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靠宠妻续命 第121章

大约是提议在场所有人接受近身搜查。

呵。

搜查。

僵冷的鹦鹉尸体就卧在手边上, 羽毛凌乱,血迹斑斑,半个时辰前, 它还是个欢蹦乱跳的活物。

如今,如今。

雍盛瞪着它,长久没有反应,他的整个躯体也像是冻上了一层冰壳子。

有人在唤他,一声又一声的圣上,每一声圣上飘进耳里,都会引起一阵尖利诡谲的狂笑,笑他蠢,笑他一厢情愿,笑他入戏太深。

撑着额角的手缓缓滑落,到颧骨,到鼻梁,在堪堪抚上嘴唇时,被人突兀地一把勒住腕骨。力道之大,似要将其捏碎。

唇狠狠地掣动了一下,雍盛抬眼,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戚寒野蹙眉望着他,复杂的表情叫人无从解读。

他忽然间憎恶起眼前这张昳丽的脸,连同着憎恶起这一整个世界。

“毒在你身上?”艰涩迟缓的嗓音牵出笑,“哪里?手上吗?”

他反握住戚寒野的手,来回审量,摩挲,十指相扣,感受那修狭有力的线条,感受那温凉的皮肤上浸出的丝丝寒气。

他想起这只手在他脊背与腰际游走时的触感。

凉的凉,烫的烫。

从前如何予他悸动,此刻便如何予他地狱。

“碧落草。”戚寒野喉结滚动,面色有些苍白,“一种苗疆才有的毒草,汁液无色无味,微量即剧毒,单用无碍,饮酒则发。宝爷吃了经我手的酥饼,后又撞翻了酒杯,沾染了酒液又失足跌进水缸呛了水,酒与毒一应俱备,所以毒发……”

“呵,设计得倒也精巧,便是算准了朕顾惜你的身子,不会叫你饮酒。”雍盛狠狠攥着他的手,指甲几乎深嵌进肉里,赤红的瞳中有什么浓郁的东西疯狂堆积。

“如此煞费心机,然后呢?你预备如何?毒死朕,去找你的姑母?还是与你姑母里应外合,叫这天下改换门庭?”

“你从未咽下过那口气对不对?”他扯过戚寒野,贴得极近,近到能看到对方瞳仁深处癫狂可怖的自己,“你的父亲,你的兄长,你戚家的兵士,皆是因朕而死,你要朕偿命?”

戚寒野的瞳孔像是被针扎了一般,急遽收缩,而后他的脸颊上迅速浮起一层灼灼的红,从颧骨一点点延烧至眼圈,他猛地撒开手,佝偻起腰,身子晃了晃。

一直守在身后的绛萼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掌心下高大的身躯竟在打颤,绛萼不由惊惶:“公子……”

“滚!”雍盛声色俱厉地朝她怒吼,起身,不依不饶地掰过戚寒野的肩膀,迫他面向自己,一向清贵斯文的面孔因炽烈的怒火扭曲变形,“你想要这皇位可以与我直说,我不要了,我送给你,我拱手相让行不行?但你要我死?你竟要我死?你怎么敢!”

他揪住戚寒野的衣领,又猛地推远,情绪异常激动,戚寒野任由他施为,踉跄了几步。

绿绮见状不妙,闪身上前,手已按在了佩剑剑柄,随时准备拔剑护主。

可她的主人呵斥她回到原位。

粗重的喘息挤压出胸腔内酸苦的空气,新涌进来的却更叫人难以忍受,粘腻,潮湿,冷而粗粝地磨着肺管。

不过是转眼的功夫,戚寒野的面色已恢复如常。

被推开,不要紧,他仍旧缓缓朝浑身是刺如同刺猬的雍盛张开双臂,将人一点点拥入怀中,一如此前他寒症发作时雍盛对他做的那样,只不过,明明是熟悉的动作,此刻做起来却如生了锈的迟钝的铁器,每拉近一点,彼此间都有被腐蚀的铁屑剥落成泥。

刹那间,脑海中充盈起许多回忆,然后一个接一个灰飞烟灭。

“阿盛。”他抚摸着雍盛如缎的黑发,热的心血慢慢冷却流尽,“你始终不曾信过我。”

——我要如何你才肯信我?

这话说出口,竟有几分松快。

兴许他冥冥中已有预料,等果真到了这一刻,便也没有想象中痛彻心扉。

只是冷,身上冷,胸口冷,所有他能感知到的东西如今只剩下一个冷。

怀中的身子也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筋骨与力气。

“朕若冤了你,你辩白就是。”雍盛收拢五指,抓住他的袖子,如攀住水中浮木,眸中忽而死灰复燃,又涌出亮晶晶的期冀,“你说你身上并未□□,朕便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朕保证,以后与你还是如从前一般相处,只要你亲口说一句,宝爷所中之毒与你无关。”

“你倒是说呀。”

“戚寒野,你长了一张嘴就是用来当摆设的么?!”

任他如何催逼,戚寒野只是看着他,沉默且执拗。

失望,一寸寸化为实质的刀子。

时隔多年,昔日那把不告而别的刀子,此刻又在心头搅动。

不幸的历史似乎总会重复上演。

被背叛被抛弃的滋味只要尝过一次,往后就会有无数次。

雍盛像是领悟到什么,嘴唇蠕动:“……别走,你走不了,朕不会放你走。”

可戚寒野还是一点点扽走了他的衣袖。

冷酷,又决绝。

狠戾如潮水,一下子漫过雍盛郁悒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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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金瓯池上大动干戈,甚至惊动了京城官府,可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无从探知,大内统一的口径只道是皇帝微服遇刺,金羽卫与刺客大打出手,但诡异的是,向来无往不利的金羽卫这次竟走脱了刺客,铩羽而归。

皇帝受了惊,素来羸弱的身子又支撑不住,病倒了,连日托病不朝,一应政事也全副交给内阁打理,大臣们因此忧心忡忡。

面不了圣,内阁几位阁臣府邸的门槛几乎要被前来打探消息的同僚踏碎,薛尘远实在不堪其扰,欲躲到范臻府上避难,可才刚绕到后门,就与鬼鬼祟祟披着女子式样花斗篷的范大公子撞了个正着。

两人大眼瞪小眼,同时开口——

“去你府上……”

“到你家……”

一刻钟后,二人坐在了庆春楼二楼的雅间,相对叹气。

“这可如何是好!”薛尘远啪地放下茶碗,抹了把脸,“圣上可真会给咱们出难题,一声不吭留了张字条就走了,说是要去察民疾苦,知民所急?呵,净是随口诌的幌子,古往今来哪里找得出这样说走就走的皇帝?”

范臻瞟了他一眼,表示认同。

“你说他到底去了哪里?去做什么?”薛尘远问,“何日归来?”

范臻哼了一声:“你不如问那夜金瓯池上传说中的刺客到底是谁。”

薛尘远一听,登时来了精神:“贤弟知道?”

范臻:“不知道。”

“欸?你那分明就是晓得什么的口气,话都到嘴边了怎的又卖起关子?今日这顿我请了,速说,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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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

再有两个时辰,就到了衢婺地界。

只要入了衢婺,见到姑姑,一切就都结束了。

不得不承认,狗皇帝培植的金羽卫当真有几分本事,要不是公子与绮儿武功高强,他们早就被强索了回去,压根撑不到今日。

公子的寒症这几日也发得越来越频了,得快点儿,再快点儿……

“噼啪”一声,大力抽打在马臀上的竹鞭竟断成两截,绛萼这才回神,咬咬牙,将残鞭掷了出去,张开手时感到一阵刺痛,惊觉掌心不知何时鲜血横流,原是被粗糙的竹柄磨得伤痕累累,她突然恨起自个儿,幼时缘何不与绮儿一般学武,那样的话今日也不至于成为公子的累赘。

“停下。”

此时,颠簸疾驰的马车中一声令下。

“公子,这会儿停下恐怕又被追上。”她皱起眉,不赞成道,“待驶过这截小路,进了密林,再稍作休息。”

“我说,停下。”马车里的人坚持道。

她不得不勒绳降速。

男子擎伞挑帘下了马车,即便是在逃亡途中,还负了伤,他依旧腰背停得笔直,自有从容气度。

“公子……”

“就到这里吧,马车太过显眼,不如舍弃。”戚寒野背着身,望了望白日里也黑沉沉的天,忽然道,“你走吧。”

绛萼怔了怔,慢慢握起拳,头上遮雨的斗笠遮蔽了一半视野,她只能瞧见公子沾染了泥水的雪青色袍摆,袍边的缠枝花纹还是她一针一线亲手所绣。

她牙关哆嗦,稳住心神,强笑道:“奴婢做错了何事惹得公子竟要赶奴婢走?还请公子明示。”

“你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

戚寒野的语气并不冷硬严苛,近乎平和,一如他向来对她的那般。

也正因为如此,绛萼知道她已绝无可能得到原谅,心中亦升起腾腾怒火。

“他从不信你,也不肯放你离开,不仅限制你做任何事体,性子也狡诈多疑,对他而言,公子你与那只鹦鹉别无二致,他不过是想囚着你困着你强占你,从不在意你的想法与感受,公子……你醒醒,不要再与这样的败类痴缠了!”

说到末了,她几乎叫喊起来,完全失去了对喉咙肌肉的控制力。

朦胧的雨雾中,戚寒野的身形有些萧索,平直的嗓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道:“绛萼,你并不了解他。”

“我不了解他,但我了解公子。”绛萼道,“我知道您完全不在意姑姑的威胁,但您在意曾经跟着我们出生入死的旧部的性命,姑姑死有余辜,但那些士兵何错之有?您做不到见死不救,无论是朝廷的兵,还是戚氏旧部,战火一旦烧起来,必定两败俱伤,所以你想亲自下衢婺想最后试着劝回姑姑,若实在劝不回,就舍身入局,连我都能看出你的意图,那败类却只当你要背叛他,千方百计地阻挠干扰,公子,这种自私自利的渣滓岂能与你作配?您何必……”

“够了。”戚寒野道。

短短两个字,却让绛萼打了个寒噤。

她不得不垂眼跪了下来,哀声求饶:“公子,我从小陪在您身边,实在无处可去,求您,不要赶奴婢走,奴婢以后当牛做马,保证不会再犯。”

“当日在他面前我没有揭穿你,因我笃定,他若是知晓是你下的毒,盛怒之下,必不可能饶你性命。我为你担下罪名,也算还了你这些年的追随相伴之谊,只是凭空惹他误我恨我,两相断绝,我深痛之,因此也做不到对你毫无计较,思来想去,你我主仆之情已尽,今后山遥水远,各自安好,才是正”

绛萼的泪水夺眶而出:“哪来什么各自安好?纵使我能好,你却好不了,你身上的寒毒……”

话音未落,戚寒野已绝裾而去。

“姐姐你……唉!”

绿绮全程旁观,从错愕到不解,心中谜团重重,但眼下容不得她厘清始末,她深深地看了眼伏在泥地里嚎啕大哭的绛萼,左右踌躇一番,一叹声一跺脚,拔脚追向戚寒野。

第119章

雨势在入夜后渐缓, 前方不远处就是衢州界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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