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低头,那小女孩儿紧紧搂着他的腿,眨巴着黑亮的大眼睛,直白且真诚地夸赞他:“神仙哥哥,你长得真好看,给阿鸢当驸马吧。”
不是“可以给阿鸢当驸马吗”这样的询问语气,还是霸道的宣言。
“……”
戚寒野支着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一只修长的手揪住白雪团子的后脖领子,将人一整个拎了起来。
“朕何时教过你光天化日强点驸马了?还知道什么叫矜持么?再说了,选驸马不能只看脸,绣花枕头一包草的废物海了去了,要多相处知道么?日久才能见人心。还有,什么神仙哥哥的混叫一气,差辈儿了,以后见面得叫叔。”雍盛絮絮叨叨地教训,一把按下那颗挣扎的小脑袋,“叫祁叔。”
雍鸢的小脚在半空中乱蹬,闻言如遭雷击,好似是没办法接受这么好看的神仙哥哥竟然都老得当叔了,她打从心底里惋惜,但只要长得好看,老点也没关系,不过目前迫于雍盛的滔天淫/威,只能先忍气吞声地喊了声祁叔。
“乖。”
雍盛满意地将人放下。
谢怀风也乖乖上前见礼:“怀风见过侯爷。”
戚寒野眯起眼睛:“你认识我?”
“爹爹曾说起过侯爷。”谢怀风小声道,“说,说新封的侯爷长相俊美,世所罕见,应该就是您了。”
戚寒野盯着他看了几眼,问:“令堂是?”
“家父……”
谢怀风没说完,一个雪球又朝戚寒野迎面砸来。
只不过,这回是货真价实的雪攒成的球。
戚寒野偏了偏头,雪球擦着他的脸呼啸而过。
紧跟着另一个雪球就奔着谢怀风后脑勺而来,戚寒野一手拉过谢怀风,躲了开。
回身一看,那搞偷袭的父女俩一人两个雪球在手,叉着腰,耀武扬威的嘴脸看起来甚是欠揍。
“来啊,打雪仗玩过没?”雍盛挑眉,笑得张狂,“赢了有赏,输了受罚。”
幼稚。
戚寒野想回绝,但没等他有所动作,他庇护的那个小的已经抓起雪冲了出去。
戚寒野:“……”
分组好像就这么水到渠成地分好了?
雍盛昨晚失眠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这会儿打起雪仗来下手就格外狠,对上戚寒野压根就不存在什么手下留情。
戚寒野不屑在这种场合下使用武功,后背结结实实挨了几下后,也不惯着他,打得有来有回,战况胶着。
周围一干宫女内侍看得心惊胆战。
看看那两个小的,确定只是在游戏玩闹。
扭头再看看那两个大的,又不确定了,这速度,这力道,生死大战不过如此。
四个人最终玩得落汤鸡似的,谢怀风身子最弱,冻得打了好几个喷嚏,这场游戏不得不暂时终止。
雍鸢被管教嬷嬷好说歹说劝回宫。
雍盛坐在廊亭下,边掸身上的雪,边恶狠狠地盯着戚寒野,见他向来服帖的鬓发眼下凌乱地贴在湿淋淋的脸上,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戚寒野也忍不住笑了,还不准人笑,强行绷住脸:“别笑。”
雍盛哪肯放过他,越发凑近了猛瞧:“喂,你是不是从来没做过这么没风度的事?”
戚寒野低头整理湿了的衣裳,他还有些喘,眼神有点飘。
“虽然没风度,但是很开心,对不对?”
戚寒野瞥了他一眼,视线轻轻落在他脸上,又极快地滑走,别扭地抿了抿唇,但这次他没有一如既往地沉默,而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从雍盛的角度看去,他那张被雪水浸润过的脸有种别样的性感,冷白的皮肤像莹亮的冰,高挺的鼻梁,鲜明的唇峰,刀削般的下颌,印象里最杰出的雕塑家创造出的最完美的作品不过如此。
或许是他的目光稍稍炽热了些,戚寒野潮湿的眼睫倏地抬起。
四目相对,雍盛控着视线缓缓下移,停留在他的唇,欺身,一点点靠近。
戚寒野搭在膝上的手指随着距离的越缩越短,而微微蜷起。
如果把暧昧比作一张渐渐拉满的弓,那此时此刻,这张弓的弦已抵达崩断的极限。
“在想什么?”雍盛却在即将贴上前停下,他紧紧盯着戚寒野,不放过那张脸上每一处细微的变化,眼里逐渐聚起戏谑的神光,“以为朕会亲你?你一副很想、很期待的样子。”
他伸出一根手指,抵住戚寒野耸动的喉结,以一种确认的语气,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宣告道:“戚寒野啊戚寒野,你好像真的很喜欢朕。”
戚寒野的瞳孔颤了一下,像是受到什么极为严重的侮辱,他的眉骨一点点隆起,终于无法忍受,偏过头。
但他说出口的话仍是那般冷静:“为何让我见谢怀风?”
“怕你杀他。”雍盛退了回去,“你不是要诛谢衡九族吗?”
戚寒野面色阴郁:“你以为我见过他,儿戏般打了场雪仗,就会因此放过他?”
“你会。”雍盛笃定道,“他只是个孩子,比你当年还小,生来姓谢并不是他的过错。”
“难道姓戚就是什么过错吗?”
戚寒野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了一瞬,但他很快克制住,起身告退。
雍盛却将他拦住,二话不说攥了他的手腕,拉着人往前走。
“去哪儿?”戚寒野问。
“你现在浑身湿透了,方才又在冰天雪地里闹了一场,平日里那么怕冷的人,这会儿不冷了?还是已经冻傻了?”雍盛道,“有事可以慢慢儿商量,先随朕去换身衣裳。”
第105章
戚寒野贪恋腕上那一点温热, 没有挣扎。
雍盛一路也没有放开他,固执得像个薅住兔子就不撒爪的饿鹰。
更多时候,出于某种愧疚心理, 戚寒野也愿意听凭雍盛为所欲为,但走着走着,周遭的景象越来越熟悉, 目之所及,一山一石, 一草一木, 渐与记忆中的相重合,他意识到, 脚下的路并非通往供外臣歇脚的杂殿, 而是那曾被焚毁一室的中宫之所。
戚寒野停下, 不动声色道:“外臣深入宫闱实在不成体统,臣还是回府换衣吧。”
“怎么, 你认得此处?”雍盛斜乜他一眼, 皮笑肉不笑道, “你连奏折都代朕阅过了,逾矩之事向来没少做, 真细较起来, 桩桩件件都不成体统,甚而大逆不道对朕怀有非分之想,啧, 时至今日, 倒心血来潮念起体统二字来了,也不害臊。”
雍盛的嘴一旦厉害起来,那当真是半分余地也不留。
戚寒野被他怼得哑口无言, 又被非分之想四个字狠狠刺了一下,一时只觉四肢百骸的冷尽数化作寒针,直钻心窝,怔怔半晌,失魂落魄,意识再回笼时,人已被领进了凤仪宫的温泉殿。
雍盛对候在这里的内侍们交代了些什么,他没听清,只见得身边的人突然如潮水般退了个干净,大门从外被带上,昏暗的殿中刹那间只余他一人。
环顾四周,点翠围屏,琉璃珠帘,错落的帐幔间水雾氤氲。
几案上,神雀铜熏炉正徐徐吐着沉香,缭绕烟雾中,玫瑰椅美人榻梳妆镜奁,甚至镜奁前的胭脂水粉角梳钗环,一应摆设与主人在时分毫不错,宛如昨日。
戚寒野泛白的指尖一一掠过当年旧物,缓缓走向池边,望着热气缭绕的水面立了移时,似乎陷入到某段漫长的回忆。直到贴在身上的湿衣冻得他打了个寒颤,飘远的思绪才被强行拉回,他慢吞吞褪了衣裳,步入水中。
热水使人放松警惕,他阖目仰靠在池壁上,等待暖意一点点驱散骨缝间肆虐的寒凉。
这时,外间传来动静,有人推门入内,在门口稍作停留便径自绕过围屏,挑起珠帘,那长驱直入的架势,如入无人之境。
戚寒野睁眼。
在他寂静的注视下,皇帝在对岸将手中托盘放下,毫不介怀地脱了外衣,只着一层薄薄的素色里衣,便跳进水中,一步步朝他走来。
距离不断缩短,待只有两步之遥时,戚寒野忍不住提醒:“你也说了,戚某心怀非分之想。”
他刻意将那四个字咬得很重,“圣上若无意纠缠,当远离才是,否则臣不能保证不逾矩,亦不能保证万事皆合体统。”
面对他的警告,雍盛回以一声嗤笑,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废话少说,转过身去。”
戚寒野不解其意,一时僵着未动。
雍盛懒得重复,直接大跨一步贴上去,一只手摸到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掌着后脑勺,将那颗困惑的头颅圈住,拉低,粗鲁地摁到自己腰侧。
这个姿势像极了拥抱。
戚寒野被迫垂下颈子,他挣了挣,两条胳膊搭在池沿上,迟疑着是否应该将人推开。
但雍盛并未做什么,他只是拨开了自己后脑披散的发,潮热的手指在凸起的颈骨处来回游移,嗅不出多少暧昧的气息,而后那根手指轻轻挑起项间红绳,一寸寸往下,握住缀在胸前的那只符袋。
戚寒野心中一惊,劈手夺过符袋,不顾光裸的躯体从水中猝然起身。
雍盛不知此举挑动了他哪根神经,竟惹得他突然暴起,一个没防备,脚底一滑就要往后仰跌。
戚寒野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揽住他的腰身,足尖一转,一腿后撤,就借力将人抱起,安全地送坐在池沿上。
这一系列动作如此丝滑,完全是出自本能,保护雍盛四个字已然化作某种意识,刻在了他的骨血里,凌驾于一切之上,无论何时何地,一经触发,四肢都会早理智一步抢先做出反应。
雍盛先是懵了一下,不太明白自己是怎么坐上的池沿,须臾反应过来,揶揄道:“紧张什么?池子里的水这么浅,就是摔进去,也淹不死人。”
同时心脏猛跳了几下,兴许是因为意外,兴许是因为肌肤相贴的亲密接触。
“饶是如此,也应当心。”戚寒野不着痕迹地缩回手,“小心驶得万年船。”
雍盛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垂下眼,像是第一次见到戚寒野的身体,视线来回剐着,自言自语,“不怪朕,确实精壮了许多……”
不知在验证什么,他不死心地掐住戚寒野的腰,不停比划着,温腻的掌心辗转细致地碾过腰间每一寸皮肉,简直肆无忌惮。
戚寒野轻吸一口气,捉住那两只四处作妖的爪子,嗓音略沉:“你究竟想做什么?”
雍盛因坐在池沿上,比他高出一个头,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清清嗓子,纡尊降贵道:“朕还从未跟男子亲热过。”
这石破天惊之语,搭配上他睥睨尘下的眼神,活像某种圣洁荒诞但自矜自傲的宣言。
戚寒野歪着头,挑眉等待下文。
雍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眸中跃动起难言的光:“听着,虽然你看着确实像个男人,但此时此刻,朕也确实有点想亲你,怎么办?”
戚寒野狭长的凤目因震惊而微微睁大,良久,捕捉到某个怪异的字眼:“像?”
“这是重点吗?”雍盛恼怒,“对你来说,重点难道不该是后半句?朕说朕想亲你,你要不要给点反应?”
戚寒野的反应是,将唇无声地抿成一条直线。
他竟然说,他想亲他。
戚寒野直觉雍盛并不认真,多半是存着玩弄戏耍的心思,但尽管如此,一点欣喜还是如星星之火,逐渐燎原,在心底酝酿起汹涌狂潮,沉默几息,他支臂,扬起下巴,以一种献祭般的姿态,试探着欺近,低声道:“如你所愿。”
但至半途,胸膛果然被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