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皇后 第74章

想不到顾昭天潢贵胄,却毫不在乎,对比他的前未婚夫君,容从锦更是好笑摇头。

“本王说错了么?”顾昭睃见他边笑边摇头,紧张问道。

“没有。”容从锦道,“你只是说了一句真心话。”

其实世事本该如此,两个人相爱契合,时机得当或诞育子嗣,共同抚养携手一生,偏有那自作聪明的,只看得见自己,全然不把眷侣当成一个人一个个体,只谋算着他的后嗣。

世上哪有那么多傻子,彼此念头心知肚明,只是捆绑在一条船上无法抽身罢了,难免终成怨侣。

反观顾昭…当真不知谁才是痴儿,有时候他觉得顾昭像是一个看破凡尘的大师。

“对了,小黑生了一窝。”顾昭像只大狗狗似的从背后环住王妃腰肢,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轻蹭了两下道,“到时抱过来一起养。”

容从锦无语,“王爷有空给孩子起个名字是正经的。”

“哦。”顾昭听话点头,头在他肩颈处耸了耸。

“王妃。”碧桃拿着药方进来。

容从锦接过扫了一眼,不出意料都是温补滋养的药材,开得还算平稳没什么意见的推给碧桃,“让小厨房煎药吧。”

“奴婢已经吩咐下去了,扶桐盯着呢。”碧桃有些犹豫。

容从锦听出未尽之意,抬眸问道:“还有什么事?”

“延海李氏的族长前几日递了拜帖,今日上门来了。”碧桃道,“管家把人留在了听雨轩。”

“嗯。”容从锦挪开顾昭覆在他小腹上的手,顾昭很快又把手放了回去,容从锦无奈只能由着他去,艰难侧首道,“我这就过去。”

第75章 红妆照日光流渊

听雨轩, 容从锦屏退众人与李氏族长密谈,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功夫,门扉轻响李氏族长走出又在庭院内向听雨轩的方向拱手行礼, 才在侍女引领下离去, 面色如常瞧不出什么端倪。

碧桃站在廊下敛衽, 待他走到庭院中堂, 阳光透过翠绿树叶间隙,骤然明亮起来却留意到他穿的一身墨色衣袍背后沿领口处向下色泽深了一层,似是濡湿一片。

碧桃心中奇怪, 自家公子性子冷了些不是那八面玲珑的人,做不到令人如沐春风, 但至少不会失礼, 怎么这族长仿佛从水火中走了一遭似的?不过碧桃知道容从锦素有城府, 她从不多嘴嚼舌当即按下不提。

“这茶冷了, 换一杯吧。”容从锦打发走客人,也是有些疲倦轻呷了一口茶又放下道。

“那方子真灵验, 王妃喝了几个月就有了身孕, 只是许太医的话王妃也要留意才是。”因王妃有孕, 碧桃已经把王妃惯用的苍山浮翠换了桂圆茶, 碧桃在屏风后的茶炉上烹茶,端着茶盘上茶后提醒道。

“嗯。”容从锦淡淡应了一声, 没什么情绪起伏。

皇室御用的药方自然是有奇效的, 不过这其中药性有多凶险就是天知地知了。想起望京就难免想到永泰帝, 容从锦难得升起一点烦躁, 他跟永泰帝表面尚可,是兄长和弟媳的关系,实则彼此厌恶。

若非顾昭珍视兄长, 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和睦相处。

“王妃有了身孕,王爷欢喜得紧呢,连以前王府带出来的人都道从没见过王爷这么高兴。”碧桃心中快活也不复往日沉稳,难得寻了些琐碎的事来讲,好像如此才能将她心中的喜悦宣泄一二。

“王爷呢?”容从锦心底刚升起的厌烦之情骤然散去,语气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在库房。”碧桃道,“王爷不知道要寻些什么,扶桐要帮王爷去取他也不肯,只能陪着王爷去库房了,此刻他们应该还在那边。”

容从锦起身,碧桃扶着他换了软轿往库房去。

封地王府比起望京的旧府邸,无论是从占地面积还是建筑宏伟上都逊色许多,容从锦深知永泰帝即位后顾昭的身份已经从皇子变成了永泰帝的同胞兄弟,以后再有新帝那就是皇叔了,他们与望京权利中心的关系只会越发疏远,一个远在封地甚少来往的宗亲皇叔,自然是越低调越好,万万不可过于富庶显眼了。

因此建州王府修建时就得到了容从锦的示意,正殿中堂依照礼制,后院的几个院落花厅都收拾得精巧雅致,唯一有些突兀的就是八十八间后罩楼后面的殿宇。已经是王府后院的边角了,这座殿宇抵得上三分之二的后罩楼占地面积,灰墙青瓦数人合抱的梁柱,迎面就是一把沉甸甸的铜锁。

平时侍卫轮班都是在院外,连院内都不得踏足。

“落轿。”碧桃道,仆妇们放落软轿。

容从锦信步进院,绕过一树清霜梧桐,就在殿宇前被灰尘呛得连连咳嗽,碧桃连忙把手帕给他,容从锦掩住口鼻,等了片刻方好了些重新往里面走去。

”王爷,这里太呛了,我们出去吧。”远远的两人就听见扶桐苦哈哈的声音,不同寻常的是还有些气喘吁吁的像是做了半晌的重体力活。

“搬下来…”顾昭的声音不甚清晰的传来,大约是在指挥扶桐。

扶桐又没声响了,只能听到沉重的物品在地上挪动的动静。

这库房极大,两侧是按照地支编号摞起来的樟木箱子,存放着布料、皮毛、药材之类的,中间则是数组一人多高的木架,放眼望去竟有上百列之多,即便是在宫中都堪称精品的摆件在库房落了一层的灰。

“这是做什么呢?”容从锦走到近前,莞尔道。

扶桐正把一个压在最下面的箱子拖出来,正是灰头土脸的时候抬头看见王妃仿佛瞧着了救星,忙拍了拍身上的灰上前行礼,“王妃您可算来了。”

“就是这个箱子。”身后顾昭拍手道。

扶桐一分哀怨两分忧愁,身上沾满了灰,皮肤白皙的芙蓉面上抹着深浅不一的尘,鬓角的汗珠滑落便冲散了尘土,在她面上形成道道水痕。

像是哪里逃荒去了似的。碧桃不由得心生怜悯,赶忙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她。

扶桐在碧桃目光的示意下在自己面上擦了一通。

“右边…上,算了。”碧桃欲言又止,一张真丝锦帕被扶桐反过来又擦了一遍,也不见得拭净,扶桐没了耐心把手帕还给碧桃,碧桃摆手,“不用了。”

扶桐想站到碧桃身边,刚一挪动,碧桃便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满眼写着若是你不靠过来咱们只有一个人需要回去沐浴更衣,若是亲近了今晚两人都要沐浴,仔细的涂一遍香露。

扶桐:“……”

她无奈摊手站在原地。

她们这边嫌弃未已,另一边容从锦见顾昭身着的衣袍有些脏了,下意识的给他扫净,无奈道:“王爷要找些什么?让下人来做吧…”

瞥见一旁郁闷的扶桐又道:“扶桐是来服侍你的,她毕竟是个娇弱的姑娘,怎么好让她做一些搬抗的粗重活。”

刚搬过十几个半人高的樟木箱的扶桐在边上连连点头,以证实自己娇弱的事实。

顾昭老实举着手让王妃拂去他身上沾染的尘土,他本就没怎么出力,身上只有一些浮尘,闻言撅嘴道:“那怎么行,本王不放心。”

等容从锦直起身来,顾昭迅速满心欢喜的拉着容从锦的手把他拉到箱子前,神秘小声道:“这都是本王的宝贝。”

“是么?”容从锦跟着压低声音。

顾昭回头瞥了一眼两个侍女,见她们还在纠结灰尘的问题,试图用另一块帕子擦拭稍稍放下心来,亲取出了腰间香囊里的一把钥匙,打开箱子:“铛铛…”

顾昭不无得意的给自己配音。

容从锦素知顾昭虽然心智不足,但眼界确实是皇宫特有的刁钻,这一点从他带自己回门时给侯府选的礼物上就可见一二,所以见他如此郑重其事,也猜想会是些贵重物件。

却不料视线微垂,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些小玩意。

什么小木剑、小木头老虎、几个圆溜溜的雕花小球,连雕刻花纹的缝隙里都落满了灰尘。

这样的玩具堆了大半个箱子。

“这些都是王爷的…”容从锦愣了片刻,才低声问道。

“嗯。”顾昭得意又高兴的连连点头,拿起一个绘着山水的风筝道:“这个是母后给本王做的。”

“这是兄长送本王的。”

“还有这个…这个。”顾昭蹲在箱子前翻找着,把里面的小玩意一样样拿出来,忽然指尖碰到了什么,他顿了顿才慢吞吞的收回手臂。

是一只通体墨玉雕成的蛐蛐,年代久远蛐蛐神气的模样掩在了厚厚一层尘土下,顾昭垂首用袖口认真擦拭,直到蛐蛐的背甲、触须都亮晶晶的恢复生机才把这只蛐蛐握在手里,在容从锦面前摊开道:“兄长给我做的…”

“我能看一下么?”容从锦低声问。

征得顾昭同意后,他小心的拿起玉雕,的确,材质是上好的,但是雕工生硬,边角处还透露出少年的莽撞。

“父皇不准本王养蛐蛐,好生气…说本王是狂北污泥,不学无术。”

“狂悖忤逆?”

“嗯…”

“贵妃娘娘去劝父皇,但是父皇更生气了。“顾昭皱着脸道,“罚本王去跪皇陵,不许本王再碰这些。”

“后来本王回宫了,兄长就送了本王这只蛐蛐。”顾昭面上带出笑,不再纠结罚跪地的旧事。

容从锦沉默了,从顾昭断断续续的讲述里,他好像看见了顾昭的过往,这箱子里的玩具都是顾昭不用的,但他依然留着,家人给他的为数不多的爱,他都小心翼翼的珍藏着。

“陛下待您很好。”容从锦道。

“嗯。”顾昭用力点头,不舍的把蛐蛐放回箱子里,“这些都给孩子。”

“王爷舍得?”容从锦语气温柔问道。

“都送给他。”顾昭踟蹰一会,大气的挥手道,面上却隐约有些肉痛。

容从锦不禁被他逗笑,眼底却逐渐湿润了,皇宫中不缺金玉,却最缺少难得的温情,太后和陛下从权势中分了一些给顾昭,顾昭学着他们的模样来爱他们的家。

“本王还没有写信把从锦怀孕的消息告诉皇兄和母后呢。”顾昭认真清点了一遍物品,让下人将箱子抬走,忽然昂着首凝神想了想,兴奋笑道。

“也不急于一时吧。”容从锦小声反驳,无奈顾昭兴致高昂根本无法阻拦,只得被他拽去了书房,瞧着顾昭端坐在书桌前,铺展信纸、仔细描述了王妃有孕一事。

并且在御医诊出王妃有孕一段,还特意提到了外面天色“金光喷薄、云霞漫天”,这对于顾昭算是极为高深的形容手法了,容从锦被他强压着在书桌旁观看了他写信的全过程,看到这一段忍不住唇角抽搐,自古天象有异的孩子出生往往被认为会有大前途,即便是农民揭竿而起也要寻个“天降大任”的由头,以表示其“受命于天,名正言顺。”顾昭已经是皇室宗亲,他的孩子还要有什么样的前途?

若是放在以前,容从锦定然会阻止他,但想到永泰帝给顾昭亲手雕的一箱玩具,他不由沉默了,暗许顾昭把这一段写在了给永泰帝和太后的家书里。

“王爷,今日李氏来商议海运的事,依我看这倒是不错的生意,若做得好了对建州发展也有裨益。”容从锦道。

“从锦觉得好,就去做吧。”顾昭点头,熟练的把掐丝珐琅镇纸一展,把王府调令建州的卷轴压在下面,弯腰取出王府印鉴,就要给他在空白的王府谕令上盖印。

“等等,本朝海运从先帝时便暂时停了,不如先请陛下旨意?”容从锦忙架住他要盖印的手。

“也好,那从锦写吧。”顾昭从善如流。

顾昭的人生格言基本可以分为两句,王妃都是对的,王妃不对参照第一句。

容从锦不觉一笑,“那我要想想怎么写才好…”

顾昭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他微笑时露出的一个极浅的笑窝,得到王妃嗔怒一瞥后也单手支颐跟着扬起笑容。

容从锦有时觉得自己被放纵得厉害,从前不敢想也不敢做的事,都能在顾昭面前毫无顾忌的表达并得到无保留的支持,不会有人对他说你是个双儿,能把内宅打理好就足矣了。

“多谢王爷。”容从锦轻声道。顾昭像对待人一样对待他,他便也有了人的情感,这世间真情匮乏,而顾昭缝缝补补的将他从亲人间得来的宝贵的爱,奉给了他。他就如顾昭一样,能感受到他传递来的温暖和幸福。

“从锦为什么要谢本王。”顾昭像是被烫了尾巴一样跳起来,一双星眸都瞪大了,唇嗫嚅片刻,纠结道:“从锦是本王的王妃,这么…生分。”

“那便换个说法。”容从锦哂然一笑,手臂勾着他的脖颈仰首吻上他的唇,轻声道,“我爱你。”

第76章 雨细风轻烟草软

容从锦的养胎生活可以说是平淡如水, 树影映在庭院细沙白石的地面上转了一圈又一圈,自暑热褪去时容从锦的孕期反应大致消除了,这让容从锦微松了一口气, 他自认体质稍弱, 但心性坚韧是一等一的要强, 不过每日吐三回, 每日总是恹恹的也是折磨。秋日凉爽宜人的微风扯落枝梢第一片转黄的树叶时,望京的回信也到了。

顾昭向来不对他隐瞒任何事,容从锦单手抚着隆起的小腹, 看顾昭拿珐琅银刀拆了信封,坐到他身边与他一同读信。

太后照例关心了他们一番, 听说王妃有孕又加了不少滋补身体的药材随每年的赏赐送来, 又特意安排了两个有经验的嬷嬷和御医过来, 又叮嘱顾昭, 皇帝已有两子,你也是要做父亲的人了, 要稳重懂事, 善待王妃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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