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靠宠妻续命 第77章

宦海沉浮半生,他林辕最知道什么时候出手才能一击必中,他还知道官场如赌场,有时候拼的不是实力,而是运气。从前朝开始,在一次又一次的选边下注中,他都赌赢了,这次当然也一样。

而今日小皇帝的应答与表现,更让他笃定了,自己的注没下错。

“今日此信,方为朕解了心头之惑,他不是无能,他是太有能耐,养寇自重!狂悖至斯!”小皇帝盛怒之下,犹能镇静分析,“你附耳过来,朕有一计。”

隐约的掌声与喝彩声透过重重掩映的窗,自东边传来,皇后点的杂剧正演至高.潮。

林辕恭恭敬敬,膝行凑近……

“此函需八百里加急送往军中,事关重大,不容有失,你亲自去办。”

谢府书斋内,总管邱业旁观谢衡写完信函,惴惴不安:“老爷,您前脚刚命小的去林府替二少爷投了八字庚帖,眼下又……难不成,结亲只是缓兵之计?”

“自然,你何时见你家老爷束手受过他人威胁?”谢衡择一块只有他与谢策月父子二人知晓的私印,蘸了朱,盖在信尾,“林辕自以为拿住了我的把柄,从此便可高枕无忧,我便要让他知晓,本相从无软肋,他是自取灭顶之灾。”

“这是一步险棋。”邱业蹙额道,“老爷何不顺势与林尚书结盟,以后到了每年议粮秣军饷出项时,也能便宜行事,少却许多麻烦。”

“你真以为姓林的愿意与谢氏互通婚姻?”谢衡冷哼。

“这门亲事原是他们高攀,不啻于走在大街上白捡了金子,这等天大的好事,有什么不乐意的?”邱业道。

“你不懂。”谢衡摇了摇头,“咱们这位户部尚书,十六岁就连中三元,得先帝偏宠,从此一路顺遂,平步青云。人人都说他运气好,其实不然,世间从不缺天才,但缺左右逢源的人精,偏生他林辕,既聪慧过人,又八面玲珑,除了贪点小财,处世经营能叫任何人都挑不出半点错处。就是贪财这点,也是他故意为之,先帝知道他贪,也由着他贪,你知道为什么?”

“水至清则无鱼,先帝要用他,就不与他计较这点小过?”

“当然也有这个缘故。但这贪财的把柄可是林辕亲手递给先帝的,因为他深谙帝王心术,知道如何才能让皇帝放心。”

“小的明白了,就像小的也喜欢跟有所好的人打交道一样,做人要是太圣贤,反而教人不知该如何亲近了。”邱业恍然,但仍是不解,“可这跟他不愿与我谢氏联姻有何关系?”

“他这样一个聪明人,能不知道他能安然无恙至今靠得是什么?”

邱业直愣愣问:“是什么?”

“是看似左右逢源,其实无党无派,两不沾边。”谢衡森然道,“他林辕怕的是在朝中孤立无援吗?恰恰相反,他最怕与人结盟,因为只要结盟,就有了立场,从而就有了对头。以他薄弱的根基,与任何一方作对都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与人结盟,就是结盟,他也绝不会选势大的谢家,因为同朝为官近二十年,他了解我谢某人,知道我素来非黑即白,容不下他。”

第79章

筵宴已毕, 太后醉归,帝后本要乘暖轿同归,恰逢天上飘起星星细雪, 灯笼一照,纷纷扬扬,如漫天飞银, 煞是缱绻。

念着是初雪,兆头好, 雍盛便磨着谢折衣一起下轿, 说是要赏雪。谢折衣先还劝两句,说什么雪欺衣单当心寒气入体, 但见他欢喜的模样,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怎么也吐不出, 就由着他撒野,将自己拽出温暖的轿厢。

因怕人太多, 坏了气氛, 雍盛就不让怀禄他们跟得太紧, 将人撵出恨不得二里地,于是帝后二人在前头走着, 后头远远地缀着一长条安静的尾巴。

红墙雪夜, 天地苍茫。

雍盛先还背着手正经走了一段,后来实在忍不住,猛地横跨一步, 挨近了, 极其自然地握住身边人的手,塞进自己的袖笼里。

虽早有预料是块冰疙瘩,真揣进来时仍是被冻得一哆嗦, 嘶了一声。

引得谢折衣轻笑起来:“凉罢?”

“不凉。”雍盛吸了吸鼻子,“捂会儿就热了。”

谢折衣弯了弯眼睛,将下巴往鹤氅的白狐狸毛领里埋了埋,含糊地应了一声:“好。”

这声好,像是有什么魔力。

雍盛忽然间感到心脏变得很轻很软,仿佛随时都能腾空而起,变成热热的云朵。

谢折衣一定很怕冷。

虽然她嘴上不说。

雍盛心想。

但冬天的她整个人都……

变得惹人怜爱起来了。

唔,雍盛也怕冷,并讨厌冬天。

但现在他开始喜欢了。

如果可以,他希望世上只剩下冬天这一个季节,这样他就每天都能挨着谢折衣,给谢折衣捂手,听谢折衣软软糯糯地说“好”。

他承认这有点卑鄙。

但那又怎么样呢?

“你在高兴什么?”谢折衣瞟了他一眼,忽然道。

“嗯?”雍盛清了清嗓子,不着痕迹地放下唇角,信口扯出一个话题来,“哦,方才见了林辕,如你此前所料,他主动选择了与朕联手。”

谢折衣还不知道此事:“你刚见了林辕?”

“不错。”

雍盛便将此次密会林辕的经过,详细说与她听。

谢折衣听完,默默走了一阵,才分析道:“他也不是主动选择与你联手,而是不得不与你联手。你可知,昨天夜里,他邀谢衡过府赴宴,今日午间,谢府总管邱业就再次投帖登门。”

“邱业?”雍盛挑眉,“为了何事?”

“自然是提亲。”

“提亲?”雍盛吃了一惊,“给谁提亲?难不成,谢衡要让谢策月娶林辕之女?”

“圣上英睿,一点就通。”

“原来如此。”雍盛已习惯了谢折衣时不时就明褒暗贬地夸他两句,失笑摇头,“怪不得林辕如临大敌,他先试探了谢衡,而谢衡不惜用儿女联姻做缓兵之计,市恩者,常夺人,谢衡越是以重利重恩相诱,他就越惴惴不安,料定谢衡此后一旦翻脸必不留余地,出于自保,转而投靠朕。哼,就是打定主意投靠朕,也要先千方百计刺探出朕的虚实,得了朕的承诺,才衡量是否坦诚相待,好一只老狐狸。”

“圣上若只以为他是只狐狸,就小看了他。退一万步讲,就算谢衡真心与他做亲家,他也是不肯的。”谢折衣道,“一来,他沐先皇重恩,再怎么视声名如粪土,也怕被世人戳脊梁骨,所以不会助纣为虐,眼睁睁看着雍氏朝廷落入他姓之手。二来,情势未朗之前,他一直竭力当个墙头草,若非被逼到绝路,绝不会轻易与谢氏联姻涉足党争。”

雍盛不解:“那他这次也完全可以无视这封通敌函,继续当他的墙头草啊。”

“原是可以的。”谢折衣展唇笑了笑。

雍盛忽然悟了:“明白了,定是你又在背后通了什么神鬼。”

谢折衣无辜:“我也只是让送信之人转达了一句话。”

“什么话?”雍盛真的很好奇。

“尚书大人若销毁此函,那另一封大差不离的函书就会直接出现在谢府书案上,那时,谢衡会从他人口中得知尚书大人对此事知情。”

“以谢衡之多疑,无论是否可信,必先除之。”雍盛敢断言。

“是。”

“是你逼他选了朕。”

“我只是推了他一把。”

“不,你太了解他,也太了解谢衡。”

雍盛不知为何感觉后背阴冷,他松开谢折衣的手,摸了摸后脖颈:“所以你手上不止一封谢衡的通敌信函?”

谢折衣眨了眨那双幽深如井仿佛能洞穿世间所有的眼睛,淡淡道:“不,只有这一封。”

且为了得到它,花了巨大的代价。

只是他的君主不必知道这些。

雍盛:“……”

雪意渐浓,从初时的雪粒子,渐渐演变成梨花冰蝶,乱羽纷飞。

“罢了,你的智计与胆量,朕这辈子也拍马难追。”

雍盛坦然一笑,伸手欲拂去她鬓边沾染上的星白,却被阻住。

“别。”谢折衣道,“今朝同淋雪,也算共白头。”

雍盛一怔,盯着那张被雪衬得越发明艳昳丽的脸,心中掠过一丝不安,勉强笑道:“那以后年年落雪,旁人都是一世一白头,我俩却一年一白头,那岂不是能在一起好几十世?这样未免也太贪心了。”

谢折衣半垂眼睑,定定地看他,半晌,呼出一团白色雾气,叹息道:“是啊,太贪心了。”

这句叹息让雍盛连日来故意忽视的不安陡然间化为实质,他急于确认什么,脱口道:“据说初雪当日若能成功吻到心仪之人,就能跟对方携手相伴,共此一生。”

谢折衣持怀疑态度:“圣上从哪儿听来的野闻?”

“朕编的。”雍盛老实道。

谢折衣哑然。

“所以,你准备好了吗?”雍盛说,“我要亲你了。”

因为不争气地矮了半个头,他不得不扬起下巴,一点一点凑上去,去够谢折衣的唇。

谢折衣:“……”

他垂眸盯着皇帝小心努力的样子,用目光细致地描摹雕刻,如果目光有力度,他用力得指尖颤抖,近乎贪婪地,想将这张脸从此烙在骨上,融进血肉。

如果可以,他想将雍盛揉进怀里,吻他吻到地老天荒。

但他避开了。

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东西能持续到地老地荒。

仅仅半寸。

雍盛落空了。

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失望和受伤瞬间爬上他点漆似的的瞳仁,并蛛网一般迅速扩散,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圣上……”对峙的沉默中,谢折衣要费点力气,才能找到自己的声音。

他得说点什么。

但当他触到雍盛破碎的表情时,他什么也说不出。

共此一生。

雍盛能给。

他以什么立场来要?

他满口谎言,从头到尾都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雍盛还在等。

等一个解释。

他决定给谢折衣三秒钟,如果她能有个像样的解释,他不是不可以原谅,毕竟一直以来他都很宽容很大度。没错,他是个贤明的不会乱发脾气的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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