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靠宠妻续命 第70章

“主子……”怀禄喉头微哽。

“唉,你说,朕这一辈子是不是都离不开那座宫城了?”

怀禄大惊:“天子居皇城,自古以来便是如此,主子想离宫,要搬去哪里?迁都可是大事……”

“打住,朕不是想迁都,朕只是……心中不安。”雍盛摩挲着腰间荷包上的刺绣,眸光晦暗,“谢折衣不肯留在晏清宫陪我,有朝一日,大事落定,她也决计不会再留在宫中。”

“娘娘不留在宫中,又能去哪里呢?”

他撩开车帘,望向外头已经黑定的天,轻轻道:“天高海阔。”

第72章

“任老板, 你东家究竟是何神秘人物,见一面要如此大费周章?”

黑暗中,薛尘远心中惴惴。

今日殿试一结束, 他就来这庆春楼与同砚喝酒,饮至正酣出来上茅房,便偶遇了任四季, 迷迷糊糊之际,被邀至顶楼赏景, 三言两语, 又被黑绸蒙眼,说是庆春楼背后真正的东家要见他。

既来之, 则安之。

薛尘远一向这么宽慰自己。

见就见吧, 他也没什么不可见人之处。

但对方显然不那么坦荡, 防备之心甚重。

脚底下上上下下,兜兜转转, 已不知囫囵走了多少台阶, 小心搀扶着他的人终于笑着敷衍他:“公子稍安勿躁, 到了自然知晓。”

“莫不是什么隐姓埋名的江洋大盗?”薛尘远蹒跚着嘀咕,“老兄啊老兄, 薛某一介腐儒, 身上可是一个铜板儿也没有啊,你莫要坑害老弟。”

任四季噗嗤一声:“东家开了这么大一个酒楼,哪会瞧得上你那三瓜俩枣?”

“那倒也是。”薛尘远放下心, 不一会儿又发起愁来, “唉,贵东家所图若不为钱财,薛某就更不安了。”

任四季怪道:“因何不安?”

薛尘远道:“恐他之所图, 与薛某志之所在相悖。薛某不能予之。”

“事到如今,有些事不妨告予你知晓。”任四季道,“当日你在庆春楼遭那秦家竖子灌酒欺辱,不省人事,是东家命我收留你并好生照料,此后你又因大闹文庙入狱,亦是东家从中斡旋鼎力相助,才替你解了囹圄之困。”

“啊?”薛尘远嗟讶停步,“竟有此事?任兄此前何故瞒我,让我受恩而不自知,好不晓事!”

“薛公子不要误会,东家身份特殊,所以叫我不要声张,此时挑明此事,也并非他之授意,而是任某自作主张。任某想公子明白,那位爱才惜才,绝非挟恩图报之辈,若真有所求,也万不会拂逆公子本心,公子且放一万个心。”

薛尘远闻言,深深作了一揖:“是薛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即刻得见,必当面道谢,速走速走。”

于是反掣过任四季的胳膊,加快了步伐。

过不移时,听得一道推门声响,又听任四季道了声:“得罪。”

眼上绸布紧跟着被揭去。

光线乍明,薛尘远连眨了几下眼睛。

只见自己身处一间古朴屋舍,纸窗石榻,竹帘花屏,一应陈列摆设颇有返璞归真之禅趣,与素以奢靡著称的庆春楼大相径庭。

侧耳倾听,一阵阵沙沙叶响,猜测屋外应是一片竹林。

除此之外,竟无一丝噪声乱耳。

难道已经离了庆春楼的地界?

正自纳罕,一声“薛兄”拉回他的注意力,有人自帘后探身而出,枯瘦黝黑的书生瞪着两只惶惑的大眼睛——竟是熟人。

“罗揖山?”

薛尘远忙疾走两步迎上去:“怎会是你?”

那人正是精通河道疏浚的罗仞,见了薛尘远也甚是讶异:“薛兄因何到此?”

“来见恩人。”薛尘远指着他,“庆春楼的大东家莫不就是你?”

“这可巧得很。”罗仞摸摸脑袋,“我也来见恩人。”

“莫非……”

“难道?”

“我俩的恩人是同一个?”

正大眼瞪小眼,门外有人喊道:“长姐可在里面?”

长姐?

薛尘远罗仞齐刷刷看向任四季。

任四季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不慌不忙地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转去打开门,笑道:“范大公子到了,还请先入内,啊,壬小爷也在,那便请二位一同进来饮些薄茶吧。”

范大公子?

范臻也来了?

今夜组的是什么局?

薛罗二人越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庆春楼掌柜的?”

门外,锦衣华服的公子哥立在竹林小径的尽头,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见到意想不到的人,他也不免狐疑蹙额,与身边的壬遐龄交换了眼色。

后者轻拉他衣角,小声道:“你不是说长公主殿下急召议事吗?”

“是啊,信还在我怀里揣着呢,有信物为凭,断不会出错。”范臻啧一声,长眉一挑,瞬间明白了些什么,“我这好姐姐,一天不管闲事就浑身难受得很。”

话音刚落,照壁后转出一道清癯人影,漫笑道:“勿怪令姊,是我央她做了这份人情。”

*

城外湖心亭。

垂幕设宴。

眉目疏阔粗衣布鞋的男子脸上挂着真诚的微笑,舀起盅里的蟹粉狮子头,放至自家公子碗中,朗声介绍道:“专程打淮扬请来的厨子,这是他的拿手菜,烦公子帮我品鉴一二,若是好,来日宴请那帮嘴刁的官员,我就放心用他了。”

而后放下汤匙,拿起筷子,自己转去夹旁边一道一看就索然无味的糙面馒头。

对面端坐的玄衣男子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嗯了一声,乖乖夹起一块狮子头,送入口中。

正细细咀嚼,侍立桌旁的缃荷耐不住开口:“不是我说,此刻任谁来看,也瞧不出董大哥竟是那云霞居腰缠万贯的京城富商,这都多少年了?至今非布衣不穿,非粗粮不食,日日眼睁睁看着珍馐美馔打筷子底下过,愣是不进口,就是吃斋的和尚,也没你这般寒酸,更没你这般能忍。”

“行首忘了么?我发过誓。”董鉴通也不恼,和和气气地提醒。

“自然不能忘,当年你发誓,谢贼一日不除,你便一世苦修。”缃荷叹气,“这世上,我李缃荷打从心底里钦佩的人不多,一个是先生,另一个就是你。”

“谬赞,谬赞。”董鉴通推托道,“论心性,论个中艰辛,余不及公子万分之一,不可相提并论。”

缃荷知他向来瞧着一团和气,内里却执拗得紧,相劝的话到了嘴边,也不知如何吐出。

幕七明白她心思,递给她一个眼神,让她不必再劝。

缃荷知趣,理了理鬓角,便敛声施礼,出亭下舟。

“如何?”

亭中只余二人。

“味道不错。”

“很好,不枉我舟车劳顿重金延请。”

幕七放下筷子:“恭亲王口味清淡,偏爱淮扬菜,看来你已下了不少功夫。”

“想要赚取他的信任,这些表面功夫犹不足也。”董鉴通道,“日前收到公子密信,虽大致情形我已了解,但兹事体大,有些细节属下不敢擅专,还想请公子的示下。”

幕七颔首:“今日特地出宫,也确有几点关键之处要额外叮嘱。”

一番备细筹谋,直到茶凉言尽,方觉亭外飘起轻雨。

幕七起身,探手接中亭檐上滴落的雨珠,任其濡湿掌心,缓缓道:“近十年的基业,将毁于一旦,你可不甘?”

“属下哪来的基业?当年若非少将军拼死相救,我早已是沙场上的一副枯骸。之后弃戎从商,能有今日,也全赖公子你鼎力相助。要说基业,这份基业实是公子的,属下不过是代行看守经营之责。”董鉴通慢慢嚼着糙面馒头,满足的表情看上去像在吃什么绝世佳肴,“公子非贪恋富贵荣华之人,属下这些年来亦以此自牧,所求不过布衣一身,糙米一碗,以及谢衡的血债血偿!”

他眸中浮现恨意,但转瞬即敛。

“其他的,都是过眼浮云,舍便舍了,千金散尽还复来!”

“好一个千金散尽还复来。”幕七挥去手上雨水,正色道,“董大哥襟怀高旷,豁达刚毅,兄长生前能得挚友如你,倾心相交,实是一大幸事。”

董鉴通摆摆手,不知想到什么,有些失神,竟忘了回话。

“你的腰伤可还时不时发作?”幕七适时岔开话题。

“还提那陈年旧疾做什么?”董鉴通回说,“除了阴天下雨,隆冬落雪,其他时候也都还将就得。”

“我从宫里带出几副膏药,虽不能除根,发作时贴上,总能替你减几分疼痛。”

“公子厚爱,属下惭愧。”

“举手之劳而已。董大哥,你可曾想过,待得哪日尘埃落定,要作何打算?”

“在霜天的坟边置几亩薄田。”董鉴通道,“逢年过节的,好去寻他喝酒。”

他答得好快,几乎脱口而出,想来这个念头早已在他脑海中萦绕了无数日夜。

幕七莞尔:“家兄最喜热闹,如此正合他意。”

“公子呢?”董鉴通反问,“先不提以后的事,属下若没记错,你服用那杨柳玉净已有六年,当年我为你寻来此物时,那贩药的蕃客便一再叮嘱,此药极阴极寒,服之不能饮酒,且时日越久,越伤根本,轻则惧冷畏热,重则克减寿算,用之最多五年,已是极限。如今已是第六个年头,公子宜尽早弃用,否则后患无穷。”

“董大哥放心,我心中自有计较。”幕七道。

“我知你心中自有计较,只是你心中计较从来不为自己,否则我又何苦来替你紧张操心?”董鉴通瞪了他一眼,“少将军若在,早已择一高山,罚你负重登山二十个来回。”

幕七一愣,旋即大笑:“当年可只有十个来回,董大哥你比家兄还要狠心。”

董鉴通亦忍俊不禁:“今非昔比,当年你才多大,现今你多大?年岁愈长,罚得愈重,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

*

君臣会晤本来拘谨,但因雍盛实在平易近人,不端一点君主的架子,又有因缘际会在前,几杯酒下肚,稍作寒暄,气氛倒也渐渐活络起来。

几位进士也不愧是他审量日久相中的人才,各怀济世救民之策,高谈阔论,直抒胸臆,时而针砭时弊,时而忧心忡忡,或愤慨进谏,或无奈摇头。

雍盛一直微笑着倾听,很少说话,间或他们离题太远或聊入死胡同,他才用一两句简洁的话,重新将话头拉回或另起炉灶。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