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靠宠妻续命 第124章

“爷。”怀禄领进一位金羽卫中郎将,“又到了每日汇报的时辰。”

雍盛略抬了抬下巴,示意人讲。

那中郎将请完安,清清嗓子,自靴页里掏出一叠纸,一五一十念起来,某某地界某某人在什么时间放了什么样的风筝,从人的装束打扮到风筝的形制颜色,一一描述清晰,难以用文字描述的,就配以插图,一目了然。

雍盛先大致听了一遍,又直接薅过纸张自行翻阅,并未寻到蛛丝马迹。

之后又是汇报赤笠军动向。

雍盛敏感地捕捉到一个词:“神女诞?”

“这是本地五月最盛大的庙会,为了纪念西来神女的得道诞期,全城各家各户的善男信女都在为此做准备。”

“朕想起来了。”雍盛扶额,“每年朕都会敕封这个保佑衢婺风调雨顺的西来神女,派官员前来致祭。你说你们盯着的赤笠军,也采买了许多节日物资,并提前抢占摊位,准备当日贩卖?”

“是。”

雍盛颔首。

“还是没有么?”中郎将走后,怀禄忍不住问。

“嗯。”雍盛将那沓记录了各色风筝的纸摞到案上。

“最近风大,正是放风筝的好时候,每日那么多人放风筝,当真是大海捞针呐。”怀禄感慨,沉吟道,“寻了这么久,什么法子都试过了,也不见踪迹,会不会……人已离了衢州呢?”

雍盛摇头,援笔濡墨,扯过一张纸盖过案上铺陈的衢婺城防舆图,一笔一划,写了个大大的“等”。

等这一字何其煎熬?

怀禄眼睁睁望着皇帝一日比一日消瘦,目中神光一日比一日委顿,就像一朵盛放的花一日日临近凋谢之期。

衢婺地热,甫交五月暑气已盛,燠溽难当,稍稍走动两步身上便蒙上一层细汗,若不及时更衣沐浴,积汗处就如蚂蚁蜇咬,渍得皮肤又疼又痒。

戚寒野腿脚不便,哑巴就给他打了一双拐和一把轮椅,每日巳时雷打不动推着他到庭院里晒太阳,半个时辰后再将他推回去。

期间戚寒野也曾尝试过与其交流,打手势或者写字,哑巴一律不

到后来,戚寒野相信,这世上哪怕只剩下哑巴一个人,他也能一日三餐淡然自若地活到寿终正寝。

戚长缨隔三差五会来一趟,要他的亲笔手书。

作为言听计从的奖赏,戚寒野获得了在这座不知名的小院内自由走动的权利,可他重病未愈,加上重重看守,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

他日日听着晨钟暮鼓,偶尔院外还飘来些诵经声木鱼声,无聊至极时,他也试过糊个纸风筝玩儿,可惜刚搭好风筝骨架便被哑巴毁了去,只好另觅消遣,重新捡起幼时爱好,刻起木头人偶。

小人偶刻了一个又一个,罗列在廊下排排坐,人的身子,却顶着不同的畜牲脑袋,十二生肖都刻全乎了。哑巴挨个儿检视了好几遍,耸耸肩,没说什么。

第121章

临近约定之期, 戚长缨变得忙碌,分身乏术之际不得不差遣心腹往来传递消息,虑及戚寒野目下病入沉疴, 恐不晓轻重之人走漏了风声,只得仍倚重长年在戚寒野身边服侍惯了的绛萼。

戚长缨信赖绛萼,一来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 知根知底,二来此番若没有她暗中效力, 离间了戚雍, 哪得来戚寒野眼下心灰意冷言听计从的大好局面?

形势虽好,但也不可大意。

若要利用戚寒野, 又要他心甘情愿, 就不能不施舍一些关怀, 比如让他见见亲近之人,聊以慰藉。

这是必要的御下之策。

见到绛萼时, 戚寒野并不意外, 只眼梢里淡淡地瞥了一眼, 仍埋首接着刻木头。

“公子。”

绛萼从阳光里,走到阴暗的廊下, 看清了轮椅里那副单薄嶙峋的身躯, 轻轻吸了口气,上牙抵着下巴咯棱作响。

明明已是溽暑,对方膝头却还盖着一条厚狐裘, 这是重伤在身, 元气丧失殆尽的残灯之象。可饶是虚弱,那人依旧坐得优雅端正,平直的肩颈, 挺拔的脊梁,好似这世间从来没有什么苦难能压垮他。

好半晌,绛萼才捺着鼻酸,接着道:“姑姑叫我来求信。”

她把气息压得很轻很低,像是怕呼吸重了,一口气吹飞了那人。他看起来多么像池沼里飘着的一叶芦苇。

手中的刻刀顿住,就算绛萼不打断,戚寒野刻了这一阵手指也酸了,麻得使不上劲儿。

顺势搁下刻刀,将那只未完成的人偶小心翼翼放进队列,拍了拍身上木屑,道:“过来,将我推去里屋书案,叫哑巴备好纸墨。”

哑巴闻声去了。

绛萼嗳了一声,转去他身后,双手握上轮椅把手,正待使劲推,戚寒野苍白的左手按在木轮上,阻住势头,而后状若无意地敲了三下。

绛萼默默记在心里,推动轱辘作响的轮椅,瞥了眼专注研墨的哑巴,关切地道:“好歹捱到天气暖和,公子身上的寒症可减轻了些?”

戚寒野微笑着回:“每五日发作一回,倒也还过得去。”

“许先生的方子可还在按时按量吃?”

“用着。”

“伤口处的绷带多久一换呢?”

“日日更换。”

“衢婺吃食酸甜,可还合胃口?”

“尚可。”

“怎么又刻起木偶来?养伤应省些力气才是。”

“三日也刻不了一个,打发时间罢了。”

绛萼确认了暗语,便住了口,她心知公子此时多说一句话都嫌乏累,匆匆完成了戚长缨交代的任务便告辞离去。

背后哑巴被支使着洗砚涤笔,她独自转过弯经过廊下,望向那堆排排坐的小人偶,从左往右点到第三个,锦衣玉带的圆短小人手持木鱼,顶着颗憨态可掬的狗头,瞧着既怪异又可爱。

朋悦客栈的庭院里有个石雕大水缸,缸口足有五人合抱那么大,里头有锦鲤有王八,还有几朵荷花。

午后,雍盛支起杆儿在这缸里钓鱼,右手中指与无名指无意识地揉搓着蹙起的眉头。

衢婺局势混乱,自上回朝廷赈灾的粮食被劫后,户部又从相邻省调度来漕粮,结果运到中途还是被盗匪洗劫,这批粮食在消失了半个月后,通过金羽卫的追踪定位,被发现竟通过赤笠军搭的粥棚施了出去,兜兜转转,倒也变相地暂缓了百姓燃眉之急。

数日前,朝廷下发了蠲免衢婺两年赋税钱粮的敕谕,压在衢婺两州百姓头上的重担总算卸下,这是浩荡皇恩,不说大肆宣扬,总该及时落实,可因当地衙门此前遭受打砸,新任刺史尚未到任,目前群龙无首,导致消息滞后,许多应灾举措混乱失序,本应张贴的免赋告示也迟迟不见动静。

赤笠军钻的就是这个空子,趁着受灾百姓流离失所,动荡不安,先借花献佛劫来朝廷赈粮再施出去用以收买人心,痛斥朝廷无能的同时,再以远低于朝廷每月粮饷的价大肆招兵买马。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据金羽卫回报,市场上日前已到了用半斗米即可募一个兵的地步,实打实的趁火打劫。

好一个戚长缨。

雍盛甩了甩鱼竿,捞起空空如也的鱼钩。

这时,狼朔上气不接下气地奔来。

“怎么?”雍盛眼也没抬,“有狗搁后头撵你?”

“没有。”狼朔嘴角一抽,正了正衣冠,双手奉上一个漆盒:“请圣上先过目此物。”

雍盛搁下鱼竿,接过打开,从里头取出一只木刻小偶,眯着眼睛瞅了片刻,登时眉棱骨一耸,骤然起身,弄翻了坐着的小竹凳:“你,你从哪里得来此物?”

狼朔道:“一个沿街叫卖孩童玩意儿的货郎硬塞给臣的,臣觉蹊跷,检查过没有什么机关后便连忙赶来面圣,想着圣上或许知道这是什么。”

金羽卫堂主这活儿干多了,一个榆木疙瘩脑袋也能锻炼出异于常人的敏锐,再说了,狼朔的直觉向来鲜少出错。

这次也不例外。

那瞧着并不怎么精致的木头人偶处处透着古怪,人身犬首,手敲木鱼,其余都很粗糙,唯独身上衣饰雕得精细入微,连花纹褶皱都清晰可见。

圣上显是认出这玩意儿出自谁的手笔,激动得双手微颤,瞳孔放大,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他上上下下翻来倒去地审视木偶,在底部发现了十二道不长不短的横线,分成两排,左六右六。

狼朔见他凝神盯着那几道杠看了许久,挠头不解:“这几条线,难道是暗号?”

“嗯。”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雍盛当真点头,“这是坤卦。”

“卦?”

“其卦辞是,元亨,利牝马之贞……”雍盛一句句背诵起来,当背到“西南得朋”四个字时,眸光陡然一跳,快步进屋,趋向书案,扫去案上一切杂芜,俯身在衢州舆图上,指尖边快速游移,嘴里边念叨着,“西南……西南……”

“衢州城西南角上不就是……”狼朔亦在脑中迅速筛查,几息过后,脑中灵光一闪,与雍盛一同脱口而出——

“神女祠!”

狼朔醍醐灌顶:“这狗头人偶在敲木鱼,是不是就暗示了他所在之地是个寺庙?”

“戌日,西南,神女祠。”雍盛努力抑制着内心狂喜,手因紧紧抓着桌案边缘而鼓起根根青筋,“时间地点都有了。”

“等等,戌日的话……”狼朔掐起手指,“就是七日后,那不就是……神女诞庙会当日?”

这就棘手了。

他嘶了一声:“姑且不论消息真假,庙会当日,大量信众香客聚集,人潮汹涌,稍有不慎,牵连甚广。人一多,布防难免百密一疏,一旦乱起来,一来容易殃及平民留下民变祸机,二来反贼若趁乱生事逃窜便如鱼儿入海,追捕不易……”

“这衢州城里的第一富商是哪位?”雍盛皱眉思索着,突然宕开一问。

狼朔话说一半差点嚼了舌头,脑筋转得却也快:“圣上还记得那位董鉴通吗?”

“唔。”雍盛沉吟,“此前被恭亲王敲竹杠,强逼着给云州士兵制过冬棉衣的那位?”

狼朔竖起大拇哥:“圣上好记性。”

“少奉承。”雍盛盯了他一眼,“后来棉衣一案事发,朕看在他击鼓鸣冤主动揭发又家财散尽的份儿上,免了他拘谳之刑囹圄之苦,怎么,他离了雍京后竟来了衢州?”

“是啊,可不就巧了么?”狼朔抚掌道,“要不说千般易学,一窍难通,一窍通则百窍通呢!如今他换了个地方,短短两三年,又干成这衢州城最大的珠宝商了。”

“哦。”雍盛面无表情道,“既是老熟人,那就好办多了。你去,将这位董老板请来一叙。”

“好嘞。”狼朔抬脚就要去办事,退出两步后又折返回来,请示道,“那个,圣上,咱以什么名目呢?”

皇帝淹留衢州一事是最高机密,无论如何总不能用面圣的理由传人吧?

“名目?”雍盛挑眉,“邀人难道必须得有名目么?”

“啊,那不然……”狼朔眨眨眼,福至心灵,“圣上的意思是……”

他压低了嗓音:“直接将人强掳来?”

“啧。”雍盛剜他一眼,“说得那么难听!朕只是管他借点东西,借到了自然就放他回去,一不伤及他的性命,二也不白拿,事成之后定连本带息地还他,全程客客气气的,也能叫掳吗?”

狼朔抿唇,暗道,那恐怕得叫绑架勒索。

“速去速去,别误了大事。”雍盛作势要踹他。

狼朔忙不迭地滚了,嘴上不说,心里却疑虑重重。

虽猜不透圣上具体要做什么,但看得出来,龙心甚笃,那狗头木偶上一字没有,果真能传递出如此重要的讯息么?会不会是圣上一厢情愿揣度错了?万一圣断有误岂不打草惊蛇前功尽弃?

可话又说回来,圣上与威远侯之间的默契岂是常人能懂?说不定,那就是他二人之间的专属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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