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顾昭在他身后作弄,容从锦连忙合上匣子,他越是藏着,顾昭就更是好奇,哈了手在他肩下轻挠了两下。
“哈哈哈!”容从锦刹那间笑翻在床榻上,整个人虾米似的蜷缩起来,顾昭还不住手,在他身上四处挠痒,容从锦断断续续道:“哈哈住手…王爷。”
顾昭找准机会,一个飞扑越过王妃,打开床榻内侧的暗匣,里面却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有一叠裁得精致的雪白纸张,散发着浅淡的梅香,一看就是防蛀的纸。
顾昭好奇取出一张,见满池芙蕖盛放,荷花掩映间两个人影相拥着,灿烂光影点缀在他们的面庞上,柔和了五官的轮廓。
顾昭的心情陡然柔软下来,再看其他的纸,不过六寸宽的画纸上浮起御花园的美景,春秋大宴上彼此的身影,更有他被诓去青楼回府,王妃把他压在浴池里的模样。
有的亲近,有的画间还有别的人只是模糊了面庞,他们恪守礼数却带着一种旁人无法插足的亲密,顾昭一张张看下来,心底有七分甜蜜还有三分酸涩,像咬了一口酸橙,酸得他打了个颤可是却忍不住品尝着水果的滋味,酸涩越发衬托出甘甜。
“从锦画得真美。”顾昭单手托腮,趴在床上将所有画纸看了一遍后感慨道。
栩栩如生画中人衣角翩然,仿佛能嗅到荷香飘扬,画上不分主次,顾昭就爱的是一张王妃半抬着手抚在梅花枝梢轻嗅,面庞上带着一抹胭脂薄醉,唇角噙着温柔笑容的模样。
梅花都是他送给王妃的,他们婚后王妃把梅景都带来了,霜雪时梅花浅褐色的枝条上也绽开了青色的花苞,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能一同在王府赏梅了。
“王爷喜欢就好。”容从锦的声音柔和了几分,似冰泉流淌遇到了暖煦阳光。
两人悄无声息的接了个吻,顾昭拥着他的低声问道:”从锦为什么把这些都画下来,是担心本王会忘了么?”
“本来是想给王爷做礼物的。”容从锦不禁笑道,“是呀,王爷会忘的。”
顾昭的面色刹那间就垮了下去,鼓着腮帮像一只胀满气的青蛙就想要反驳,他的记性才没那么差呢,所有有关王妃的事情他全都记得,一件都不会忘的。
“等王爷老了,坐在廊下藤椅上打瞌睡的时候,王爷忘了也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翻这些画。”容从锦浅笑着道。
“唔…”顾昭的气闷刹那间梗在胸中不上不下的,片刻后消散了,想要瞪一眼故意坑骗他的王妃,可是凶狠的目光却化作了温暖的春雨,只能拉过他,在他光洁雪白的面颊上用力亲了两下以视惩戒。
他很愿意跟王妃去想以后的事情。
容从锦心道,他连军务上都给太子出主意了,他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做得了太子的主,现在他没被太子处置不过是因为他还有用,等太子腾出手来恐怕他就会了无生息的被解决。
顾昭会记得他么?容从锦自己心里也拿不准,他画下这些一方面是想送给顾昭做生日礼物,另一方面是隐隐揣着的一个念头,希望顾昭看到这些画的时候能想起他,记得曾经有一个王妃曾和他并肩赏过满池的荷花。
他刻意将这些画纸做得小了一些也是这个原因,以后装订成册可以塞在书房里,太子满意的王妃入府后不一定会留意得到,他还是希望顾昭有一点念着他的,不必太多有一点就够了。
窗外澄澈的天幕映着积雪反射的夕阳,一点点漫进室内,爬上窗棂卧房中间摆放的白玉香炉,在袅袅升起的香雾中打了个转,冰寒的冷光染上微醺,变得温暖和煦,落在容从锦半散落的衣襟上。
顾昭指尖在他细腻的肌肤上游曳,明媚光束晕染在他线条流畅的肩膀上,两道清俊的锁骨痕迹微微凸起着,仿佛触碰到了一块冷玉,肌肤香腻凝雪,顾昭贪恋的沿着他脖颈一路向下,落下一路珍视的吻。
“宴会!”容从锦眼眸半阂着,整个人淡漠的气质柔和下来,亲密的拥着顾昭任由他亲吻着,顾昭无意间瞥见窗外天色,忽然失色道。
顾昭赤着脚冲下床榻,连忙整理衣襟一叠声的催促容从锦收拾,容从锦斜欹在枕头上,心中怅然散去,云鬓散乱笑吟吟的斜睨他:“王爷急什么?“
”今天宫里有宴会的。”顾昭急道,“去晚了父皇会责怪的。”
四哥死后父皇就没有什么笑容,贤妃娘娘幽禁青鸾宫,父皇近来阴晴不定的,责罚他也就罢了,反正也习惯了,若是责罚从锦那该怎么好?
“王爷过来。”容从锦朝顾昭勾了勾手指,幔帐微垂,王妃衣衫半掩,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眸眼尾带着一点令人沉醉的嫣红,顾昭忍不住俯身。
容从锦主动在他侧颜印下一吻,手指攀着顾昭衣襟道:“臣不想去的。”
“什么?”顾昭很急,除夕宴会非同寻常,王妃未去是要提前告假的,这不是让父皇不满么。
“除非…”容从锦声音很轻的道,顾昭连忙追问。
“王爷再亲一下臣。”容从锦要求道,顾昭微微一怔,在心里搓着手手,涨红着面颊道:“哎,本王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然后美滋滋的亲了数下,容从锦笑得眼眸潋滟着一泓星光。
王府侧门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顾昭扶着容从锦登上马车,向皇宫驶去。
皇宫张灯结彩,琉璃宫灯在雪地里流转着璀璨光芒,琼楼玉宇恍若仙宫,来往宫婢身着生色销金锦绣裙,楚腰纤细步伐婀娜生姿,顾昭看了一眼,默默给王妃紧了紧大氅的玄色锦带。
好看有什么用呀,冷才是真的,顾昭很质朴的想,莫要把他的王妃冻着了。
集英殿内,群臣携家眷每人一张金桌,歌舞过后奉上佳肴,容从锦跪坐在顾昭身侧不时为他布菜。
皇帝似乎已经从丧子之痛里缓了过来,丝竹箜篌声不绝于耳,舞姬舞姿秀美轻盈,烟罗水袖轻扬仿佛也让集英殿殿内染上了江南烟雨,建元帝红光满面,手握酒盏眯着眼睛望着殿上乐姬,指尖微微一动,首领太监就退了下去。
皇后轻瞥了一眼前面束着高髻的舞姬,螓首蛾眉,身段纤盈,随即转开视线。
青鸾宫的缟素数日前就让陛下撤了,他难过了些时日也就忘了,转念就抛开又去忙自己的事了。
顾昭甜蜜的吃了王妃给自己挟的菜,然后才捡了块点心,不忘给王妃一块,他们这边情形和严谨恭顺的朝臣都不大一样,像是来用晚膳的。
七皇子剑眉微挑,拾起鎏刻着梅花花瓣的酒盏道:“兄长,我敬你一杯。”
顾昭也没留心,端起玛瑙酒盏豪迈饮下,七皇子笑着道:”瑞王妃今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也饮一杯吧。”
“他不喜欢喝酒的。”容从锦垂眸并不与七皇子对视,拾起酒盏修长手指拢着就要饮下,顾昭劈手夺过,仰首又饮了一杯道。
除了他们新婚合卺的酒,从锦没在他面前喝过酒,顾昭也不知道他酒量怎么样,不愿他在除夕宴会上失礼,急饮了两杯,面颊上泛起一坨红晕。
七皇子放下酒盏勾唇笑道:“六哥跟王妃的感情倒是很好,真是令人艳羡呀。”
更令人羡慕的是瑞王的风流意趣,瑞王和王妃成婚后他也见过王妃数次,每次都没有留意,印象中只是一个寻常低眉顺眼的胆小双儿,他总是微垂着首只露出一段雪白细腻的脖颈。
皇室宴会上见过几次,不过每次都有四哥挡在中间,他也没看清过瑞王妃,现在见了才知道,什么叫做艳夺明霞,他的美并非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绰约,而是如明月清晖,秋水为神琼花做骨,吐气嫣然,一颦一笑眸光流转间极为动人。
他六哥虽然痴傻,但谁也没规定痴傻的人就不能有出众的审美了。
七皇子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不自觉地将视线落在了瑞王妃身上,他六哥的运气当真好,傻到连自己有几根手指都数不过来,读书半天都翻不了一页,每天只知道在泥巴里打滚,竟真让他找到了个绝色的,宴席上每每想到这样的傻子能占据如此美人,就让他心中生出些许躁动来。
七皇子其实生得面如冠玉,瑞凤眸黑曜石似的深邃明亮,眼尾微微自然下垂带着睥睨气势,唇略薄了一些,有一抹冷然,也是堪称英俊的。
瑞王妃眸光极轻的掠过他,又回到了六哥身上,温柔低意只在瑞王身边服侍着,七皇子不由得心痒难耐,太子和已经死了的四哥估计是对双儿不感兴趣的,但他可知道双儿的妙处,府中也有十几个伺候。
他是皇子要顾及名声,四哥那个蠢货连这个都想不到,看得上的全都收入房中,他就不同了,府中大多都是双儿,双儿从外表看与寻常无异,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区别,他也不用给他们名分,既得了贤名又有实惠。
七皇子忍不住将视线投向了瑞王妃,容从锦不禁微微颦眉,太子若是在,借给七皇子一个胆他也不敢将目光落在他身上,虽然知道七皇子不敢如何,但恶心却是一分也不少…
“六哥,我敬你!”七皇子一杯接一杯的向顾昭灌酒。
顾昭酒量本就浅,喝得晕头转向一杯酒泼出来了半杯,他咦了一声低头用手指戳着金桌上撒的酒液,拉着王妃看:“从锦,好小的湖啊。”
“王爷您喝醉了。”容从锦拦着却不管用,顾昭还是被灌醉了。
“瑞王?”在御茶床上的陛下问道,“他喝醉了?”
旁边的皇后也投来关切目光。
今年的除夕盛宴皇室是冷清了一些,太子外出巡营未归,宁亲王身死,太子妃在府内养胎也没有来,成年的皇子只有瑞王和七皇子,皇帝微一侧首就留意到了。
“回陛下,王爷不胜酒力…”容从锦扶着顾昭,抽手将他交给身边的侍女站起身下拜回话道。
“既醉了,就让他下去醒醒酒吧。”建元帝心情舒畅,玉玄真人最近寻到了一株人参说是可以入药,虽然功效可能不如被贤妃盗走的那只灵芝,但也是珍品了,服用必能延寿十年,皇权永固,享人间尊贵。
霎时间连他向来最看不上的顾昭也变得讨喜了几分,容从锦行礼:“是,谢陛下。”
除夕盛宴前面有动静,吕居正下意识抬首,在朦胧丝竹声里隐约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微谦和顺从了几分。
吕居正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曾听到过这个声音,不由得皱眉,极力回想,在他的记忆里这道声音…应该是更为嚣张漠然、杀伐果决的啊。
太子府的幕僚!一缕明光刺破吕居正脑海中的迷雾,他立即转首,东宫的幕僚竟出现在除夕盛宴上,那他应该也有功名官职在身,为什么从未见过?
吕居正坐的位置恰好守着退席的其中一条长廊,屏风半掩,一道身影携着身边人走来,王爷衣角上银丝绣的蟒纹若隐若现。
吕居正视线上移,见到一张昳丽面庞,青丝间点缀着一支青鸾,明眸善睐身姿欣长,察觉到他的视线,朝他微微颔首,显然是认出他了。
吕居正不敢置信,将视线移到了他身边已经醉了的瑞王上,他们姿态如此亲昵,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搀扶着瑞王的就只有瑞王妃了,他早就知道瑞王妃是个双儿,但他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
也没打量过瑞王妃,一来身份不够平时见不到瑞王妃,二来他是外臣怎么能窥见王妃面容。
惊鸿一瞥,刹那间他所有想不明白的事情都有了答案,为什么他的侍女不回避,为什么太子会如此信忠一个无名幕僚,甚至他为什么敢毫无顾忌的当场处死了益州郡丞,身为王妃,皇室宗亲权利特许。
吕居正的第一个念头是荒谬!太子竟然把瑞王妃派了出来,让他们这么多外臣和军士跟王妃共处,而且双儿怎可干政啊!不用想就知道这件事太子定然是瞒着众人的,他此刻掀开就能参太子一本。
若是以往,他早就跳起来吹着胡子参太子和瑞王了,却在此刻想起了益州水患褪去后百姓的笑容,阳光映在湿润沃土,河流平缓顺畅的模样,他左右摇摆,良久挺起的肩膀陡然垂了下去,低叹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侍女帮着容从锦搀扶顾昭到殿外,小乐子忙接过王爷:“王妃我们回王府么?”
“除夕盛宴还没散,不能回去的。”容从锦摇头,大臣们一会儿宴会结束就能回府,皇子却是要留在宫中守岁后才能回府。
“王妃。“宫女在身边引路。小乐子分担了大部分重量,顾昭还嘟囔着要带从锦去看小湖泛舟。
容从锦半是埋怨他不懂得推拒才让七皇子灌醉,半又忍不住心生甜蜜,即使是在梦里顾昭也是念着他的。
从集英殿回永宁宫的路上虽有轿辇但寒夜露重染了风寒就不好了,在附近宫殿找了一间干净的,点上炭火退到一边。
“去永宁宫取一件衣裳。”容从锦吩咐道,这件衣袍上面全都是酒气。
宫女微微躬身退下,容从锦对小乐子道:“你也出去吧。”
小乐子行礼,绕过屏风守在殿外,容从锦打量着顾昭香甜的睡颜,不禁无奈摇头,亲自给他脱靴宽了外袍,让他舒服些。
顾昭仰面躺在床榻上呼呼沉睡着,容从锦警醒不敢歇着,只在他床边陪着坐一会。
“从锦…”顾昭半睡半醒间唤道。
“怎么了?王爷。”容从锦连忙倾身问道,顾昭一把将他拥入怀里,翻身侧压着昏沉中寻到他的唇瓣,微用力吻了上去。
“唔…”容从锦侧首,他实在不喜欢酒味,但他微一挣扎,顾昭就发出不满的哼唧声,委屈巴巴的像是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容从锦心中一叹,还是微启唇瓣,任由他熟练的游移戏弄,顾昭单手探入他的领口,挑开衣襟,宽松外衫半垂着,手掌在他赤裸光洁的胸膛上肆意游曳着。
顾昭醉时没有分寸,力气比平时重一些,容从锦不由得低哼了一声,却察觉出几分参杂着爽利的情动滋味。
纤长的脖颈微向后仰着,拥着他的顾昭却没有了动静,片刻就着唇压在王妃唇瓣上的模样沉沉睡去,一连串小呼噜从他唇间溢出。
容从锦怔了片刻,才动作很轻的将他从自己身上推下去。
窗纱外,人影一闪而过。
这边大殿虽有一个小太监守着,但两边侧廊却是看不见的,远瞧间有一个宫女手里捧着衣裳过来,七皇子才闪身避开,他走了数十步不由自主的回首望了一眼,尚在回味。
刚才从划破的窗纱小洞中窥见的室内景象,瑞王妃不复除夕盛宴上的刻板沉默,衣衫半解,烛光掩映下肌肤雪白,骨肉匀亭,尤其是他被吻着的时候檀口轻覆风流缱绻,绮丽风光之间眼波盈盈,青楼楚馆的红倌尚有不及。
七皇子摩挲着拇指上的莹润扳指,半晌啧了一声,这等美人给了六哥岂不可惜?眼下他有宏图大业要做,暂时顾不上这些,但大事一成,想把这美人盘上手不就易如反掌了么?
顾昭睡到一半被王妃叫醒还有些迷糊着,穿上外衣去给陛下和皇后请安,宴会已经散了,瑞云殿内,顾昭茫然行礼:“祝父皇长寿百岁。”
“母后万事如意。”顾昭呆头呆脑道。
这是祝寿的词啊,尤其建元帝现在想的都是得登仙途,千秋万代,长寿百岁明显不太够用了,建元帝面色不禁沉了一分,随手让宫人给了顾昭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雕着吉祥如意花纹的金裸子。
“好。”皇后和善应道,也送了他一个金裸子,比建元帝给的那个稍小一圈,但是花纹镂刻更为精美。
“父皇,儿臣最近得了一支灵芝,想着进献给父皇。”七皇子朝身后微一招手。
侍从恭敬将一个红木托盘捧到建元帝面前,建元帝来了兴致,亲揭了托盘上覆着的丝绸,下面灵芝色带朝阳,光涵雨露,比以前那支灵芝略小一些,但虹霓流淌唯有玄玉可比,建元帝当即意动,想让玉玄真人现在就来看看这支灵芝品相功效如何。
“好孩子,你有孝心了。”建元帝语气温和了几分。
“儿臣比不得太子殿下是为国为民的表率,只能做一些粗笨的小事,偶然得到这株灵芝就忙献给父皇了。”七皇子憨厚的笑着道。
其实哪里是偶然得到的,上次他就嫉妒四哥能弄到一块巨大白玉献给父皇,现在依附他的人多了,就废了番力气从南边寻了株灵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