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记不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
“所以是第一次吗?”
“也有可能不是的。”
“为什么总想着否认?真奇怪。”谢桑榆撇了撇嘴。
柏然一反常态地没什么反应,没有无奈摇头,也没有开口解释或反驳,手指默默捏紧了伞柄。
小时候个子太小,跟父母撑一把伞会被淋湿,所以总是自己撑伞。去希罗公学之后,礼仪老师又不许两个人撑同一把伞。
在柏然的记忆中,伦敦街头,只有恋人才会这样手挽着手,撑同一把伞。偏偏此时下着雨,路灯下的雨丝亮晶晶的,像极了英国某处的小镇。
这些话,柏然觉得不能跟谢桑榆说。
就算只是开玩笑,也不行。
走到宿舍楼门前的时候,雨忽然停了。透过透明的伞面,一团乌云隐约飞得很快,夜空又重新清晰明亮起来。
柏然把伞收掉,谢桑榆很自然地松开了手臂,笑着打趣:“感觉这雨是专门下给我俩的一样。”
柏然不觉得谢桑榆的话好笑,他只觉得脖子发烫,心情很奇怪。
谢桑榆提议可以在他宿舍一起喝酒,柏然想到那晚看到的星空灯,当即坚决拒绝。谢桑榆说那就去柏然的宿舍,柏然也不答应。
“去天台吧。”柏然觉得他和谢桑榆不应该共处一室,尤其是刚刚一起撑伞回来的情况。天台这种公共空间就很好。
“好啊!”谢桑榆爽快答应。天台可以很惬意地吹着风看风景,是很适合喝酒的氛围。
天台上没有别的人在。柏然拿着热好的两个速食汉堡上来的时候,谢桑榆就站在护栏边上,仰头看着夜空。
刚下过雨,天台的地面和桌椅都是湿的,浅浅的水坑映着夜里暗色的光点,因为一点拂过的微风而闪动着。
谢桑榆见柏然过来,回头朝他笑了笑:“桌子椅子都湿着,我们就站在这里喝吧。”
谢桑榆从放在脚边的塑料袋里拿出啤酒,分给柏然一罐。
柏然将手里的汉堡给了谢桑榆一个:“空腹喝酒对胃不好,而且很容易醉。”
“喝啤酒怎么会醉?”谢桑榆这样说,可还是很听话地打开汉堡咬了一口。
柏然暗笑:“你醉过就忘了吗?”
谢桑榆不认,鼓着腮帮子边嚼边说:“那是因为混酒喝了。”
柏然吃东西比谢桑榆快,将汉堡纸扔进脚边的便利店塑料袋里,“咔哒”一下打开了啤酒罐。
柏然不经常喝酒,也不喜欢所有带苦味的东西。可喝酒是成年人最普适的纾解方式,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做这件事总不会错。
柏然仰头喝掉一大口,碳酸泡沫在嘴里轻轻破开,竟有种比可乐还强烈的冰爽。
柏然有些惊讶地挑挑眉:“感觉好像没那么苦,莫非酒的味道真的会受心情影响?”
柏然刚说完就自觉失言,他明明应该很轻松才对。正想补救,谢桑榆就已经弯起眼睛笑了:
“这是桃红啤酒,本来也不苦。”
柏然将啤酒罐举起来仔细打量,故意眯起眼睛,看得很认真似的。
谢桑榆抬手,冷不丁用自己的酒去碰柏然手里的酒,晃得柏然重重眨了下眼睛。
谢桑榆得意轻笑,拽开拉环,凑在杯口喝了一小口。
柏然缓过神来,小声嘟囔:“你这哪里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
谢桑榆也不否认,点头:“反而你更像。”
柏然没有那么游刃有余的社会属性。他知道自己早就露了馅,就无法继续说那些故作潇洒的谎话。
十月末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柏然学着谢桑榆的样子,将两个胳膊肘撑在栏杆上,身体稍稍探出去一点,嗅着空气中潮湿的气味。
柏然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不该在意,可我还是很在意。毕竟是自己的乐队,自己的作品,所以想要认真对待,也很合,对吧?”
谢桑榆偏头看看柏然,安慰道:“这只是个二十秒的预告而已,最终的录音室版本还没录,会有转机的。”
柏然摇头苦笑:“哪儿会有啊?今天萨曼莎的态度那么强硬,完全没有动摇的空间。”
“那是因为你很强硬,萨曼莎不强硬怎么阻止你?”谢桑榆不想柏然误会自己在怪他,又补充:“不过你今天生气的时候,还蛮有摇滚范儿的。”
柏然眨眨眼:“可萨曼莎说我们不是摇滚来着……”
谢桑榆抿嘴沉默了两秒:“这话就不太摇滚了。”
“无所谓咯。”柏然耸耸肩,仰起头喝酒。
谢桑榆的捏了捏手中的啤酒罐,做了个深呼吸:“柏然,可不可以找机会跟萨曼莎再说说这件事?之前乐队一起聚餐的时候辛西娅也说过,我们不能丧失作品呈现的主导权,我觉得是对的。”
柏然有一会儿没说话,思考着,反问谢桑榆:“这件事为什么不让辛西娅来做?辛西娅是撑起Moon半边天的元老,她说话比我管用多了吧?”
“辛西娅立场很特殊,她夹在乐队和厂牌之间,什么话都不好说的;不然之前录Live的时候她早就说了。”谢桑榆侧过身,一本正经地看着柏然的眼睛:“柏然,你是乐队的队长,这件事真的要你去做。”
柏然沉默着,避开了谢桑榆的眼神不说话。
谢桑榆接着说:“我知道你很忙,但乐队呈现出什么样的作品,对每个成员来说都很重要。我们每个人都为乐队做了很多努力不是吗?
“辛西娅现在恢复行程,那么忙,每周的休息时间全用在乐队排练上了。丹尼尔为了演出效果,上个月在餐厅的所有工资都用来买那把J Bass了。杰西卡更不用说,第一次排练就给排练室换了新鼓……”
“可是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柏然冷声开了口:“我是为什么进乐队你不清楚吗?我只想要钱。我跟萨曼莎争辩有什么意义?我的排练费会变多吗?”
谢桑榆很急切:“柏然……”
“我一开始就没期待乐队能有多好的作品,这对我来说本来就不重要!”柏然的声音提高了些:“我做队长也只是顺势,我没有因此得到额外的利益,凭什么要我担负额外的责任!”
谢桑榆被吓住了,一时间没了动作。夜风吹得人后背发凉,谢桑榆不由恍惚,排练的时候那么仗义执言的柏然,真的不是大脑的幻想吗?
谢桑榆的眼神颤抖着:“你怎么能说出这么自私的话?”
柏然冷笑。他至少还在萨曼莎面前表示了愤怒,那些缩在他身后装“乖孩子”的人,凭什么现在来指责他自私?
柏然郁闷极了,“咔嚓”一下捏扁了手里的啤酒罐,转头怒视着谢桑榆:“你搞清楚,从头到尾,乐队对我来说就是个工作而已!跟吉他一样,只是个谋生的工具。我做事拿钱,怎么就自私了?”
谢桑榆几乎说不出话来,微张的嘴唇颤抖着,许久才从愕然中缓过神来。
“柏然,你真能耐。”谢桑榆的声音弱得像呼吸:“我从来没想过,当初因为我上台给过生日的朋友唱歌,就觉得我谄媚的人;现在居然能这么直气壮地,说音乐就是自己赚钱的工具。”
谢桑榆夺过柏然手中被捏扁的酒瓶,弯腰拾起脚边的垃圾袋,转身就走。
“哎……”
柏然顿了一下,见谢桑榆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下意识迈开步子跟上去:“谢桑榆,你……”
“你别过来!”谢桑榆停下转身,怒视着柏然:“我不想跟你坐同一趟电梯!”
【作者有话说】
吵架了。
滑跪……下次更新是周一宝贝们
第28章 7.砸烂那块广告板
期中周过去,柏然的生活清闲了许多。
旧金山在那晚之后再没下过雨,柏然和谢桑榆也再没说过话。同步乐队的群组里安安静静,只有萨曼莎转了一条乐队官号的更新,《As Chocolate》的乐队版全曲发布了,用的仍旧是编曲师版本。但没有人回复萨曼莎的消息,一片沉寂。
直到昨天,萨曼莎在群里通知,因为辛西娅的行程原因,乐队排练暂停一次。
辛西娅在群里回了一个问号,过了两分钟又撤回。
辛西娅被通知周六去公司参会,商讨同步乐队现阶段的发展问题。
在她的记忆里,每次踏进Moon的办公区都不会有好事发生;可尽管如此,辛西娅还是得架出一副昂首挺胸、无所畏惧的气势。除了气势,她也没有别的能做的了。
会议室里仍旧是同样的人,项目经最近又胖了一点,鼻翼旁边的肉条更明显了,还没说话就让人觉得面目可憎。萨曼莎坐在角落的位置,正抱着平板电脑低头修改日程。A&R部门、市场部门都来了人,全是辛西娅熟悉的面孔,阵仗不小。
辛西娅是踩点到的,会议立时开始。
项目经将自己的笔记本画面投到显示屏上,清脆地敲下空格键,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中五个成员们都穿着拍形象照时的衣服,辛西娅站在中间拿着立麦,乐手们围在周围,一边交换眼神一边演奏着。吉他solo的时候柏然弹错了,即兴改了乐句结尾;丹尼尔和杰西卡听出来了,同时抬头朝柏然笑了一下。柏然也笑了,但并不慌张,轻轻摇摇头就继续弹下去。
“咔哒”一声,视频重新暂停。
项目经切换到幻灯片:“这是同步乐队前天发行的《As Chocolate》Live版,48小时的播放、点赞、评论数据,不到之前辛西娅数据的十分之一。
“我们对爬取到的所有评论做了词云,大家态度相对中立。没有骂得很难听,也没有多喜欢。简单来说,就是没有亮点。
“没有亮点,大家就没有讨论欲,看过了就忘记了。我们初期投流,关注转化率只有百分之二。其中大多是辛西娅原先的粉丝,来支持她的新企划。还有部分粉丝对新风格不感兴趣,导致辛西娅个人的Ins粉丝流失了近10万。
“虽然很抱歉,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同步乐队并不是一个成功的企划。这次Live视频的数据连预估的最低标准也没到,甚至损害了辛西娅本身的粉丝基础。
“我们今天主要讨论的问题也是,这个企划还要不要继续。”
辛西娅从看视频的时候就一直皱着眉,强忍着没有打断项目经的发言;见他结束,立刻开口:
“不该继续的到底是乐队企划,还是公司对乐队作品呈现的过分控制?同步乐队不是个无生命体,我们也有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也有自己想要做的音乐。
“不能因为公司想要某个‘概念’,乐队自己的音乐审美就要被牺牲,个性就要被压制吧?现在出现的大家不感兴趣的情况,到底是我们五个人的问题,还是公司决策、项目运营的问题?怎么能连这个也没搞清,就说要停止整个企划呢?”
项目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似乎跟辛西娅交流一直是件很疲惫的事情,需要平复心情,做好准备才能开始。
“辛西娅,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的个人IP已经定型了,不适合以乐队的形式复出。乐队组建前我们就提出过这个问题,只是因为你一直坚持,公司才不得不同意。
“但现在乐队作品的数据就是这样,也印证了我们之前的想法。所以,虽然很遗憾,但或许你确实不适合以乐队形式发展。
“我个人还是希望,乐队的项目可以缩减;发一首歌,让辛西娅这个名字的讨论度提升,就可以了。之后有商演机会就跑跑商演,没有的话就当个兴趣小组,你高兴的话就跟他们随便玩玩,不高兴就算了。
“我们还是将重点放在你的个人行程上。公司对歌手的包装、营销都更成熟,对你的发展也更好。市场部门、A&R部门,大家都愿意帮助你的……”
“对不起。”辛西娅低着头,沉声打断了项目经的话:“我之前已经讲得很清楚了,以我目前的健康状况,我做不到一个人站上舞台。
“就算跟其他四个人一起,我也还是会害怕。之前录Live的时候,只是面对一个摄影机我都会紧张。
“所以如果公司执意要我单独活动的话,我很愿意把复出时间继续推迟下去。”
经偏头叹气:“辛西娅,你如果要这样……”
“我后面还约了医生,先走了。”辛西娅像没听到一样,当即起身,两手插着口袋离开了会议室。
会议室一时间没了人说话,安静得能听到电器运转的声音。
项目经“啪”地扣上电脑,会议室的显示屏霎时熄灭:“喂,你们几个刚在干嘛?一句话也不劝一下她吗?”
A&R部门的人耸耸肩:“你知道的,我们一直觉得让辛西娅复出不是个好主意。她还没准备好。”