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花魁只想攒钱买地 第18章

苏云绕也不是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的人,可此时却依旧有些没底气,暗道幸好大哥也来了。

曹保人跟佃农们介绍时,并未说刘镇海是个杀猪的,只说他曾经是江浙水师营里的什长大人,是个拎刀子杀过人的。

接着又介绍刘文轩,说他是秀才老爷,在府学书院里读书,明年秋试过后,多半就是举人老爷了。

总之一句就是,莫看着新东家人少,却也不是什么好欺的,几乎是明着警告那些佃农们,莫要起什么歪心思。

姑父身量健硕高大,五官锋利张扬,挺身立在最前头,瞧着就跟一座山似的,不笑不说话时,真的很能吓唬人。

听曹保人说他当过兵,还杀过人,那些佃农们都露出了几分慌张之色。

再接着便是大哥,其身量也就只比姑父矮一寸而已,足足有一米八五左右呢,穿着一身青色儒衫,神色肃穆,还未入官场,身上便已经有了几分威严。

听说是个秀才老爷,还考进了府学书院,那些佃农们瞧他的目光里竟都带着几分敬畏,前东家的孙子也是进了府学书院,最后可是考中了进士的。

有一名年长的佃农最先出声,小心翼翼询问道:“小人们租佃的田地,原先都是挂在前东家孙少爷名下的,孙少爷有功名,能免赋税,因此这佃租也比其它地方少收了一成,不知如今……”

那老者话未说完,只是意思却十分明显。

大哥有秀才功名,名下同样有六十亩地可以免税,只是早先家里没有田亩,便也没怎么在意。

大€€田税是十五抽一,意思是种了十五亩地,就要缴一亩地的粮食,相对来说,实在不算高,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每年需要缴纳的人丁税,其实才是大头。

有道是“穷生奸计”,此话虽然不是绝对,但那老者瞧着老实巴交,又摆出一副颤颤巍巍的可怜模样,可话里话外却满是算计。

别的不说,就说那朝廷收取粮税,也才不到一成呢!

胡家再是心善,还能割了自个的血肉,给你们足足减了一成佃租?!

苏云绕可半点儿都没看错,那老者说少了一成佃租的时候,另外有好些个佃农根本就没藏得住脸色,先是震惊,接着又十分心虚,隐隐还流露出几分侥幸,比川剧变脸还要精彩呢!

刘镇海下意识就要开口问“胡家真给你们少了一成佃租?”,却被刘文轩一把拦住了。

刘文轩上前一步,盯着那老者道:“读书人考取功名,只为报效朝廷,赋税乃国之根基,圣上爱惜百姓,只取十五税一,若是未能减免赋税,便不想种地了,那就别种了,靠城靠水的肥沃土地,难道还找不到其他人种了?”

老者听了这话,隐隐有些慌了神。

另外一些真正心思实诚佃农,也被这话给吓住了,慌张惶恐道:“杏花村这一带的佃租都是统一收的四成,赋税也由佃户出,就没有减免这一说,胡家孙少爷有功名,能免赋税,因此收的是四成半佃租,东家有功名,是东家自己的本事,还求东家不要收回田地,我们愿意继续缴四成半佃租。”

好家伙,合着胡家非但没给你们减一成,而是又多增加了半成。

不过站在胡家人的角度想,倒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只收四成,那是因为赋税得佃户出。

自家儿孙辛辛苦苦考取功名,好不容易才得了免赋税的资格,又不是为了给别人谋福利。

总不能辛苦是自家辛苦,好处却被别人得了去,所以被免除的那部分粮税,自然也得加租收回来。

那老者漏了马脚,颇为愤恨地瞪了说话之人一眼,三两步便退回了人群里,只躲在最后头装死,好像之前试图欺瞒新东家的不是他一样。

刘文轩大概早就料到了今日之事,出门时竟随身带着笔墨纸张,当即便请了曹保人作见证,跟八户佃农重新签订了租佃契书。

佃租依旧是四成半,只先签了五年,并没有才来就忙着做好人。

有了之前那么一出,可见这好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稍不注意,别人还当你软弱可欺呢。

佃农们拿着新的契书,全都离开了。

曹保人见刘镇海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笑着宽慰道:“刘大哥何必发愁,田地才是根基,根基掌握在自己手里,还怕那些人翻出天去?”

刘镇海依旧不放心道:“老老小小加起来有近百人呢,咱们家才六口,寡不敌众啊,也不知收租的时候,会不会再起波折。”

刘文轩却不甚在意道:“人心不齐,近百人又如何,一盘散沙而已,父亲不必担忧。”

苏云绕也跟着点头,赞同道:“对,大哥说的对。”

曹保人笑哈哈地揉了苏云绕脑袋一把,揶揄道:“三郎,你可真是你哥的马屁精啊,哈哈哈。”

苏云绕大怒,十分要强道:“我本来也是那般想的,只是话都被大哥抢先说了!”

刘文轩将笔墨纸张收好,淡淡道:“那下回你可要嘴快一些,莫要又被我抢先了。”

第二十四章 百花楼正式关门

百花楼正式关门, 昨夜秦淮河两岸依旧灯火如星,只有百花楼这里是一片黯淡。

不用熬夜应酬客人,本以为能睡个好觉, 可楼里的姑娘们竟全都辗转难眠。

想到往后不用再担着青楼娼妓的名声, 一个个心里是即忐忑,又期盼, 可仔细算下来,却还是期盼要更多一些, 不……,不是, 应该是要多得多得多!

苏云绕第二日跟瑞王殿下没有约,却依旧是巳时左右就到了百花楼。

从侧门进去,不同于往日之清静, 楼里大大小小的姑娘们竟全都等在了后院里。

“大娘子, 大娘子!凤舞姑娘来了!”

“凤舞姑娘您可来了, 我们天没亮就在这儿盼着你呢!”

“凤舞姑娘, 听大娘子说, 咱们百花楼要改成戏社, 名字你想好了吗?”

“凤舞姑娘, 咱们下一出戏排什么, 小云仙都能跳主角, 我又不比她长得差,你看看我怎么样, 我成不?”

“凭什么就看你啊!论身段、唱腔和舞艺, 你哪一样占优啊,凤舞姑娘要看也是看我!”

“凤舞姑娘,下一出戏里还有书生吗?我也想跳个男角儿。”

“凤舞姑娘。”

“凤舞姑娘!”

“凤舞姑娘……”

“停!”

香粉堆, 芙蓉海,险些将苏云绕淹没。

他大吼一声,趁着众人愣神的那一瞬间,瞅准空隙,跟抢着投胎似的,赶紧窜进了柳大娘子的屋里,反手“嘭”地一声抵住了门。

柳大娘子乐得哈哈大笑,柔媚无骨的身子挨了上来,红酥香手轻轻搭在他肩头,捏着他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脸颊,扯来扯去,低声嫌弃道:“没毛的小子,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温香软玉簇拥着,还成了你吃亏不成,老娘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喜欢男人了?”

苏云绕刚出狼窝,又入虎口,挣扎着离远了一些,才跳脚道:“我不喜欢男人!”

柳大娘子不信:“我也没瞧出来你喜欢女人啊。”

性向这事可容不得半点误会,苏云绕半分不让道:“我只是还没遇到喜欢的女人!”

柳大娘子见毛头小子不禁逗,赶忙安抚道:“好了好了,知道你喜欢女人了,名字都想好了,图纸都带来了吗?赶紧拿出来我瞧瞧,不要瞎耽误功夫了。”

苏云绕那个气啊,到底是谁在耽误功夫啊?!

反正不是我!可委屈死宝宝我了!

柳大娘子直接从他那布袋子里翻出来两张宣纸。

一张只有巴掌大,上面写着七八个不同的名儿。

另一张展开了,长将近一尺,宽大约有半尺多一点,上面用炭笔绘着戏台子的立体图和三视图。

柳大娘子先拿起那张记名儿的纸,满意笑道:“瞧瞧,不愧是秀才公,取的这些名儿,真是一个比一个好听,一个比一个文雅,不像某些人,取的那叫个什么玩意儿!”

苏云绕不接受拉踩,反驳道:“您这纯粹就是在附庸风雅,对读书人盲目崇拜,我取的那两名儿有什么不好,怎么就成玩意儿了!”

柳大娘子气乐了,反问道:“来来来,你给我说说‘秦淮舞剧院’和‘甘堂桥戏社’,到底好在哪儿?!你仔细说说,我听着!”

苏云绕梗着脖子道:“好就好在定位准确!咱们这地方,难道不是在秦淮河边上?难道不是在甘堂桥附近?”

柳大娘子嗓门比他更大,骂道:“那咱们楼外面还有两石墩子呢,你咋不叫‘石墩子舞剧院’或者‘石墩子戏社’呢?!”

苏云绕没理吵不赢,却还要继续嘴硬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算了,我不跟你争。”

这话简直是捅了马蜂窝,柳大娘子气得扭住他一条胳膊,就是一顿乱掐,恨恨道:“你个小兔崽子,自个没理,就拿男女说事,老娘祝你往后也找一个这样的男人,天天‘唯’你这‘女子难养也’!”

苏云绕疼得直吸气,缩着胳膊求饶道:“大娘子,我错了,我错了,咱们还是先忙正事吧,别再耽误功夫了,还有,您忘啦?我不是女子呀,往后也没哪个男人说得着我,嘿嘿……”

柳大娘子回过神来,停手道:“还真是,差点忘了你也是个男人,呸……!果然,是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柳大娘子骂完,又拿起那取名儿的纸张,仔细寻思了半天,才选一个问道:“‘庆和舞剧院’,这名儿够大气,你觉得怎么样?”

苏云绕哼了一声,翻白眼道:“咱们楼斜对面就有一个‘庆乐戏园’,再过了甘堂桥东边几十丈远,又有一个‘中和戏楼’,我觉得这名儿不咋样!”

被他这么一说,柳大娘子也觉得这名儿大气归大气,但也实在有些过于中规中矩了。

刘文轩帮着写了七、八个名儿,柳大娘子跟苏云绕争执半晌,最后定下的是“灵风戏社”,两人都挑不出什么不好的来,算是意见达成了一致。

至于戏台子的扩建,柳大娘子更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主要是因为她自己真就半点儿都不懂,也怕瞎掺和,给真掺和出问题来了。

苏云绕倒是有诸多不满,不过百花楼也就只有这么个条件,也只能尽量讲究了。

柳大娘子将两张纸都仔细收好,然后叫了魏琴麽麽进屋,让她去南城那边请泥瓦木工师傅,要请手艺好的,干活实诚的,到时候让他们参照着图纸来,尽量将图纸上的要求都落到实处去。

两件事算是敲定,苏云绕也不急着离开。

他又自个从布袋子里翻出来两本话本册子,跟柳大娘子商量道:“等到戏社开张后,咱们总不能就只靠着一出《小狐仙下山》撑场子,我琢磨还是得赶紧再排一出新戏才成,您瞧瞧这两则故事,咱们排哪一则好?”

柳大娘子没顾着看,也从桌案抽屉里取了两张契书出来,递给苏云绕道:“之前便说好了,往后这戏社,我出地方,出银子,再负责教导和训练姑娘们的舞技音律,你负责编排新剧,指点姑娘们如何演绎,还要负责戏台场景的搭建等等,到时候戏票和打赏的银子,还是按照四六分,你也别嫌少,毕竟我还有这么一楼子的人要养呢。”

苏云绕当然不嫌少,即便只是四六分,可分的却是还未刨除成本的营业额,他就只投入了创意和技术,人力和物力成本,可都是柳大娘子撑着的。

当然,柳大娘子也未见得就真吃亏了,毕竟若是没有苏云绕的创意和技术,百花楼也变不成灵风戏社。

柳大娘子问苏云绕:“这契书你是要今日就签吗?要是这会儿就签,那我可就让人去请保人了啊?”

苏云绕赶忙摆手,阻止道:“别别,我要是今日就签,那不还得签‘凤舞’这假名儿啊,等我再不用男扮女装了,再说吧。”

柳大娘子心说也是,假名儿就意味着假身份,更意味着这合作也不牢靠啊。

还是得签真人才行,到时候拉了这小子入伙,以后说不定还能拉他大哥做靠山呢!嘿,不愧是当年广散网,积极投资读书人的柳飘飘,想得就是远!

柳大娘子将契书又收了起来,擎等着这小子被王爷嫌弃,她好在后面赶紧接着。

可惜有些人吧,他就是禁不起念叨。

玉九思昨夜偷摸着去了一趟栖霞寺,阿迦罗果然被那老和尚抓着闭关去了。

玉九思无法,只能将心思全都投入到查案上,抽空还得来百花楼一趟,给凤舞姑娘带话道:“凤舞姑娘今晚可有空闲,王爷要在别院宴客,想请姑娘到时候去跳一出《小狐仙下山》,好助助兴。”

苏云绕有些意外,但也十分惊喜,别的不说,王爷给的工资可不低,还以为今日挣不着那六十六金六银六百六十六文了呢。

苏云绕笑着应承道:“有有有,王爷邀约,就算没空,也能腾出空来!”

玉九思笑了笑,心想:怨不得这位花魁娘子能得王爷另眼相待,舞艺音律上的天赋与巧思是一回事,这性格也十分地与众不同呢。

见桌上有两册话本,玉九思拿起来随便翻了翻,好奇道:“凤舞姑娘这是要排新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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