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靠宠妻续命 第83章

“尔谦谦君子,何故口出恶言?”

“好了!”皇帝终于厌烦了这朝堂上终日熬煎且漫无止境的攻讦驳难,倏地起身,在高高的御台上踱了几个来回,手一扬,直指向殿外,面无表情道,“向执领着朕的京营将士,将朕与尔等围困于此,这是什么?你说这不是造反?这确不是造反,造反打什么紧,想造反的人还少么?这,是一拳打在了朕的脸面上!朕没脸,你们就有脸了?眼下朕求解于群议,尔等不速速出谋划策解这燃眉之急,还在做无谓可笑的口舌之争!这么喜欢争,你们就争吧,谁争赢了,谁就代表朝廷去跟向执谈判,问问他打朕的脸究竟是想干什么!”

满殿嘈杂瞬间静默了。

林辕家都被偷了,还能沉得住气,出列跪奏道:“向执此番发难,打的旗号是为其外甥讨回公道,听闻谢将军昨夜在城外死于非命,老臣亦是震惊且痛心,只是臣不明白这杀将的罪名是如何扣到臣的脑袋上的?臣虽德薄,但没做过的事,臣万死不敢冒认,恳请圣上彻查此案,还臣清白之名。”

“爱卿请起。”雍盛走下御台,将林辕扶起,叹道,“爱卿岂不知,自古发兵,最忌出师无名。若无名,那想法设法也要编出一个名头来。”

“圣上所言极是。”薛尘远附议,他自高中榜眼后便被授职翰林苑修撰,职位虽不高,实际却相当于皇帝的高级秘书,作为朝中红人,身边自然也围绕着一帮志趣相投的年轻朝臣,是一股正在形成的新势力。

“谢策月之死便是一个完美的名头,人死已成定局,对弄权者而言,如今追究他是怎么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死能发挥出什么价值来。”他侃侃而谈,大臣们因专注于听他发表意见而安静下来,“依微臣愚见,当务之急并非查案,因为不论最后查出来的凶手是谁,亦或谢将军压根就不是死于非命,而是突发恶疾,向执与谢衡都只会认定一种结论,那就是,人必死于尚书大人之手。如此,他们才能借题发挥,实施清君侧,从而构陷株连,穷诘党羽,达到诛锄朝廷异己的目的。”

“妖言惑众,大谬也!”平时与谢氏来往较为密切的官员如被踩到尾巴的猫儿一般跳起来,拼命反驳,“圣上,这等馋邪小人趁此时枢相不在,答辩无门,就开始四处罗织乱泼脏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盼皇上有分辨之明……”

他才说到一半,便有人将其打断:“向执谋逆造反已是不争的事实,臣奏请陛下即发严旨申斥,革其京营提督之职,褫夺调兵之权,贬为庶民,抓付大理寺部议处。”

说话的是大理寺卿杨撷。

他的提议当然在理,问题是——

“若是一道圣旨即能拿回兵权,我们何至于如此掣肘?还不明白么?眼下向执定是在军中下了严令,谎称圣上遭奸人所害,被软禁宫中,要将士们救驾勤王!如此一来,宫中所出圣旨将一律被视为矫诏,是陛下被胁迫写下的,京营的将士们除非亲眼见到陛下圣颜,否则定要死战攻城!”

但等到将士们真的打到皇帝跟前,见到天子真容时,胜负就已成定局。

一种苍白无力的荒诞感充盈着胸腔,憋得人烦躁不安,雍盛深深透一口气。

等一等。

再等一等。

但敌人永远不会等待。

前方消息传来,京营的兵与守西华门的侍卫由口角爆发了严重的肢体冲突,调解无果,两边已打杀起来了。

战火一触即发,很快,各门都频发急报,殿前司侍卫司与京营士兵混战成一团。

皇帝紧接着连发三道圣谕,一是抚慰枢相丧子之痛,准谢策月棺椁入城治丧,并择日赐谥。二令京营将士止戈待命。三命向执上殿奏对。

回应他的是向执的一封奏疏,上书三谏:一谏陛下将真凶林辕立地正法,诛九族。二谏陛下追封已故谢大将军为武德侯,配享太庙。三谏陛下正本清源,近贤远佞。

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雍盛怒火中烧,将那奏疏狠狠摔在金殿之上。

群臣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圣上。”林辕顿首泣道,“此事皆因老臣而起,如若能以臣之朽躯救陛下于水火,弭战于无形,臣甘愿赴死。”

“朕未松口,你敢死一个试试。”雍盛原本单薄的眼皮被盛烈的怒火烧出两道褶子来,年轻的脸庞亦现出几分执拗与阴鸷,“列位臣工,你们中资格老些的,已与朕君臣七载,朕不论你们此前胸中都存着哪些小九九打过哪些小算盘,今日尽可放下,这金殿,或许就是朕最后的据地,成败在此一举,你们中现在若有谁要逃,便抓紧时间逃命去吧,朕不会追究,留下来的,从此便是与朕同生死共患难的心腹手足。万般皆交由你们自己选。怀禄,去将殿门大敞,凡离去者,不可阻拦。”

“圣上……”

“去!”

皇帝这样说,就是明牌了。

谢衡与他,二选一。

原本那些早前被迫加入谢党的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知肚明这是皇帝给他们的最后一次弃暗投明的机会,此时若留下,从前种种既往不咎。

可若留下,小皇帝却败了,谢衡日后会放过他们吗?

显然不会。

这是一场赔上了身家性命与宦途的赌博。

留给他们挣扎与思考的时间如此短暂。

门开了。

有人走,有人留。

留下来的人中有雍盛一贯熟知的,也有几位意料之外的,他很高兴,高兴得连说话时的尾音都轻颤了起来。

“朕无能。”他缓慢穿行在这帮大臣的队伍中,熟视每一个或坚毅或哀恸的脸庞,他责己无能,但他的腰背挺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直,“祖宗将江山交到朕的手中,朕却直到今天,才敢伸手去接。朕知道,此逢临危蹈难之际,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也。你们中间有许多两朝元老,以前效忠的是先帝,是大雍皇室,你们选朕是想看看朕今后究竟会有多大的能耐。朕还年轻,不足之处有很多,但朕可以向你们保证,有朝一日,诸君回顾今日之择,必心生感慨:大幸哉!此生无有疑悔焉。”

“臣吴沛,非沥竭肝胆无以仰答圣恩,今斗胆与列位同侪齐心勠力,共佐休明!”

“若是同心,世事尚可为也。仆林辕虽年衰才驽,犹愿振作当年意气,为君分忧。”

“……”

君臣之谊在此时总是显得格外感人,或许是这慷慨激昂的场面也震动了上天,殿前司传讯官来报,宫门外混战之时,一帮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民间游士加入了战局,个个儿骁勇善战,原本节节败退的两司侍卫在他们的鼎力襄助之下,竟也能险险固守宫门,不致溃不成军。

这些江湖人士有男有女,人人头戴赤色斗笠,因而两司称他们为“赤笠军”。

不知为何,雍盛瞬间想起谢折衣。

他安顿好前朝一切事宜,匆匆赶往后宫,在太后的坐镇下,宫人们除了有些紧张不安,一切尚算有条不紊。

但阖宫上下,遍寻不见皇后。

他问绛萼,绛萼突然间就变成了一个哑巴,不管问什么,都只会摇头,问多了,就干脆双眼一闭,如同死人。

绿绮那丫头前些时总不见她,今日倒是现身了,且手里握着那把谢折衣时时拂拭的剑,化身跟屁虫,跟前跟后寸步不离。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遂耐着性子哄她:“好绿绮,只要你告诉朕你家娘娘现在人在何处,朕就赏你吃不完的山珍海味,不管是岭南的荔枝,还是西域的驼峰,应有尽有。”

绿绮平时一个标准的老饕,面对美食的诱惑竟无动于衷,圆溜溜的眼睛里寻不见半点智慧的影子:“娘娘命我护你周全,并未许我告知你他的去处。”

“朕命令你告诉朕!”雍盛失去耐心,冷下脸,“难道你想抗旨吗?”

若是换成旁人,他这威势还能唬上一唬。

但谢折衣的人似乎都有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倔劲儿,视皇权如废土。

绿绮冷笑一声,只是翻了个白眼。

皇帝出离愤怒了,又不能拿她怎么样,只能咬牙切齿地说了一连声的好,甩开袖子,扭头叫怀禄拿甲胄来。

怀禄捧来甲衣时还抱有幻想:“爷该不会是想亲往督战吧?”

雍盛拧起眉:“哦,那不然呢?”

怀禄吓得魂飞魄散,抱住皇帝的腿就开始哭劝,那叫一个涕泗横飞鬼哭狼嚎。

但这些年来他这一招用了太多次,雍盛已经免疫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雍盛费力扒开他的手,“你也别愣着了,传令下去,宫中凡年满十六岁的青壮年内侍,皆去操上趁手兵械,不拘形制,因地制宜,什么菜刀笤帚粘竿儿,只要有点杀伤力的都行,记住,严阵以待,守卫各宫,无令不得擅离。”

怀禄见他吃了秤砣铁了心,也无法想,只得乖乖听命。

到得傍晚,残阳殷红如血,肆意地铺满半边天空,强风将象征着大雍皇室的明黄龙旗撕扯得猎猎作响,空气中满是硝烟与献血的气味,咒骂、呻 | 吟与喊叫声不绝于耳。

雍盛在绿绮的护卫下登上内城门,垂目望去,下方短兵相接,京营士兵推着燃烧着油脂火盆的冲车不断撞击着宫门,雉堞上的侍卫则不停往下投石放箭,随处可见各种拒马、铁蒺藜、烧毁的云梯和七零八落的尸体。

即便有心理准备,乍然见到这样人间炼狱般的惨象,雍盛的心还是狠狠抽了一下。

这些都是朕的子民。

他不可克制地这样去想。

而今他们却在朕的脚下自相残杀。

这是谁的过错?

“嗖——”的一声,有流矢自头顶飞过,被绿绮挥剑挡开。

“圣上,刀剑无眼,这里还是太危险了。”绿绮一把扯过雍盛手臂,企图用蛮力将人拽下城楼。

“放开,朕不走。”雍盛却像脚下扎了根似地,稳稳立在那儿,他伸手一指,指向底下那一团一团正搏命厮杀着的赤黑身影,问,“谢折衣是不是就在下面?”

绿绮急了,她受主所托,眼里心里唯一装着的就只有自己的任务,公子回来之前,皇帝必须全须全尾安然无恙,她不敢想万一皇帝出了什么差池,公子会怎样。还有,这呆子皇帝是不要命了吗?穿一身显眼的黄站这儿充活靶子?唉唉唉,要不直接把人打晕抬走算了!

她眸子一亮,觉得自己想到了顶好的办法,便破罐子破摔地举起手。

可手还没落下,背后突然冲出一条人影,将她拦下。

绿绮眼风一转,瞥见来人。

“狼朔!”雍盛眼中刹那迸出喜悦的精光,“来了么?”

狼朔拱手复命:“回主子,已到城外,听候圣命。”

“好,风水轮流转,该我们来关门打狗了。”雍盛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眼睛仍紧紧盯着城下的赤笠军,“再给你一个任务,去调查清楚这些赤笠军的来历。”

就像一股来去无踪的风,狼朔充满警告意味地瞪了绿绮一眼,转身两个纵落,便跃下城楼。

人一离开,绿绮又琢磨起将皇帝打晕带回去藏起来的念头,雍盛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道:“这周围看不见的地方,都是朕的暗卫,你敢轻举妄动,他们就敢先斩后奏,劝你还是省点力气。”

绿绮浑身都凝固了,确实这一路走来,她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且还不止一个人。敌众我寡。抬到一半的手刀默默放下,她懊丧不已,退而求其次道:“那我们换个不那么显眼的位置总可以吧?”

“为何?朕堂堂大雍天子,立在这大雍之境,躲躲藏藏的成什么体统?”

不知是否错觉,绿绮觉得皇帝忽然间硬气了许多。

“你方才避而不答,就代表你的主子确在城下。她既然在,朕当然也得在,朕是她的官人,得陪着她。待战火平息,一切尘埃落定,朕要接她一起凯旋回家。”

雍盛弯起的唇角上挂起胜利者的笑容。

绿绮顺着他远眺的目光望去,看到黑压压的大军开进城门,沿着大街直抵宫门前。

第84章

大军高举的旗帜上写着“永安”二字。

所有人都知道, 这是镇南王郭祀率领的威名赫赫的永安军。

而领头的乌骓马上,紫衣金甲,勒缰漫视的, 却是他们大雍的长公主,雍慈。

她睥睨尘下,望着前方陷入乱斗的两方人马, 如视团团乱转的庸碌蝼蚁。

斜后方的男子拍马上前,低声附耳:“圣上有旨, 非不得已不接战, 尽量避免伤亡。”

雍慈矜傲的下巴略点了点,下令道:“围!”

一声令下, 永安军井然有序地开进, 持戈立定, 将各宫门前的场地严密包围。

场地内混战的双方停下了动作,犹豫且惊疑地望着这些一看就不好惹的不速之客。

“听着, 向执造反, 罪不容诛, 尔等被奸人蛊惑,以致犯下此等抄家灭族的重罪!幸得圣上宽宥, 皇恩浩荡, 此时弃械投降者,不计前嫌,负隅顽抗者, 杀无赦。”

传令官将这圣上的恩旨传到宫门外每一处角落。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