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貌俊美的小郎君,嘴上说得十分市侩,可那双笑眯眯的眼睛里却一片澄澈,只叫人看着,便十分讨喜。
郑管事笑着打趣道:“低廉到你意想不到的程度。”
说到这里,郑管事又抬手朝着门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道:“如今离着春闱还早,杏林苑里好多宅子都是空着的,诸位要是有时间,咱们现在就可以去选一选院子。”
说是选院子,其实也没什么可选的,因为所有的院子几乎都差不多大小,也就只是选一选格局和位置而已。
苏云绕他们选了东三巷里朝向最好的一个二进小院,然后没怎么犹豫,就这么定下了。
郑管事带着他们回到“物业大厅”里交钱登记,一边写契书,一边问道:“刘解元打算租到明年几月,五月份包括五月份之前,一个月是二两银子,五月份之后如果还要续租的话,一个月是二十两银子。”
“……”
苏云绕惊呆了:“十倍啊?!京城房价这么贵吗?这么小一个院子,正常租一年就要二百四十两银子?”
郑管事其实不太喜欢咋咋呼呼的毛头小子,可谁叫这小子长得实在好看呢,又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
对于好看又有活力之人,即便是宫里出来人精,也难得多了几分耐心,很是温和道:“京城房价也还好吧,你如果去外城边上租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一年估计连十两银子都要不到,可谁叫咱们杏林苑地段好呢,抬眼就能望见皇城屋顶,这房价要是不定得高一些,真到了春闱前后,怕是都没有空房租给赶考的士子,这不就违背了太子殿下的初心了嘛。”
郑管事说完,又抬眸瞧了刘文轩一眼,示意他快点做决定。
二两银子又不贵,多租一两个月也不打紧,刘文轩直接租到了明年五月底,前后几个月的房租加在一起,一共是十六两零三百文。
跟那正常的房价相比,这真是打折,打到骨折了!
已经便宜到了这种程度,那三百文的零头,苏云绕都没好意思让郑管事帮忙给抹了。
当然,郑管事也完全没有要抹的意思,他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数得可清楚了。
交了钱,拿了租房文契,郑管事给了他们一大串钥匙,只叮嘱他们尽快去置办一些生活用品,便也没有其它什么可交代的,再有就是如果遇到有人故意上门挑衅生事的话,也可以来“物业”这边寻求帮助。
如此种种,就连苏云绕都感到十分贴心,他要也是个囊中羞涩的寒门士子的话,估计得对提议并主持修建杏林苑的太子殿下感恩戴德不可!
出了“物业大厅”,廖仲安又变得活跃起来,一边陪着苏云绕他们回二进小院,一边€€啵€€啵八卦道:“你们别看杏林苑的房子,租给赶考的士子,便宜得就像白住一样,可其实杏林苑这一片老挣钱了,那些南来北往的富商,还有来京城游学的世家子弟,一个个又不差银子,挥金如土,都恨不得长长久久地住在杏林苑里呢!离着皇城、太学、国子监、六部衙门近不说,就是每回杏林苑里考中进士的新科老爷,那可都是人脉!”
廖仲安语气一转,重复郑管事的担忧道:“要不是太子殿下示意,规定杏林苑里的房子长租不能超过两年零五个月,若非如此,即便是定了这么高的价格,真到了春闱前后,怕是也没有给赶考的士子们剩下的。”
这话也确实不算夸张,就跟后世拥有顶级配置的顶级房源一样,普通老百姓估计是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苏云绕他们租住的小院是真的小。
大门一进去就是前院,花园只有巴掌大,正屋两间,左右各一间厢房。
左边厢房与正房之间夹着一个灶房,灶房里面又隔了一间小小的饭堂出来。
右边厢房与正房之间开了一道月亮门,穿过月亮门,则是后院。
后院比前院还要窄得多,同样是巴掌大的一个小花园,然后有两间正房,厢房却是一间都没有。
不愧是寸土寸金的皇城脚下,格局上明明是二进的宅子,可这前院后院的面积全加在一起,竟然还没有刘家在金陵绿柳巷的老宅宽敞呢。
不过院里院外却布置得十分精心,花园中草木葳蕤,晚开的菊花还未完全凋零,腊梅却已经零星绽放,香气扑鼻。
四间正房都被隔成了内、外两间的样式,内间是私密卧室,外间则是可以温习功课,或者接人待客的小书房。
所有的房间都通了火墙和地龙,等到天气更冷的时候,得自己出银子买柴来烧。
花园和房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估计是“物业”那边会定期派人过来打扫暂时还未租出去的院子。
苏云绕跟他哥分别住在前院的两间正房里,婷婷和二姐则瓜分了后院的两间正房。
屋子里摆着成套的榆木家具,床、衣橱、桌案、书柜等,该有的全都有,只差了被褥枕头等比较私密的生活物品,还有厨房里也是空荡荡的,柴米油盐全都没有。
正好时间还早,廖仲安牵来的侯府马车还停在杏林苑外头。
在廖仲安的陪同下,一行人去到杏林苑北方的坊市里,将急需要买的被褥枕头、冬衣棉袄、油盐酱醋、锅碗瓢盆等,全都买齐了,用马车装着,一趟就全拉了回来。
还跟一家杂货铺子定了两百斤木柴和五十斤木炭,杂货铺里的伙计之后会用驴车帮忙送货上门,要是用得好了,再继续跟他们家定就是了。
杏林苑里住的人多,有人就有商机,连带着杏林苑里租户的生活也十分便宜,也算是相辅相成。
东西买回来了就是各种收拾,廖仲安功成身退,跟苏云绕他们客气几句之后,便驾着马车离开了。
杂货铺那边把木柴和木炭送了过来,小院里乱糟糟的,苏云绕他们也不方便留廖仲安吃饭,就连他们兄妹四人,午饭也只是将就买了一些熟食,对付了事。
兄妹四人一起收拾到了下午申时左右,才终于在京城勉强安顿下来。
至于其他的事情,估计就只能等到过明后再说了。
第七十章 剧情漏洞
新买的被褥来不及也没办法认真拆洗, 苏云绕兄妹赶在最后一缕阳光落山之前,抢时间晒了一个半时辰左右,便只当是已经杀过菌、消过毒了, 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 天冷了将就着睡呗。
晚饭依旧是只图方便,直接去杏林苑外边的老字号食肆, 打包了一个羊汤锅子回来吃。
新买的小碳炉点上,红铜锅子搁上头, 奶白色的羊汤煮得咕嘟冒泡,熏得小小的饭堂里都变得暖和了。
桌案四周还摆了几大盒跟羊汤一起打包的片成薄片的滩羊肉, 这玩意儿在金陵府可不容易吃到,除了羊肉之外,还另外搭配有豆芽、香菇、腐皮等素菜。
苏云绕兄妹一人拿着一个芝麻酱碟子, 围坐在放着炭炉锅子的四方桌案旁, 一人坐一个位置, 吃得热火朝天。
苏云绕吃多了羊肉, 觉得有些腻, 伸手从大哥左手边端起一碟碧绿水嫩的菜心, 感叹道:“京城这糟心天气, 不养人也养不了菜, 这还没到立冬呢, 就已经没个新鲜叶子了,想吃菜心还只能是大户人家盖的暖房里才有的卖, 这一碟子不过十来根, 竟然就要六十几文钱,比半盒子羊肉片还贵呢!”
苏云绕十分珍惜地将那菜心下到汤锅里,小气吧啦地警告道:“我刚可是数了的啊, 正好有十二根菜心,一人三根,谁也不准多夹!”
刘文英将一大筷子裹着芝麻酱的羊肉塞进嘴里,很是满足道:“我那三根菜心都给你吃,我吃羊肉就好。”
苏云婷却瞧着那几根十分金贵的菜心,有些心疼道:“在金陵府两文钱就能买一大捆的玩意儿,非要跑来京城里吃,三哥,你可真是钱多了没处花!”
苏云绕不服气道:“京城的菜心跟金陵府的菜心能一样吗?!它贵肯定是有贵的道理!”
苏云婷不信邪,夹起一根价值六、七文钱的菜心尝了尝,更加心疼道:“三哥,京城的菜心确实不一样,满满的铜钱味儿,独独就是少了几分清甜。”
刘文轩也跟着尝了一根,最终拍板道:“我宣布,从今日起,咱们家的买菜大权,以后绝对不能再落到三郎手里了!”
“……”
刘文英听完嘎嘎乐。
苏云绕眼珠子都快翻到脑门上去了,这权利可真够大的,十二根菜心呢!
晚饭吃了一嘴的羊肉味儿,用薄荷茉莉花味儿的牙粉刷了牙,简单洗漱过后,几个没见识的南方娃,还不到下雪的时候呢,就兴致勃勃地把火墙给烧了起来。
刘文英丧心病狂地往填料口塞了五根大木柴,大火烧得又猛又烈,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苏云绕那房间里的火墙和通了烟道的地面,就全都烧得微微有些烫脚了。
苏云绕在房间里穿着单衣都还嫌热,鼻尖又痒又燥道:“二姐!要烧就去烧你们后院的那两间正房,赶紧把木柴退了,再烧下去,我都要变成烤猪了!”
刘文轩站在苏云绕房间门外,安慰道:“放心好了,就算是变成烤猪,你也是最眉清目秀的那一只。”
刘文英慢条斯理地将木柴退了出来,并熄灭了火,拉着苏云婷到三郎房间里感受了一下,热得额头冒汗道:“果然,这时候烧火墙确实还早了点儿,婷婷,咱们晚上睡觉放一个汤婆子就够了。”
“……”
苏云绕闻言更加郁闷:合着你们都拿我这屋做实验呢!
这烫脚的屋子实在是呆不了,苏云绕披着新买的狼皮披风,跑去他大哥屋里躲一会儿,打算等自己屋里晾凉了再回去。
月朗星稀,空气清幽,凉风裹挟着腊梅香,一个劲儿地从门窗缝隙里往屋里钻。
苏云绕穿着薄底儿布鞋,裹着披风凑到书架边上,看着他大哥整理书本,有些好奇道:“哥,你怎么把之前写的《倩女幽魂》、《画皮》,几篇话本子的手稿都带上了?”
刘文轩语气平常道:“我打算重新抄录一份,到时候看看情况,能不能卖给京城里的书铺。”
苏云绕嘴巴张得跟圆鸡蛋一样,惊讶道:“……还可以这样啊?!”
刘文轩奇怪道:“为什么不可以?金陵府离着京城有千里远,博文书铺在京城也没有分店,再说了,我当初也没承诺过要卖断给他们啊。”
苏云绕无话可说:大哥不愧是我大哥,谁说学霸就不会搞钱的,他超会!
刘文轩嫌他挡住了烛光,出声赶人道:“你那屋估计已经不烫脚了,赶紧回去睡吧。”
苏云绕却跟没听见一样,吞吞吐吐道:“哥,你别说,咱们这位太子殿下人还怪好的呢,弄了这么一个杏林苑,对咱们家这样的穷苦读书人来说,是多大的福祉啊!”
刘文轩看着穷苦的弟弟,很没耐心道:“有话就说,别绕!”
苏云绕凑近了一些,低声道:“哥,听说那位太子殿下,好像是孟璋太子的遗孤,亲叔叔当了皇帝,结果又立了侄子当太子,哥,你给我说一说是怎么一回事呗。”
刘文轩眯了眯眼,一脸怀疑道:“你早些年不是不爱打听皇家事的么,还说什么天高皇帝远,管他姓柴还姓盐。”
苏云绕狡辩道:“早些年确实是天高皇帝远,如今不是离得近了嘛,总不能一问三不知吧,到时候犯忌讳可就不好了。”
事实上刘文轩又能比他更清楚多少呢。
抛开那些一听就很假的谣言,刘文轩所知道的,也只不过是府学士子们明面上能谈论的罢了。
之前便说过,大€€朝立国也才只有八十年不到,当今在位的广德皇帝是大€€第四任帝王,前面分别是开国高祖皇帝,第二任世宗皇帝,第三任显宗皇帝。
但凡是凭着真刀真/枪/得天下的朝代,前面几任皇帝,大多都是十分靠谱的,大€€柴氏也同样如此。
高祖皇帝打天下的时候,世宗皇帝管着大后勤,年仅十三岁的显宗皇帝当的是急先锋,创业时代,峥嵘岁月,可谓是祖孙三代齐上阵!
至于孟璋太子,则是显宗皇帝的嫡长子,生于王朝鼎盛时期,有仁厚贤德之美名,底下年长的、年幼的弟弟加在一起,一共有二十几个,其中野心勃勃的更是占了至少一半。
长幼有序,嫡庶有别,皇位却只有一个,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
所以仁厚贤德的孟璋太子,在代替皇帝老爹去老家祭祖的时候被刺杀了。
干掉嫡长兄,机会总该就轮到我自己了吧?!
可惜最重要问题是,你问过你皇帝老爹没有?
作为十三岁就当急先锋,第一个杀进前朝宫廷的狠人,你真当他是个“长子没了,我不能再失去其他孩子”的慈祥老父亲?
显宗皇帝儿子多,微薄的父爱分成了二十几份,没办法用秤量,所以分得有多有寡,其中肯定是长子分到得最多!
再有就是,作为一个贤明君主,其主要职责一在当下,二在承续,说白了就是:既要保证自己在位时社稷昌盛,又还要稳妥地将这份昌盛给顺利交接下去。
当下之昌盛,显宗皇帝是超量完成了的。
可轮到传承延续的时候,辛辛苦苦培养了这么多年的接班人,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给杀害了,付出的心血打了水漂不说,还被人明目张胆地踩了权威!
天子一怒,就连亲儿子都不放过,但凡参与了谋害长兄一事的逆子们,杀的杀,幽禁的幽禁。
其一干党羽也全部遭到牵连,贬官流放都还是轻的,抄家灭族也不在少数。
清算到最后,二十几皇子,就只剩下要么年幼、要么老实的十几人,还一个个都吓得跟鹌鹑一样。
显宗皇帝收起屠刀,把十几只鹌鹑儿子拎出来一瞧,哦豁,聪明的都被杀干净了,就只剩下一些蠢蛋了,昌盛社稷若是交到他们手里,怕是连守成都不容易做到。
显宗皇帝看儿子是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儿子不行,那就再把孙子们拎出来瞧一瞧,嗨哟,孟璋太子留下的那个嫡长孙,聪明得有些过分突出啊,好了,就是他了!
刘文轩客观陈述道:“先帝年迈时曾一度想要跳过儿子,直接传位于嫡长孙,可惜有违礼法,遭到群臣劝阻,最后不得不妥协,然后才有了立当今圣上为太子的同时,又立长孙殿下为皇太孙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