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瞬间萨克帝被对方压在身下,摁着吃了几下攻击。
但立刻黑色的核心种便反守为攻,将敌人掀下去后直接欺身而上。
锋利的钩爪撕扯住翅翼,以扯断战舰装甲板的力道从上至下一抓到底。
被激怒的另一头深棕色雌虫发出狂怒的咆哮,口器喷张,尖刀般的副齿咬住黑色核心种的肩头。
如果不靠颜色区分,此刻已经很难辨识得出两只滚作一团的异化怪物分别是谁。它们在一地肮脏中厮杀,无数次洒落地面的陈旧血渍和刚刚挥洒出的新鲜血浆融为一体,顺着螺旋形的凹槽花纹流淌。
终于,黑色的雌虫寻到了机会。棕色高位种正面遭受到一记重击轰然倒地,还来不及爬起,敌人的尾鞭便旋即跟上,紧紧勒住失利者的颈部,进一步施加力道。
但下方虫族的疯狂挣扎,让坚硬的头颅很难从脖子上被一次性掰下。
黑色雌虫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四肢像是要碾碎对方的躯体一般,以一种可怖的力道将其牢牢压制。
它全身被黑鳞覆盖,掩盖在甲片下的腰腹处的呼吸缝随着每一个动作而剧烈张动。
黑色核心种的口器咧开,狠狠钳住住对方的胸甲,做出一个拉扯与咬合的动作。
温凉的液体喷在身上,微酸而甘美。
在无数纷杂的声音中,一个小小的,像是柔软物体断裂的声音,清晰可辨。
当它再一次抬头,昂起的头颅被浓重的色彩涂抹成一幅荒谬的样子。
叼在它细密副齿间的,是一颗属于另外一只高等核心种的心脏。
它松开利齿,那颗心脏便直直地坠下去,啪嗒一声摔落在地面。
仿佛一枚成熟过头的烂红果实,仍在轻轻颤动。
空气在一瞬间静止。
两对翅翼全部张开,黑色的尾鞭盘踞在身后,细密的鳞片几乎覆盖上雌虫的整个身体,显示这只形态优美的高位种正在向更深程度的异化方向转变。
遒劲有力的健壮钩爪可以轻易撕穿轻型巡逻舰的装甲,腰腹处呼吸缝翕合,压倒性的信息素弥漫在场地间
那双眼睛几乎完全摒弃了棕色,只余下熔化的金,细细的瞳孔拉长成一线,眼角下方的裂纹清晰可见。
它轻盈地越过败者的尸骸,跳上高台。
白色的雄虫紧紧地抓着甬道出口处的石栏,四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向场地中央的黑色核心种。
畏惧使他全身战栗,但与此同时,另一种不知名的情绪让格拉的血液发热,鳞尾忍不住轻轻缠卷起来,像是要绞住什么一样。
抓着石栏的边缘不让自己滑落,雄虫的信腺几乎能够感觉到锈迹一般辛辣的味道。
高位种横亘在整个安贡巢穴的正中央,以一种迥异于人类的姿势四肢低伏,背脊直起,钢鞭般的尾巴盘桓逡巡,在那些嗡嗡作响的虫潮簇拥下、在无数枚宏伟垂目的怪诞头雕的注视下,静默地矗立于狼藉的废墟之上。
鲜血顺着地面的纹路流淌,铺展成巨大的螺旋状花纹。
它像是在争斗中屠戮了所有高等兄弟眷族的胜利者,直系们厮杀的画面于此刻再度重现。
嗡嗡声有一瞬间小了下去,紧接着因狂热的浪潮而变得更大,此起彼伏地充斥着整个巢穴。虫子拍击翅膀的声音嘈杂而密集,它们的口器和腹腔颤动,千万张嘴汇聚成同一种的语言,在环形的空间内形成诡异的共振,像是无穷无尽的窃窃私语。
当头颅转动,黑色核心种俯视那些围绕的虫族。
血从它的下颌处缓慢滴落。
这新诞生于宇宙间的怪物,站在满地污秽上,发出了睁开双眼以来的第一声,悠长而又怪异的啼鸣。
第十二章
一个算不上大的巢穴。
雄虫的手在墙壁上摸了摸,满含着新奇和一些自己都弄不明白的情绪。他回过头去,发现黑色的核心种一脸累得要死的表情往地上一坐,把手里装着能源石的兜子直接扔到了角落里。
黑色的鳞片已经逐渐从那具身体表面褪下,眼角下方的的缝隙消失,雌虫又变回一幅标准的人类拟态。
深浅不一的伤痕遍布全身,他像是毫不在意那样,整只虫都写着“我想睡觉”。
但下一秒,当雄虫像个小尾巴似的贴近,萨克帝一骨碌爬了起来,从巢穴的窝里扒拉出一张柔软的织物迅速裹在身上,满脸的警惕。
“你要干吗?”
异化形态的核心种和拟态形态下的核心种,行为不大一样。
刚结束献祭赛的雌虫灵巧轻盈地蹿下高台,从甬道离去。深度异化的外表太具有压迫感,在靠近时令格拉有种喘不上气的恐惧。
在场的更多虫族也注意到了这只缩在角落里的白色雄虫,发出兴奋的嗡嗡声。
黑色异化雌虫绕着格拉走了一圈,做出一种嗅嗅的姿态。
毫无感情的金色兽瞳锁定对方,像是格拉见过的无数只被杀戮欲冲昏头脑的野兽一样€€€€理性不复存在,只余下掠夺和破坏的本能。
雄虫引以为傲的精神力在这一瞬间都罢了工,在那黑色的钩爪伸向自己的时候下意识想后退逃跑。
谁也不知道发了疯的雌虫会做出什么事情。
被摁在墙上来一场就地交/配已经算得上仁慈,他更害怕对方像对待猎物一样扯出自己的心脏、将自己整个撕碎。
在被那双手臂捉住的时候,雄虫发出了悲鸣般的啜泣嗡嗡声,他本能地软下身体配合雌虫的索求,以此祈求最大程度地减少伤害。
下一秒,黑色的核心种像是骑大马一样,把雄虫整个扛了起来。
格拉听见对方发出了懒洋洋的嘶嘶笑声,金色的眼睛抬起来看着自己。
格拉:???
还不能真正理解自己平时所模仿的人类情绪,但那一刻,雄虫涌上一股被气得想哭的冲动。
他白色的鳞尾啪地一声打在对方抓着他小腿的黑色钩爪上,带着一种恶狠狠的气势,但实际上因为心虚根本没用什么力气。
萨克帝像是被小猫挠了一下,敷衍地嗯了两声,举着雄虫在广场出口处溜达了一圈才离去。
这是一种警告。
警告在场的所有雌虫,这只雄虫是黑色核心种的所有物。谁有胆量伸出觊觎的手,就注定要迎来一场厮杀。
格拉有些委屈和难过,并且多少参杂了些难以形容的复杂心情。
他不太理解这样的心态从何而来。
他在亲眷和兄弟那里的待遇可能比这糟糕得多,劫掠船上的经历,更是很长一段时间都让他被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
然而萨克帝的情绪过于稳定,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发怒,让雄虫想稍微试探一下对方的底线。
“你可不可以别那么凶地吓我。”
雄虫小声说,他骑在黑色的异化工雌身上,在对方恢复成站立的姿势时搂着对方的脖子,
雌虫因为刚结束战斗的缘故,身体比平时的温度更高,信息素的味道让格拉的尾巴再次卷了卷。
“我刚才很害怕,非常非常害怕。”
这矛盾的情绪一直维持到见到新的巢穴为止。
老年管理虫以一种复杂的表情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崭新的巢穴,虽然核心种说了第一场免费,但对方还是扔下一袋能源石,随后转身离去。
格拉立刻钻进了这个巢穴。
一个小小的巢,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核心种的巢穴都要小上很多。但他无法理解地感到快乐。
他不难过了。雄虫想。
巢穴里只有一个窝,干净又整洁。
他像个充满好奇的虫崽那样,这里摸摸那里摸摸,从螺旋形的墙壁花纹,到靠近墙壁的那个还算宽敞的窝,窝里铺满了柔软的织物,看起来轻飘飘软乎乎的。
黑色的雌虫抱着手臂靠墙而立,看着雄虫跑来跑去,小尾巴摇来摇去像一只快乐的幼兽。
解除深度异化状态花费了更多的时间,黑色的鳞片像是不情愿离去一般,一点点地隐没在皮肤下。
一旦脱离极度兴奋的状态,让血管扩张的激素逐渐回落至正常水平,疲惫便逐渐涌上来。
萨克帝看着开心的雄虫,没有出声打扰对方。
他已并非人类。
这场恶斗让萨克帝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度认识到这一点。
不存在“人类的灵魂被塞进恶兽的躯体中”的事情,人格本就依附于肉/体而存在。即便红太岁曾经提议将他的人格上传至数据天穹,他也不认为那个以银河系内环网为身躯载体的他,还是原本的他。
属于人类的萨克帝€€沙利勒班,只能活在以人类身份存在的有限时间里。
当意识出现断层,迷信意义上的重生与永生则不再具有意义。
红太岁本该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便回应主导者的呼唤。
但对方没有出现。
一次都没有。
经历过太多“事已至此”的情况,他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无论是新身份还是新身体,接纳起来都不算容易,和他以往做过的很多决定一样困难。
这并不意味着需要放弃寻找自己的搭档,红太岁是首选合作对象,它必须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随便选了个地方坐下,萨克帝闭上眼睛休息。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思考,无论是关于虫族还是关于自己。
太多的谜团像是乱糟糟的毛线球。
他也必须换一种眼光去看待自己目前所身处的种族,不能再将身边的生物简单划归到“敌人”的分类中去。
愤怒是这个宇宙中最无用的东西,随处可见,毫无价值。
一个极为残酷的现实是,人很难做到“我杀我自己”。挣扎求生是每一个生命的本能,无论开局抽中多么烂的牌,都只能捏着鼻子继续打完。
倘若他使用曾经的做法与这个族群相处,那么总有一天会将自己逼入死胡同。
人类不会接受一只雌虫,而虫族能不能和他处得来还另说,腹背受敌的滋味谁遇见谁知道。
这是个听起来很不符合他个人道德观的结论,但宇宙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即便是互相撕扯了几十年,好几次把对方族群推到团灭边缘的两个恶邻,在停战后也披着虚假的微笑握手言和、建立起了短暂的合作。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黑白。
这并非玩笑。
回不去人类那边,他就得想办法扎根在虫子这边,将能弄到手的东西全部弄到手。
身份的改变注定这并非一次短期流放,搞不好他这辈子就这样了。
继续没头没脑地给自己树立过多敌人并非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