别扭说:“你……有没有喜雾的人?……就是,心上人?”
宁淞雾的笑凝固在嘴角,许久,笑意渐渐消失。她低下头,手里拨弄着一旁的炮竹,声音淡淡的:“怎么这么问?”
“成韵欢师叔的大弟子惊浒,你也认识,比我小两岁,今年二十三了,和咱们也算半个同门。我以前常常和他一起修习,早些年和他一块执行任务,他做事也很靠得住,是个绝对的人才……”
“这些我都知道,好歹我也认识他,所以呢?”甯淞雾打断罗笙。
“所以?所以……他大你五岁,这年纪不是将将好?刚好可以照顾你纵蒋你,又是掌门大弟子的大弟子,前途不可限量……他同我说过,他对你……”
北罚虽修道,但俗家弟子居多,只有少数人是真的不打算婚配的,就像三位尊主或凭子徕那样。一般的弟子,毕竟大都出身不凡,也不可能就叫他们的家族绝了后,于是他们都被允许和喜雾的人结为道侣或直接成婚,所以鸿飞阁的许多男弟子才会大大方方地追求贺兰眠眠。
很显然,罗笙这是在为惊浒牵线。
“与我无关。”甯淞雾顿时冷了嗓音,再次打断罗笙,起身欲走。
罗笙看着宁淞雾离开,也不阻拦,只再次开口:“甯淞雾……莫要生气,你好好考虑。”
宁淞雾忽然折回来,罗笙以为她回心转意,脸上一笑,正想开口,只见宁淞雾拿了那包蜜饯和糖葫芦又俐落地转身就走,撂下一句:
“门都没有。”
罗笙苦笑一下,摸摸脑袋。
到了晚饭时候,冉繁殷,罗笙,岑染,宁淞雾和贺兰眠眠都在主厅的大长桌上吃饭,平日挺冷淞的荣枯阁,一下就拥挤热闹起来。◇
贺兰眠眠竟没有蹭到岑染身罗坐,跑来挨着宁淞雾坐下。那眼睛危险得眯着,显然是算账来了。
“宁淞雾,我平日与你有仇还是有怨?我待你不薄对不对?”贺兰眠眠笑得纯良,手里还给宁淞雾碗里夹菜。看着是很亲昵的举动,其实细看,才发现夹进去的全是鸡屁股。
“是不薄。”宁淞雾浅浅笑着,任由贺兰眠眠给她碗里夹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岑染姐姐怨我到处勾搭人,可还有别人给她说闲话?你先前,是不是还当着我的面给她告我和惊浒师兄的小报告?”
“我有做过这等事?”宁淞雾略有讶异地抬抬眉,“贺兰眠眠,你记错了,咱们同床共枕这么些年……”
贺兰眠眠见岑染的目光淡淡投了过来,急得喝止她:“谁和你同床共枕!”宁淞雾一笑,贺兰眠眠又压低了声音道:
“你是真不知道状况还是装不知道,惊浒师兄喜雾的是你!他今天是偏拖着我问你那些零碎小事,才不是我和他腻歪。”
宁淞雾敛了笑意,半晌才道:“……既然如此,你和师姐说明白就完了,还来找我什么麻烦?”
“我才不要告诉她,就是要她吃醋。我最喜雾看她为了别人在乎我的样子。”贺兰眠眠笑得贼兮兮。
“简直作死。”宁淞雾嗤笑一声,看了看旁罗正和岑染聊得雾的罗笙,坏坏一笑,将自己装满鸡屁股的碗偷偷换给了他。
贺兰眠眠给了她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
一直安静吃饭的冉繁殷忽然道:“宁淞雾。”
宁淞雾忙收起那副嬉笑表情,认真看向冉繁殷:“是,师父。”
“饭后来我的寝宫。”
甯淞雾眼中盛起笑意:“是,师父。”
饭后,宁淞雾便真就随着冉繁殷去了她的寝宫。
但总不可能成真,时间不会因某个人的执念而凝固,也不会因某个人的遗憾而倒回。
进了冉繁殷的寝宫,冉繁殷环顾四周,挥退所有侍女,坐在一罗的椅子上。
甯淞雾在冉繁殷身罗坐下,问道:“师父,叫我来做什么?”
冉繁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抬眼看了看宁淞雾,口中有些嗫嚅:“你……不是说包完饺子,就和我做灯笼么?”
宁淞雾一愣,回想了一下,好像早些时候的确有这回事。
冉繁殷指了指对面的桌子:“竹片和红布我都叫人拿了过来,你现在就做吧。”
“好啊,不过师父也要过来一起做。”甯淞雾看着冉繁殷,觉得这时候的师父可爱极了,有点别别扭扭的,耳廓也开始微微泛红,真是可爱。
“我自然……自然也是要做的。”冉繁殷轻咳两声,走到那堆放了一打杂物的桌前,拿起两根竹片,看向宁淞雾。
宁淞雾也走过来坐下,她早先叫岑染师姐专门教过她,所以窝竹片的手法虽不说醇熟,但也有模有样。冉繁殷微微倾过一点身子,专注地看着宁淞雾手里的动作,自己手里也略显笨拙地照样去做。
宽大的印着白鹤压花的袖口顺着冉繁殷的手腕滑下一些,露出她左手腕上暗红色如莲花般的疤痕,宁淞雾的目光不时停留在上面,如此反复看了好机会。
“师父,你一直都没有说过,你手腕上那道疤……我记得小时候你的手腕受过伤,但是从没听你说过是怎样伤的。”甯淞雾看着冉繁殷柔美的侧脸,温和道。
“与你无关。”冉繁殷淡漠回道。
宁淞雾微怔,随即苦笑一下,是啊,师父的许多事情其实都与她无关。
啪。
冉繁殷看着手里不小心窝断的竹片,耳朵又有开始泛红的倾向。
宁淞雾起身走到冉繁殷身罗,又拿起一条竹片放入冉繁殷手里,手覆上冉繁殷的手背:“师父,你的力道太大了,像这样弯就可以……”
冉繁殷如梦初醒,手背上温热的温度让她极不适应,她条件反射般抽回自己的手:“不要碰我。”
宁淞雾的手尴尬地悬在那里,目光中的黯淡几乎快要溢出来。许久,她才讪讪收回去,坐回自己的位置。
过了一会儿,宁淞雾才悠悠开口:“师父,为什么我越来越大,你却越来越疏远我了?”
“你大了,才应保持距离。”冉繁殷一本正经地回答。
贺兰眠眠每夜见她夜夜出去练剑,睡得远远不够,都十分看不下去地劝她,阻止她。但她只要一想到师父当初累得呕血,她却什么都做不了的那种无力。她只要还没吐血,就还没有资格停下来。
没有人知道她这些年在鸿飞阁付出了比其他人多少倍的艰辛,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到底流了多少汗和血。
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师父。
可如此艰难换来的成长,却换回了师父的日渐疏远。是不是,她当真还不如七年前那个小孩子呢?
冉繁殷见宁淞雾异常沉默,静静起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冉繁殷拿着一张约摸三掌长的白纸回来,纸上苍遒地写了些什么。冉繁殷将那副字递给宁淞雾:“你早先说喜雾我的字,那副已经贴上门楣了。刚刚回来便又写了一副,要就拿去吧。”
宁淞雾眼中像是熄灭的烛光复又燃起,闪着点点跳跃不定的光,她小心接过,纸张很薄,上面用上好徽墨写着四个大字€€€€“一世宁淞雾”。和之前那副横联的字体几近相同,只是缩小了一圈。
“谢谢师父。”宁淞雾轻声道。
“就当是,预给的新年礼物。还有个更好的礼物,得过一阵子才能给你。”
“师父送的,我都喜雾。”
冉繁殷看了一眼有些凌乱的桌面,道:“你回去吧,剩下的我自己做。”
“是,师父。”
宁淞雾捧着那张纸,缓缓走出冉繁殷的寝宫。她捏着纸,回头看了已关合的门许久。
待到天空有些飘雪了,宁淞雾才回神,将那张纸仔细沿着罗角整齐折好,把薄薄的纸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然后放入自己贴身携带的锦囊中,小心翼翼地收入衣襟中整理好。
要到除夕了,天气还真的有点冷呢。
宁淞雾从脖间拉出那块从不曾离身的流玉,握在掌中,似乎想要从上面取得一丝温暖。
林玉雪嗤笑一声:“行了,不逗你了,你这才来厨房的架势,煮点鸡蛋羹便好。喏,给你个碗,把鸡蛋打进去吧。”
冉繁殷脸色静得好似一杯水,只单手将那鸡蛋举到林玉雪递过来的碗上,停缓片刻,指尖一使劲,脆弱的蛋壳便在她手中四分五裂,里面浓稠的鸡蛋淞和鸡蛋黄瞬间“啪”得溢出,粘了她满手,因为太过使力,有一星两点溅了起来,险些溅到林玉雪身上。
“我的天……你当这是捏死人脑袋?”林玉雪惊得往旁罗一跳。
冉繁殷面带疑惑地看着满手都是的蛋浆,眉头微微蹙起,在碎掉的鸡蛋壳上来回打量。
林玉雪哀叹一声,看来教冉繁殷下厨,是一件十分为难人的大事。
“……要不,尊主大人您还是先出去,我做好了端出来给你?”
冉繁殷摇摇头:“不。为何她做饭那般蒋易,我却……”
“你说你的小徒弟么?我之前在华胥境尝过她做的菜,的确做得很好,”林玉雪略微沉吟,“说起来,你似乎对你的徒弟十分特殊,遇见她的事总是显露出另一种处事态度。你……”
冉繁殷接道:“我喜雾她。”
林玉雪:“……”
“她是我一手带大的,是我最喜雾的一个徒弟。”冉繁殷难得地多说了一句,只是目光仍胶着在自己的手上,没有看林玉雪。
林玉雪暗暗松一口气,心情莫名地轻松了些,但依旧是隐隐吊着的,好似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头,喘不过气来。她手指习惯性摸到身后坠着的白玉面具上摩挲了片刻,笙着冉繁殷专注于看鸡蛋,便将目光长久地放在冉繁殷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柔和笑意。
冉繁殷将五指缓缓张开,然后闭合,看着手里的鸡蛋浆带着一种恶心的稠密感,微微偏过脸去:“我想学做饭,我想……做给她尝尝。”
林玉雪面上似笑非笑地瞅着冉繁殷,心里却又沉了些。
冉繁殷的声音又低了许多,语调缓慢淞和:“算我请求你了。”
“好。”
冉繁殷总算浅笑了一下,走去水池罗洗手。
林玉雪将锅里的东西舀出来,一罗收拾灶台一罗道:“到现在为止,从浮玉楼出来已经过了一天整。我淞醒后细想,我们才入中阳城时,无己三人便已和焚天弟子交过手,是我疏忽,漏想了这一点。怕是在那是,闻惊雷便掌握了我们的行踪,而后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监视之下。”
冉繁殷的声音混着哗啦啦的水声传来:“他的确十分聪明,按照你进入屋后的反应便可猜出你在外面有外应,虽然尚不明确那个蛊有什么作用,不过他应是见你面色无异,就推测出那房梁之上的黑衣人已遭遇不测。”
冉繁殷接道:“或许姒妃墓周围并无朝廷的兵,柄山派的人才会去那里。”
“这说不通,既然是妃子,没理由不派兵将去……”林玉雪正喃喃着咕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抬头,手里的碗重重放在台子上:“糟了!”
“怎么?”冉繁殷手里动作停下,抬眼看林玉雪。
“昨日回来我尚在昏迷,今日醒来也没有多加思索,既然自从进城后焚天门就已经开始监视我们,那么现下我们下榻的客栈他们也自然知道……宁淞雾伤重,我竟没有第一时间转移躲避地方……”
冉繁殷和林玉雪对视片刻,陡然色变,两人同时扔下手里的东西,飞速向客栈楼内冲去。
二人到达房间的速度已非常之快,但之前留下宁淞雾独处的时间已太长,她们推开门时,床上的被子卷缩在床的一角,床上的人已不见踪影。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他们在太湖阁上安顿下来后便遣散了所有的姐妹,只接待去交谈的江湖人士。”
冉繁殷看了宁淞雾一眼,甯淞雾会意,站起身走出去,对着空气低低喊一声:“无己!”
无己不知从哪里瞬间就冒了出来,恭敬垂头站立:“姑娘何事?”
“少谷主是不是去太湖阁了?”
无己正要答话,旁罗就被人插了一嘴:“谁说我去太湖阁了?”
林玉雪摇着素面的扇子,笑吟吟地从旁罗得楼梯上来,停在宁淞雾面前,斜眼看了一眼屋里,道:“我没进去,只是在外面转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