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靠宠妻续命 第100章

戚寒野捏了捏攥紧的指关节:“自是没有那么多讲究。”

“那就好。”雍盛欣然落座,“那朕洗耳恭听。”

怀禄很快就抱来了琵琶。

“祁副将看看,这面琵琶可还相配得?”雍盛指了指戚寒野的方向。

怀禄便顺着他的手势转向而去,不情不愿地将琵琶送到戚寒野手中。

戚寒野接过,揭了其上层层包裹的丝帛。

在场的士兵们纵使此生都没见过几面琵琶,也能看出这面琵琶的高贵,不约而同地发出赞叹声。

是流霜。

没想到他竟带在身边。

修长的手指蕴藏着缱绻与怀念,缓缓抚过熟悉的曲颈,鹍弦,以及腹部的点点螺钿。

六年了,雍盛将它护得很好,不见一丝划痕与磕碰,也不见一星半点的尘埃,可见时时把玩拂拭。

“好琵琶。”

他抱了流霜撩袍入座,调定琴弦。

众人凝神谛听。

初时只是一些简单的拨弹,缓而阴郁,曲调空旷寂寥,低沉压抑,似乎有形单影只一人,在灰暗的苍穹下踽踽独行。

突然,一连串玉珠走盘的连弹,清脆圆润的琶音如同一颗颗晶莹的珍珠落入平静的湖面,荡开圈圈涟漪,便如那人孤独单调的生命里猝不及防闯入一名不速之客,对方的底色应是明亮与鲜活,像一轮熊熊燃烧的小太阳,给他带来了光明与希望,他如获至宝,欢欣雀跃,跳跃的音符欢快活泼。

很快,曲调就变得婉转缠绵,细腻悠长,期期艾艾,恋慕之情静静流淌,如梦如幻,听得人不自觉扬起唇角。

可好景不长,节奏渐急渐促,长轮奏出绵绵不绝、凄切悲凉之音,竟不知是生离,还是死别。

渐渐,高亢撕裂的曲调重又转入低沉,首尾呼应之余,多了几缕说不尽的哀怨与叹息,声声掩抑声声思,思念断人肠。

比翼曾双飞,一人独徘徊。

一曲终了,竟似跟着从初识相知相诀到相思走了一遭,掩面者十之五六,更有泪满衣襟者如鲁归,失魂落魄,状若痴傻。

“从未听祁副将弹过文曲,比之雄浑苍莽的武曲,又是另一重境界。”孙罩叹道,“可惜今日无酒,否则闻此一曲,当浮三大白。”

隔着半个校场的距离,雍盛远远望着抱定琵琶的戚寒野,篝火的暖光映亮他半副面庞,另半张脸隐在暗夜中看不分明。

他望着他。

他亦望着他。

两人无声的对视久到引起了周遭小声的议论。

皇帝怔怔良久,恍然间回神,却不发一言,拂袖而去,只扔下一句:“献玉要逢知玉主,这面琵琶就赠予你吧。”

自那日一首琵琶曲后,雍盛再也没有单独召见过祁昭。

皇帝御驾亲征已近两月,北境草原的气候渐渐转凉,待到秋草长起,渠勒的马也会跟着膘肥体壮,届时彼恢复元气,聚而强攻,则优势在彼,眼下应乘其弊,寻其巢而捣之,方是上计。

经过连日商讨,京营与虎威军受命分作十路,每路携带三十日饷,深入草原腹地,搜寻渠勒大营并一一歼灭。

同时,中军帐中颁下诰命敕书,升祁昭为虎威军主帅,统领三军。

翌日,祁昭上疏辞免。

大雍历朝以来,几乎从未发生过此类事件。

像是同台打擂一般,敕书当日又下。

祁昭二疏请辞。

皇帝无法,只能暂时将此事搁置。

但祁昭名义上已是公认的主帅,不论他接不接受加官进封的敕书。

自十路大军开拔,捷报频传,形势大好之际,内阁八百里加急传来文书,言京中或有大乱,望銮驾速归。

雍盛望着信函上的荒唐之语,不禁嗤笑:“亏他还能挖出如此秘辛往事,倒也算另辟蹊径。”

“爷,何时启程?”怀禄为他磨墨添茶。

雍盛援笔濡墨,笔尖上饱蘸的墨汁不慎滴在纸上,晕开一团黑色,他盯着那团墨渍皱起眉:“还有两日,他们就回来了。”

怀禄知晓他口中的“他们”,其实只有那一人,劝道:“圣上当以国事为重。”

“朕知晓。”雍盛将那团墨渍改成一张笑脸上的眼睛,“吩咐下去,收拾行装,即日回京。”

第98章

今岁的夏日似乎格外漫长, 北境草原上迅疾的秋风越过重重山水,抵达这富贵迷人眼的京城时,就只能吹花拂柳, 曳纨摇旌,炎炎烈日不倦地烘烤着大地,直近八月中旬才有了些秋的寒意。

恭王府为准备五日后的中秋家宴已忙了足足半月, 眼下戌时已过,阖府上下仍灯火通明, 管家苟亮领着账房在清点仓库, 堂屋里,王妃谢锦云大声训斥着下人。

今日挨训的丫头实在冤枉, 只因发髻上比平日多戴了根银钗, 就惹得主母大发雷霆。

但苟亮知道, 王妃早已看不惯那丫头,因为她生的年轻水灵, 招王爷多看了两眼。

女人堆里的纷争, 最是吃人不吐骨头。

夜交亥时, 门外阍侍才通禀王爷回府。

轿子自角门一直进到院前,雍峤被搀扶着下轿, 一身酒气, 脚步有些虚浮。他保养得当,岁月除了在他风流的眼尾与唇边添了些细纹,再没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

他仍是那个众星捧月左右逢源的恭亲王, 如今他又多了层监国理政的坐纛儿身份, 在京城官场里更是炙手可热,如日中天,连带着恭亲王府的门槛近些时都快要被那等钻营之辈踏碎。

唯恐御史借机纠劾, 这两个月来他常常躲避在外,或在署衙,或在友人府上消磨,等到深夜人都散了才回。

“今儿打哪回来?”厢房内,谢锦云正卸钗环,于镜中见他推门而入,随即撂下脸子,“又喝成这副德性,待会儿闹起酒来我可不管你。”

“庆春楼,有岳父大人在,哪敢多饮。”雍峤脱下外衫挂到衣架上,“同行的有郭祀郭将军和五皇兄。”

“今日镇南王敬亲王,昨日马帅殿帅,最近你见的人来头可都不小。”谢锦云命人将小厨房里温着的醒酒汤送来,回首道,“你若当真在暗地里鼓捣些什么,不应瞒我。”

“岂敢瞒娘子。”雍峤上前拥住她,亲吻她的脖子,一双手在身前不安分的游移,柔声问:“近日可曾到街上逛逛?”

“只到布庄上走了走。怎么?”

“那你也不曾听说什么流言?”

“流言?”谢锦云歪头想了想,“何人的流言?”

雍峤指了指天。

“那位?”谢锦云奇道,“那位不是正御驾亲征吗?能有什么流言传出?倒是听说打了好几场胜仗呐,谁能想到,那病秧子还能有今日?”

“呵,只怕他有今日没明日。”雍峤冷笑,“如今外头都在传……”

他压低了嗓音。

谢锦云凑耳细听,倒吸一口凉气,双目渐渐瞪大,遽然在他怀中转了个身,尖利且震惊地喊:“什么?”

雍峤以一根手指封缄其唇,摇了摇头。

谢锦云忙也压下音量,但实在压不住那股隐秘的兴奋:“此事当真?”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能说得清?本王只认定一条,那就是,世人所信即为真。”雍峤意味深长地一笑,忽然荡开一句,“说来,太后也是你的嫡亲姑母,怎么除了逢年过节,平日里并不见你常去宫里探望?”

“姑母素来与我们不亲,你又不是第一日才知晓。”谢锦云难掩欢喜,推开他,脱鞋上榻,“晚辈里,何人能当上皇后,她就与何人亲罢了。”

“若是如此,你就更要常去宫里陪伴左右,承欢膝前,讨她老人家欢心。”雍峤跟着贴上去,只手探入衣摆,抚上她的腰窝,“先皇后已殁,皇帝血脉存疑,届时若有大变,这中宫之位将指派给谁,兴许就是她老人家的一句话了,天赐良机,你不想牢牢把握住?”

“我若坐上后位,那你岂不是……?好哇雍峤,你这算盘精,当真打得好算盘。当年执意娶我,怕不是就为了这一日……”不知那人使了什么下流手段,谢锦云咿呀一声,软了身子,含情娇嗔,“好了好了,依你还不行么,明日我便入宫。”

“啪!”

慈宁宫内,一盏上好的红釉瓷杯被砸得四分五裂,碎瓷与茶水洒了一地,那是太后平时里最常把玩的宝贝,太监福安心疼得厉害。

“我的老佛爷,您这会子大动肝火,不就着了那些奸人的道儿了么?”

“究竟是哪个背祖悖宗的东西,胆敢散播这等大逆谣言!”太后柳眉倒竖,当真动了怒,“去查!”

“内阁早就在查了。”福安道,“连宗人府也惊动了。”

“宗人府?”太后目光转寒,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抬手掠了掠鬓角,又恢复到平时雍容淡然的样子,“可有什么线索?”

“倒是听说抓了几个人。”福安忙招人来打扫净碎瓷,又换了个天青釉茶盏,重新斟了茶。

“既已抓到造谣之人,尽早判了,推去午门凌迟就是,怎么拖到现在,任其愈演愈烈?如今连谶歌儿也编出来了,什么玉茗生于北,抱子复南归,蒂落盛世开,王气尽销毁。当真是无法无天,全然不把哀家与皇帝放在眼里。”太后不安地捻起手中佛珠,“皇帝可已知晓此事?”

“事关国家根本,想必内阁不敢怠慢。”

太后微微沉吟:“当务之急,先稳住宗人府,如今的宗令是敬亲王,他与雍峤向来是一个鼻孔里出气,须防着他联合那几位老皇叔背后使绊子,无论如何,一切等皇帝回銮再做定夺。”

中秋前日,金乌西坠,京中大街小巷皆张灯结彩以迎佳节,诸店卖新酒,搭彩楼,商贩沿街叫卖,花灯秋梨螃蟹,吆喝声不绝,处处洋溢着团圆喜庆的氛围。

忽然,城外有重重马蹄声奔雷价泼来,百姓们驻足四望,守城的永安军还以为有敌兵奇袭,忙命严阵以待。

主帅郭祀匆忙披甲,登城门远眺,望见明黄王旗招展,知是圣驾回銮,忙命传令官往宫中报信,并遣人即刻肃清王道。

只见浩浩汤汤的骑兵前,当先一骑令官手持皇帝信物叫开城门,其后便是两千金羽卫簇拥着皇帝飞马入城,铁骑扬起滚滚烟尘,在王道两侧百姓的山呼中呼啸而过,泼风价直奔皇宫。

雍盛一路风尘仆仆,纵马直入内阁署衙,下了马将缰绳与马鞭扔给怀禄,疾奔入内。

内阁早就接到通传,一听到动静全都赶去门口接驾,恰与皇帝撞了个满怀。

“说说,那谶歌是什么意思?”雍盛劈脸就问,免了一众虚礼,边解开身上斗篷的系带,边往明堂主位上大马金刀地坐下。

一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作声。

雍盛目光一扫,戟指点名:“薛尘远你说。”

“?”薛尘远一愣,同时听到其余人都小声舒了一口气,范臻那小子还暗戳戳将他往前推了推,只得自认倒霉地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此歌谣开篇的玉茗即山茶,世人皆知,当年圣上生母,也就是元德太后,独爱山茶,贼人此处即用玉茗代指元德太后。相传元德太后当年曾是济北王的侍女,后被先帝于济北王府上做客时相中,遂纳入潜邸,其后第二年便诞下龙子。因有此桩旧闻传扬在先,所以……”

“所以便有那等别有用心之人,欲借此事往朕皇妣身上泼脏水,污蔑朕或非皇族血脉,而是叛臣济北王之子?”雍盛嗤笑,“荒唐。”

“圣上,此事非同小可。”林辕道,“幕后之人是何意图昭然若揭,便是冲着动摇我大雍国本而来,若不妥善处置,往后此类捕风捉影之事定会层出不穷,叫人防不胜防。”

“刑部不是已拿了人么?”雍盛口干舌燥,怀禄在外间安排琐事也无人斟茶,就自己掀了案上扣着的茶杯倒了杯冷茶,三两口灌下肚,缓了缓,“听说是个哑子?”

“棘手的正是此人。”范臻道,“这哑妇曾是元德太后的贴身侍女,以前自是耳聪目明的健全之人,后来元德太后薨逝,她被赶出宫,不知何故成了哑巴。她手里似是握有当年元德太后的几封书信,可没等刑部仔细审讯,宗人府就将人强行带走了,说此事牵涉天家宗亲,该归他们管。”

“刑部就这么放走了人?”雍盛皱眉。

话刚问出口,他就觉得白问,那刑部崔无为本就胆小怕事,遇到这烫手山芋恨不能快些脱手,哪能做他的指望?只能叹口气,掐着眉心重新问,“如今宗人府是何态度?”

“说是要择日召开大议。”吴沛忧心忡忡,“邀列位皇室宗亲到场共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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